苏静瑶撇撇嘴,道:“爹爹紧张得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女人,生怕她被打疼了似的,我还瞧见爹爹偷偷给抡板子的衙役塞银子,可惜人家怕田少爷,不肯收。”
计氏听完,沉默不语。苏静瑶以为是自己说错了甚么,不知所措,苏静姗却晓得计氏是心里不太好受,连忙找话出来说:“只怕他们就要回来了。”
苏静瑶一听就跳起来朝外跑:“赶紧回去,她一回来准得骂人,我不找这晦气。”
乔姨娘也站了起来,道:“太太,那我们回去了。”又问:“太太和三姑娘要不上我们二姑娘和四姑娘那里去坐坐?”
计氏有几分犹豫,苏静姗却心想,万姨娘吃了亏,回来肯定急着寻人泄恨,她有个儿子傍身,若是真正面冲突起来,她们母女只怕要落下风,不如暂避其锋芒,等苏远光甚么时候出了门,再去寻她说道说道。
她这样想着,便打开小包袱,取出那包松子糖,笑道:“我在回来的路上,给乔姨娘和两个姊妹捎了包糖,正想给你们送过去呢,不如就此跟着一起去,顺便叨扰一盏茶?”
乔姨娘忙道:“三姑娘哪里话。”
苏静瑶盯着那糖看了又看,脸上笑作一朵花,上前挽了苏静姗就走,苏静姗忙回头对乔姨娘道:“劳烦乔姨娘扶着我娘。”
乔姨娘连忙应了,扶了计氏跟在她们后面,四人一起朝东厢靠南边的屋子去了。
她们走的正是时候,才把东厢门关上,万姨娘就回来了,她整个人趴在苏留鑫背上,一面哎哟叫着,一面气急败坏地要寻计氏母女算账,但整个正屋空空如也,怎么也找不见她们的影子,她就只好把一腔子气都撒到了苏留鑫头上,大骂:“姓苏的,我今日待你如何?待你如何?二十板子打得我皮开肉绽,我都没把你给供出来,你打算如何谢我?”
苏留鑫慌忙腾出一只手去关大门:“太太,太太,我晓得你的好,以后无人时,我们还和从前一样,我是你的老爷,你是我的太太,如何?”
万姨娘趴在他背上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苏留鑫把她背进西屋,放到床铺上趴着,又取了跌打损伤的药膏来与她涂抹,道:“只是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你且在西屋忍耐几天,横竖她们也不长住,等姗姐寻到婆家就回去了。”
万姨娘见他进西屋,心里就不爽快,此时听他这样说,就更恼火了,眼睛一瞪便要发作。
苏留鑫忙哀求道:“絮儿,我们多年夫妻,你就忍心看我吃官司?还是说,你已经不想同我做夫妻了?”
其实吃官司他是不怕的,这样的事情,在当朝又不是甚么大罪,花些银子就能摆平;只是万姨娘若走了,万家势必要撤掉他三间绸缎铺子的股份,那他下半辈子可就要穷困潦倒了。
“呸,谁跟你是夫妻,你的妻才从乡下来哩。”万姨娘一口啐在苏留鑫脸上。
苏留鑫被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还抹都不敢抹,陪着笑道:“絮儿,看在咱们儿子的份上……”
一提起儿子,万姨娘的心就软了,当初她发现被骗时,不是没哭过没闹过,只是无奈已有了苏远光,担心他没爹受人欺负,这才生生忍了下来。
只是这口气憋在胸口,若是不泄出来,怎么受得!万姨娘脑子转了几转,道:“此事暂且作罢,记得你刚才说的话。”
苏留鑫大喜,连连点头:“记得,记得。”
万姨娘趁机就道:“你闺女偷拿了铺子里两匹织金妆花缎,还由不由我审?”
苏留鑫哪敢不答应,继续点头:“由你审,由你审。”
万姨娘这才满意地笑了,心想一定要借由此事,把在衙门里挨的打,都在苏静姗身上找回来。
只是苏静姗此时不在,怎办?她便催了苏留鑫赶紧去找。苏留鑫不敢不听,只得朝东厢而去——他还记得那里是他分配给苏静姗住的地方。
还未走近,便听得东厢靠南边的屋子里传来低声笑语,那窗子微微敞着缝,他弯腰朝里看了看,只见计氏母女正坐在桌前,同乔姨娘母女三个吃茶吃点心,几人脸上都是笑意盈盈,好不快活。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那个,强压着悲意推门进去,唤了一声:“她娘,姗姐。”
乔姨娘见是他,连忙站起来,把他朝里让。苏留鑫摇摇头,只站在门口,对苏静姗道:“姗姐,你来,爹爹有话同你说。”
苏静姗不动:“爹,是你同我有话说,还是万姨娘同我有话说?”
计氏的脸上就很不好看起来。
苏留鑫尴尬道:“确是你万姨娘找你有话说,不过你放心,爹爹不会教她乱来。”
苏静姗正待要说不去,计氏却问道:“是为了她挨打的事,还是为了织金妆花缎的事?若是为前一桩,咱们不去,那是她应得的;若是为了后一件,咱们就走一趟,此事若不了结,咱们囡囡要背一辈子黑锅。”
苏留鑫忙道:“是为后一件,后一件。”
计氏就对苏静姗道:“囡囡,莫怕,娘陪你走一遭,若她欺负你,娘还揍她。”
苏静姗笑道:“她此时只怕还趴在床上起不来呢,怎么欺负我?”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话虽这样说,但苏静姗到底还是提防苏远光,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苏留鑫:“怎么没见着二哥?”
苏留鑫道:“他被田少爷留下了,也不知说甚么。”
苏静姗这才放了心,跟在计氏身后,随苏留鑫来到正房西屋。
万姨娘趴在一张没上漆的三围床上,身下裙子揉得稀烂,褶子里还渗着血痕,看起来很是狼狈。她见苏留鑫这样快就把苏静姗找了来,有些惊讶:“你们居然没逃,倒是有几分胆色。”
苏静姗道:“我们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逃?”
万姨娘咬牙切齿地道:“没做亏心事?亏你说得出口,那两匹织金妆花缎,难道不是你拿的?”
苏静姗大大方方点头道:“就是我拿的,怎样?”
万姨娘冷笑道:“既然你承认,我也就不客气了,来领三十板子的家法罢。”
苏静姗笑道:“先前还说是二十板子呢,我们家的家法改得好快。”
“少尖牙俐齿,等板子打下去,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万姨娘咬着牙齿恨道,又一叠声地叫苏留鑫去拿木板子来。
苏留鑫为难道:“我看算了,她还是个孩子,叫她把布交出来也就是了。”
万姨娘道:“你看她两手空空,拿甚么交,一准儿是把布卖掉,钱花光了。”
百两银子一匹的织金妆花缎,两匹!苏留鑫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终于还是问苏静姗道:“姗姐,那两匹织金妆花缎,你果真卖掉了?”
苏静姗委屈道:“爹爹,我只是拿那两匹布当了一两银子而已,因为没钱住店,又没钱吃饭,爹爹,我饿的呀。”
苏留鑫马上想起来,她母女俩确是没钱的,昨儿下马车时的车钱,还是他叫掌柜的付的呢。他这一想,一颗心马上就软下来,愧疚不已:“都怪我,昨儿你们出门时,该把些钱你们的。”
万姨娘瞧出苏留鑫偏了她们,气了个仰倒,道:“两匹织金妆花缎,只当了一两银子,谁信?这话也就哄哄你这耳根子软的爹罢了。”
“她爹确是耳根子软,这毛病得改改。”计氏一双眼瞟过万姨娘,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万姨娘被噎住,闭了嘴,而计氏则自怀里掏出当票,递给苏留鑫,道:“她爹,囡囡确是只当了一两银子,若你还恼她,我去把布赎回来便是。”
万姨娘马上叫起来:“你赎?你不是没钱的么?”
计氏气道:“我回乡下去把田卖了,再来赎!”
苏留鑫接过当票一看,果真只当了一两银,他心中愧疚更盛,由衷地向苏静姗道歉:“姗姐,是爹错怪你了。都怪爹,忘了把钱你不说,还冤枉你偷拿铺子的布料。”
“哪有老子给女儿道歉的,你也该拿出些家主的款来!”万姨娘又叫了起来。
计氏和苏静姗都觉得她呱噪得很,想赶紧离开图个清静,于是一前一后地朝外走。苏留鑫赶忙追到计氏身旁,道:“我送你们出去,你们先到东厢待会儿,我马上就到前面叫伙计进来腾东屋。”
万姨娘报仇不成,反倒把个苏留鑫推到了计氏母女身旁去,这份懊恼,怎生了得,直气得她捶胸捶床板,险些吐血。
那边,苏留鑫和计氏先一步出了房门,苏静姗正待要跟出去,谁知却从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掌,朝着她当胸一推,将她一个踉跄推进门去,随后哐当一声,门被关上了。
苏静姗好容易站稳住,抬头一看,原来却是满脸狰狞的苏远光!
苏远光一声不吭,径直将苏静姗粗鲁地推到墙边,一把掐住她的喉咙,苏静姗只来得及“啊”的一声,就再也出不了声儿了。
外头的苏留鑫和计氏听到动静,急得直拍门板,可无奈门栓却是被苏远光从里面锁上了,任他们怎么拍也无济于事。
万姨娘愣过之后,一阵狂喜,得意直笑:“到底还是我有儿子,有人撑腰。”
苏远光掐得极紧,苏静姗渐渐觉得呼吸困难,一口气出来后,要奋力许久,才能将下一口吸进去。而苏远光,还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看那架势,竟是想把苏静姗活活掐死!
-------------阿昧的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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