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静默片刻,道:“便是想通了,心里的痛苦也丝毫不会减少罢。”
周氏咬了咬唇,道:“徐夫人同为母亲,自然是能切身体会妍夏的心情的。把孩子打掉后,妍夏比刚回到江家时还要消沉,一天下来话都没有两句,那段时间,家里的人都很替妍夏担心,想尽了办法想让妍夏开心一些。
母亲甚至把身边的侍婢都派到了妍夏身旁,就怕……就怕妍夏一时想不开寻短见……”
徐静眸色微转。
这么说,江家人也觉得,江三娘是有可能自尽的。
她想起了江余的话,问:“可是,江二郎不是说,他不认为江三娘会自尽吗?”
周氏轻叹一声,道:“二郎的心思虽然不及我们这些女子细腻,但也是很关心他阿姐的,他说的话,也不算有错,妍夏一开始虽然很消沉,但这两个月,她已是逐渐开朗起来了,也愿意出府走走了,我们虽然很开心,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就怕妍夏只是不想我们担心,强颜欢笑。
毕竟根据静宜她们说,妍夏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偶尔还是会偷偷落泪。”
徐静记得,静宜是江三娘身旁的一个侍婢。
徐静看着她,问:“那周夫人觉得,江三娘会自尽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氏默了默,轻轻摇头,“我不知晓,毕竟那件事从发生至今,半年都没到,要说妍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走出来,我觉得没有人会相信。”
确实。
徐静又问:“姚少尹说,江三娘昨晚是一个人偷偷出府的,她先前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吗?”
周氏又摇头道:“没有,妍夏是个很守礼节的娘子,平日里出格的事情都做得很少,更别提偷偷溜出府了,但她少女时期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我也不太清楚,徐夫人若想知道,可以问问二郎。”
徐静不禁垂眸深思。
周氏能代表江家的人出来和她说这些事,定是在江家人中形成共识了。
这般看来,江家人也是觉得江三娘有可能自尽的,只是到底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所以才想彻查一番。
徐静又问:“江三娘身边,可有什么仇家,或者有可能杀死她的人?”
如果她是被杀死的,那个凶手会这般大费周章地杀她,定是有某种原因。
这个问题显然让周氏有些为难,她想了许久,才道:“说实话,自我嫁到江家后,我看到的妍夏便一直是个克己守礼、娴静温雅的娘子,虽说她是江家大房的嫡出娘子,却从没有什么架子,待身边的下人也很好,我实在想不出妍夏会有什么仇人。
唯一和妍夏有仇的,也许只有辛家那群小人了,当初辛磊入狱,辛家其他人受到牵连,都被贬为了庶民,他们曾经央求妍夏让江家出手帮他们,妍夏拒绝了,他们便……便对妍夏说了一些十分难听的话,据说辛磊那个母亲尤其狠毒,当场就要抓花妍夏的脸,幸好二郎他们及时赶到了。
但辛家那群小人如今已是都离开了京城才对。”
徐静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后面再有什么问题,再问周夫人。”
说完,便要和周氏走回人群那边去。
突然,徐静耳边传来啪吱一声轻响,她微微一愣,低头,才发现她不小心踩到了一根竹签粗细的枝丫。
那根枝丫因为太细,已是被她踩断了。
她愣愣地看着那根躺在她的脚印上的枝丫,脑中忽地一阵电光火石。
对啊,脚印!
她记得,她的身高体重跟江三娘是差不多的,这么说,她踩在雪地上的脚印的深浅,应该跟江三娘的差不多才对!
然而,她此时看着自己的脚印,再回想起方才看到的江三娘的脚印,江三娘的脚印似乎比她的要深一些!
她连忙加快脚步,走回到了江三娘的脚印旁,直接走了进去,在其中一个脚印旁踩了一个自己的脚印。
这般直观的对比,两个脚印间的不同就更明显了。
江三娘的脚印,确实比她的要深一些!
徐静又往前看了看,就见不远处其中一个江三娘的脚印里,有一根被踩断了的树枝。 那根树枝大约有男子的中指粗,徐静上前拿起其中一截,在旁边找了根跟它差不多粗细的树枝,试着放到了自己脚下一踩。
树枝折了,但没完全断开。
徐静的眸色,不禁深了。
众人有些怔然地看着她的举动,姚少尹忍不住开口道:“徐娘子,你在做什么?”
徐静站直身子,转身看着他们,轻吸一口气,道:“江三娘……确实是被人杀死的,凶手应是女性、或者比较瘦弱矮小的男性。”
见众人一脸震惊,徐静走回到了自己和江三娘并排的两个脚印旁,指着那两个脚印道:“我和江三娘的身高体重差不多,但江三娘留下来的脚印,明显比我的要深一些,而且脚印的主人在走向江边时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方才我找了根差不多粗细的树枝做试验,以我的体重,是踩不断的。
这说明……”
徐静顿了顿,见不远处很多人的脸色已是沉了下来,便知道他们明白了她的意思,道:“那个脚印很可能不是一个人留下的,而是两个人。今天早上,有人穿了江三娘的鞋子,把她背着或者抱着到了江边,然后,把江三娘丢进了江里……”
那个脚印虽然比她的要深一些,但没有深很多,瞧着跟旁边那些身高体壮的衙役留下来的脚印差不多,所以徐静最开始看到那些脚印时,才没有留意到深浅的问题。
这说明,如果她的猜测成立,那两个人加起来的体重,应该跟那些个体型大一些的衙役差不多。
如果方捕头在这里,定然能更早察觉到这一点。
江家众人又是讶异又是震怒,周氏深吸一口气,道:“可是,这样的话,凶犯又是如何离开的……”
“游泳。”
站在徐静身旁的江余沉着一张脸,一字一字道:“他和阿姐同时跳进了河里,然后丢下阿姐,游泳离开的。
只怕掉在江边的那只鞋,也是他故意的,就是想误导我们。”
这就能说明,为什么这个凶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了!
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种天气游泳离开,这凶犯也是个狠人啊!
常年待在军营的江余却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冬泳也是一项比较常见的运动,军中不少兵士都有冬泳的习惯。
“那……到底是谁杀死了三姐!”
最开始反驳江余的那个江家小娘子突然红着眼咬牙道:“不会是……不会是辛家那群小人偷偷回了京城,杀了三姐泄愤罢!”
姚少尹立刻看了她一眼,道:“我先前听闻江三娘离开辛家的时候,和辛家的人闹得很不愉快,麻烦江家诸位与我们说说具体的情况,除了这些,我们一会儿还有一些问题要问。”
既然这是一起凶杀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候,邢国公走前一步,嗓音冷沉道:“我们江家定是会全力配合西京府衙,也希望西京府衙能尽快抓到凶犯,让我女儿在九泉之下获得安宁。”
听闻自家女儿是被害死的,原本便情绪不稳的邢国公夫人踉跄一步,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姚少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请邢国公放心。”
徐静却嘴角微抿,回想起了昨天回西京路上见到的那场丧事。
只怕,这还不是一起单纯的谋杀案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