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时,阿珩没等到辰人与狄人的战事结束,反而听到了姜水之战结束的消息。齐军终究令得青军退兵,不过青军是否败退却不好说,虽然没灭了姜国,但青国夺了姜国三分之一的城邑,就算退兵,也没亏。
齐军不是圣人,保姜国不亡已是仁义,自然不会无私的牺牲自己的儿郎帮姜国讨回失去的疆土。
阿珩是从华阳那得到这个消息,华阳说完后还总结了下:少则五年,多则十年,齐国与青国必然还有一场国战
姜水之战,因为不是自己的疆土,双方虽然放开了手脚,却没真的不死不休,因此双方牺牲的将士加起来也就十几万,对于这两个庞然大物般的国家而言,损失不算太大,算不上国战。真正的国战是决定国家命运走向的大战,这两个国家还没开始拼命呢。
“越国。”阿珩道。
华阳微微挑眉,做为一个医者,阿珩懂得的东西着实驳杂了点。她根本没提到越国,阿珩却能说出越国来。
青国数十年前险些被越国给灭国,至今还有很多的疆土,甚至青国的旧都都还在越国手里,若不夺回,便一直会是青国之耻。旧都和普通城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普通城邑可以因为战争而割让,但旧都若割让,那不是胜败乃兵家常事,那是等同于自掘祖坟的耻辱。
只是越国吞并了青国近半的疆土后,国力膨胀,青国一直没有机会,因此只能忍着。
华阳问:“你为何如此笃定青国的下一个目标是越国?”
阿珩抿了一口茶汤。“我在青国的时候听了一则与越王蛮王有关的趣事。”
“什么趣事?”
如今的越王是曾经那位国破青国旧都的越王的重孙,虽说子不肖父祖很正常,但到当今越王这份上,很难得。
阿珩所听到的消息内容其实很简单,也很无语。
蛮王的王后善妒且残忍,见不得蛮王有别的女人,偏偏蛮王又是个好色如命的,让他只守着一个女人,不如杀了他干脆。因此蛮王一直都在努力发展情人,蛮国王宫里的有姿色的宫人,除非不被他看到,否则一定会被他拉进林子里睡了,至于睡几回则看他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
蛮王的新鲜感过去后,那些宫人也活不了多久了,王后不会放过“勾引”她男人的女人。阿珩完全不能理解王后的思维逻辑,这明明是蛮王的问题,王后却让别人来背锅,王后你得对蛮王多真爱才能因为舍不得伤他而将这锅扣受害者的脑袋上?脑残了吧。
尽管无法理解,但蛮王与王后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宫里有姿色的人死得差不多后,宫里所有的雌性生物都对蛮王唯恐避之不及。就算这样了,蛮王也没放弃森林,宫里的女子反正也没几个有姿色的了,他干脆往宫外发展。蛮王在宫外有不少情人,也生了不少庶子,不过因为王后已有嫡嗣,那些庶嗣,除非特别有能力的,否则都不会被接回宫认祖归宗,而接回宫的庶嗣,进宫的同一日,其母必然被蛮王处死以抚慰王后的心情。
闹腾了不少年,王后大抵也是厌了,不再管蛮王的事了,直到几年前,有人为了讨好蛮王而献了一对美姬给蛮王。那是一对孪生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倾国倾城,又训练得极好,一妩媚,一清纯,蛮王根本没见过这般的美姬,登时就给迷住了。颠鸾倒凤,什么事都不管了,甚至美姬说什么就做什么。
如今的王后脑子大抵是治好了,虽然不管蛮王找美姬的事了,却不允许有人威胁到自身的地位,那对美姬就让她有了这种危机。蛮族民风淳朴而彪悍,因此风格比华族直截了当多了,意识到了问题,王后果断拎着剑去杀那对美姬了。
蛮王为了保住美姬的命,诳王后说那是打算赠给越王的美姬。
王后一听,便看着蛮王肉疼的将美姬送上了前往越国的车。
美姬到了越国,有危机感的人变成了越王后。
比起疑似贵脑有恙的蛮族王后,越王后显然是个脑子正常的,越王同样荒淫,为了玩乐,竟然专门修建了一座庞大的华美宫室,蓄养歌舞伎上千,不着丝缕的在宫里演奏歌舞,日日寻欢作乐。越王后从来都不管越王,越王后只一门心思的教导自己的儿子,将儿子给教得很出色,能妥善的处理政务,不论越王怎么胡来,太子也能摆平。越国朝野中,太子的声望一日胜过一日,与越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蛮王送来的美姬杀伤力太大,越王后没多久就发现越王开始打压自己,立马还手,只用了一招便将美姬给摆平了。
越王后让人告诉越王,那俩美姬是蛮王用过的,蛮王将他自己用过的东西送给越王是几个意思?
越王听了,用那颗被酒肉腐蚀彻底的脑袋想了很久,得出一个结论:蛮王是在羞辱自己。
被羞辱了,应该这么做?自然要羞辱回去,因此越王砍下了两个美姬的头颅,然后将自己蓄养的姬妾打包了一半送去蛮国。蛮王羞辱他,那他也将自己用过的不要的东西送给蛮王,羞辱回去。
蛮王收到礼物后气得哇呀呀叫,那两个美姬可是他最喜欢的。
两个国君都一肚子火气,没有任何悬念,两国边境打起来了。
越王后当时是怎么个表情不得而知,但阿珩听说这事时就一感觉:这两只奇葩,青国若是不灭了他们,着实是对不住老天的馈赠。
不论是蛮国还是越国,虽然因为地理环境的关系,人口都没青国多,但论起疆土,随便哪一个都比青国辽阔,简直就是两头肥得不能再肥的肥羊。虽然没有稠密的人口,但青国有的是人,移民过去慢慢开发,人口迟早稠密起来。最重要的还是土地,蛮族与越族人少更好,方便青国移民过去。
阿珩琢磨了下青国新君的风格,与先君略显浮躁的性格不同,新君很是沉稳,深知饭要一口一口吃的道理,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未必会第一件事与齐国进行国战,更可能先灭了周边小国增长国力。蛮国与越国虽非小国,却是很好的肥肉。
一个国家的命运不是由公卿与庶人黔首来决定的,而是由君王来决定的,自然,辰国这样臣子合力架空了君王的国家另当别论。别的国家都是君王英明则国强,君王昏庸则国弱,国族兴衰系于一人之身。这一代的越王显然是个昏君,但越国太子不是,若是越国太子继位,青国日后想灭越国就麻烦了,至少要再等一两代人,而青王如何能保证一两代后自己的子孙是明君?不能,所以现在能做的事就自己动手做了最稳妥。
趁着越王还没换人,机会还没跑,赶紧动手,这时候灭越的胜算最大。
听了阿珩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华阳默然半晌,道:“阿珩你其实可以去做外相的。”
一个国家有两个里外丞相,里相负责国内的政务,外相负责邦交国策,阿珩很有做外相的潜质。
阿珩摇头。“我喜欢做一名医者,救死扶伤。”
华阳嘴角抽了抽,救死扶伤?可苏神医你一直都是害人不浅啊。
华阳是在孟秋时节生的,被阿珩灌了小半年的加料安胎药,母体与胎儿都很健康,尤其是胎儿,非常健康,非常活泼,不知在母体里翻了个多少个跟斗,脐带绕脖子上了。
阿珩很是无语,这简直就是活脱脱的熊孩子了。
一边腹诽着,阿珩一边用火烤过,烈酒清洗过的剪子将婴儿的脐带剪断,再皱着眉头伸手到出生后一直没哭的婴儿嘴里抠了抠,抠出不少血块,再拍了婴儿屁股两巴掌,还是没哭。
皱了皱眉,阿珩深吸一口气忍着洁癖嘴对嘴渡入婴儿嘴里,一口一口的渡,同时按揉心脏及周围的穴位刺激心脏。
在华阳放弃的不再看婴儿时,婴儿终于有气无力的哭了声。
阿珩立马将孩子丢给被强行拉来观摩如何接生的玺王姬。“拿热水洗干净,再用襁褓包好。”
玺王姬僵硬的抱着孩子,求救般的看着阿珩:“那师父您呢?”
“洗手漱口。”阿珩头也不回的回道,婴儿的口腔可谈不上干净,都抠出血块来了,能干净吗?
华阳生的是个儿子,母子平安,不管过程如何,大小两个最终都活着自然是平安。
孟览心情大好,给药庐里每个人都发了喜钱。
接生时有帮忙的玺王姬也有份,将红色丝绸的钱袋拆开,里头赫然是两枚金灿灿的金铢。
若是曾经的玺王姬,两枚金铢掉地上,她捡都懒得捡,但在药庐这小一年,不论是玺王姬还是公子芾都被阿珩给□□得重新做人。在青王宫养出来的骄奢习气消失得一干二净,浪费食物,挑剔食物,饿个几顿自然不会浪费也不会挑剔了,嫌零用钱少,那就一枚铜锱都不给了,看你还嫌不嫌......
公子芾与玺王姬兄妹俩简直要怀疑自家老子是否诚心害自己,找这么个人来折腾自己。不是没给青国写过信,国师也有回信,但只字不提接两个人回青国的事,只叮嘱两人既然拜了阿珩为师,便要好好学习。
小一年下来,哪怕是小小年纪的玺王姬,也知道勤俭节约四个字怎么写了,虽腹诽孟览败家,但对于两枚金铢仍旧笑纳了,阿珩已经断了她好几个月的零用钱,想吃个零嘴都没钱买。
公子芾也笑纳了两枚金铢,同时不解的问阿珩:“孟郎君太败家了吧?”
阿珩不以为然:“败家的意思是挥霍先人留下的家业,他的钱都是他自己挣的,跟他的先人没有一枚铜锱的关系,不管怎么挥霍都不是败家。而且,喜得麟儿,是喜事,高兴过头挥霍一二很正常。”
“生命很可贵。”公子芾说。
阿珩颌首。“人世间最可贵的便是生命,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师父您能不能不跟阿父一决生死?”
“不行。”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不死不休?”公子芾换了个方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的托?”
“你师祖的。”阿珩继续道:“你也省点口水吧,我与你阿父之间的决斗在我找到他时便已成必然,你也别想着弄死我破坏决斗,因为那样,你践踏的会是你老子做为医者的人格与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