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目前的布局来看,可以肯定的一点,马腾的伏兵不是在中军大寨就是在粮草大营,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所以,他们要做的事情是判断出马腾到底把营中精锐放在了哪头埋伏,并且找到不设防的另外一处攻破,这才是取胜之道。
而韩遂所部,不管是距离马腾大寨还是距离卢望山都有着救援难的距离,换句话说,他的大营,应该是兵马齐备,便是有机会让你打个措手不及,几千人想要完全杀穿难度不可谓不大。
众人皆是面带狐疑的看向林墨,大概是被吕布装了一手,大家都没有发问,静待林墨的解释。
“其实,我确实无法判断马腾的伏兵到底在哪头,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林墨也不卖弄,径直的解释了起来,“这一仗马腾这样的布局当然也有想要讨回点场子的意思,可最关键的一点,他太迫切的渴望用自己的兵马胜我们一场以释疑韩遂心中的猜忌。
有一点司马朗是没有骗我们的,前些日子在阵前斗将的时候岳丈大人对马超手下留情,又对马玩追而不杀,加之韩遂所部的折损,他们两个之间已经产生了嫌隙。
马腾应该很清楚,十部人马如果不团结,就算讨一些便宜也难逃溃败的结局。”
这么一解释,众人的脸上就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不管是先前的送错信行为,还是阵前放走马超、利用马玩,都是在朝着一个方向努力,那就是离间关中十部。
马腾就是再傻也应该清楚离间的效果已经把十部人马逼向了崩溃边缘,事实上,韩遂可能也清楚,只不过作为牺牲更大的一方,怀疑战胜了理智罢了。
赵云略有所思的说道:“这一仗是马腾韩遂的释疑之战,马腾精心布局,韩遂定然也是翘首以盼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马腾军寨的时候,忽然对韩营下手,确实可能有意外的收获。”
满宠等了一会也不见吕布、张绣和魏越有什么疑惑,似乎都还沉浸于林墨的分析,他便顺着赵云的分析继续道:“末将猜想粮草大营怕也不会是座空营。
粮草是十部命脉所在,二人嫌隙再大谁也不敢丢,所以马腾把精锐放在大寨周围,韩遂也定会派出人马守护粮草大营,韩营有兵马也不会太多了。”
其实无论是赵云、张绣还是魏越和满宠,都不能说是纯粹的武夫思维,很多时候只是容易陷入到局中人的迷惑当中,一旦有人为他们拨开这层迷雾,他们的下意识判断往往都是很精准的。
一如眼前,林墨解释了这场埋伏的核心思想后,大家就能立刻清醒过来。
眼见得众志成城同意攻打韩营,吕布朝着林墨扬了扬额,“允文,此番如何用兵,你且分派吧。”
许是临危抵达前线激荡了军心,许是阵前蹂躏马超重回了巅峰,又或许是离间计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多半功劳在自己让吕布找到了昔日信心。
在这一刻,他对自己再没有半分的怀疑,哪怕刚才又双叒的被林墨推翻了猜测,心中依旧是坦然的。
所以,他开始越发的清楚自己到底该身处什么位置。
“今夜一战,可动用的兵马不多,所以必须是最精锐的部曲和最勇猛的部将。”
迎着众人期盼的目光,林墨朝着吕布拱手作揖道:“请岳丈大人率领赵云、张绣、魏越三位将军夜袭韩营,我自与满宠坐镇中军。”
对于这样的安排,众人皆是没有异议,倒是吕布眸子里有些波澜,他看着林墨,似乎有些什么话要说,只是到最后,给了他会心一笑,“子龙,点兵去吧。”
“喏。”
众人各自去准备的时候,翁婿二人徐步走向帐外。
“允文,你是不是觉得再有战我却不能上阵,时间一久又会像上回不欢而散?”吕布轻声笑问。
林墨摇了摇头,看着中军处猎猎作响的‘吕’字大纛,目光深邃。
过了好一会才沉声道:“没有。从前也是我想多了,我过于担心战场凶险,岳丈大人会有所损伤,这样不仅会折了军心,我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闻言,吕布没有说话,同样望向了那杆大纛,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司隶州,梦想开始的地方。
青山依旧在,只是朱颜改.
上了年纪的人可能更容易伤感一些,尽管没有进入关中腹地,可他已经有了几分故地重游非故人的心态了。
“不过这次岳丈大人力挽狂澜于危难之间,小婿便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在战场上绽放光芒的。”
这回,吕布笑着拍了拍林墨的肩头,轻声道:“备好庆功宴吧。”
言毕,大踏步的走向了骑兵营的方向,夜风吹起他身后的百花袍,一如当年虎牢关下那般自信。
满宠猜测的是对的,现在,韩营里的兵马调走了不少,严格的说来是精锐兵马调走了不少。
甚至杨秋和李堪都亲自过去埋伏了,这自然,也包括了韩遂最勇猛的女婿阎行了。
寨子里,就剩下韩遂和侯选,还有他的谋士成公英在。
今夜注定是无人入眠吧,无论是马腾、马超,亦或者是吕布、林墨,自然也包括韩遂他们的。
“马上就要五更天了,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的消息,希望马腾别是话说太满。”
尽管嘴上对马腾有所不满,可心里其实已经释疑了不少。
分寨之后,马腾常有书信过来,有时候甚至一天来两封,信上是诚意满满的,包括这次的行动,从开始布局到最后请君入瓮,他全程都有知会自己。
有时候涉及机密不敢带信,还会派亲信过来口传。
九曲黄河也要被感动了。
可以说,只要今天晚上,马腾真的得手了,他不仅会对马家人释疑,也不介意负荆请罪一番。
“天亮前应该会有消息传来的。”侯选一边喝着闷酒一边算是回应了马腾,事实上他内心的焦虑不比韩遂少的。
十部人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他当然也不希望马腾真的跟吕布有什么暗中来往,因为那意味着在关中历经风雨十几年的自己,也将湮灭于这场大战之中了。
“成公先生觉得吕布是会去马腾的大营,还是去卢望山?”长夜漫漫,总是要找些话来聊的。
成公英捻着胡须蹙眉道:“从马将军的布局来看,当然是去大寨的几率更高一些,尤其是司马朗的信,晦涩中又带着极强的引导,在吕军眼中,眼下的大寨近乎是一座空营。
当然,林墨智多近妖,用兵经常出人意表,卢望山也是有一定可能的,虽然卢望山那头以我们的人为多,但以逸待劳,又在粮草大营里布了许多的陷阱,胜之是必然的。”
这么一说,韩遂的心里也松了几分,颔首道:“最好还是去马腾的大寨吧,吕布这厮太过骁勇,我担心彦明一人难以招架。”
他还是更愿意看到马腾跟吕布正面碰撞的,尤其这种伏击战,根本就得不到多少战利品,无过是一些战马罢了,凉地又不缺战马,其他诸侯可能会视若珍宝,但他韩遂不至于。
在他这,甚至铁器都比战马更珍贵。
而且,上回阵前斗将来看,吕布那厮太骁勇了,不愧是天下武将无法逾越的巅峰,光是看他出手都能给人留下阴影,细思还会心有余悸。
“文约兄所言极是。”
侯选放下酒杯,长叹道:“我原以为马超就天下无敌了,没想到吕布都这把年纪了对上年轻气盛的马超竟是如同孩童般玩耍于他,真是数百年不遇的猛将。”
“最好啊,吕军今晚夜袭马腾军营,吕布与马超双双战死.”韩遂挑了挑眉后,二人相视大笑了起来。
“马腾若是没了马超,就如同猛虎没了爪牙,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自是以文约兄马首是瞻了。”
“那是,那是”二人再度大笑了起来。
只帐外远处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让二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都不由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好像好像是厮杀声。 狐疑之下正要起身的时候,一名军士惊恐万分的跑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行军礼就踉跄跌坐,“不好了主公,吕布.吕布率骑兵从东寨突然杀入,其势不可挡,巡防的校尉上前阻挡两合便被斩杀,现在吕布正朝着中军帐杀来,主公快撤啊!”
“什么?吕布冲我来了?”韩遂倏然起身,瞠目欲裂。
侯选则是赶忙问道,“来人多少?”
“不知道,一眼望不到尽头,赵云也来了!”
军士说完,韩遂只觉得背脊深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快!让彦明带领”
话说一半却戛然而止,他这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女婿此时并不在军营里,咬牙切齿道:“好,好哇,玩的好哇,马腾这老匹夫是想要我的命啊!”
如果可以,他真是恨不得立刻带上兵马就杀向马腾所部。
生而在乱世,戎马生涯,注定了这辈子都是要在刀口上舔血的,就算有一天战死沙场也没什么怨言可说。
但是,我可以战死,却不能是被人给坑死!
“文约兄,这可如何是好?”见韩遂迟迟不开口表态,侯选急了。
韩遂瘫坐下去整张后背贴在帅椅上,呼吸急促。
怎么办.
如果来人真的有四五千骑兵,而且还是吕布和赵云率领的,那这大寨是真的保不住了。
别看现在寨子里还是有三万多人的,可皆是以步兵为主,羌人的骑兵都被调往了粮草大营,剩下了一部分战力比较羸弱的,就是三千多战骑罢了。
更何况,被调走的可不只是军中精兵,还有猛将啊,杨秋、李堪和最能打的阎行都不在,谁去阻挡他们在寨子里肆无忌惮的冲杀啊。
几万人面对几千人,第一个念头是逃跑,这多少是有些让人觉得打脸。
可这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寨子里的军士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忽如其来的偷袭加上吕布阵前蹂躏马超带给羌、氐等胡人阴影式的恐惧,足以让军心在一瞬间就轰然倒塌。
有没有力挽狂澜的办法?
有的,他和侯选本就是久经沙场之人,加之二人在军中威望,若是悍不畏死的拼一把,有机会退敌,但更大的可能是一命呜呼死在吕布的戟下,甚至都挡不住他斩下中军大纛。
不,我不能死,我还要回去找马腾算账!
带着这个坚定的信念,韩遂起身果断道:“鸣金,撤军!”
“这我军多为步卒,吕布若是一路追杀,等逃回马腾大寨的时候,只怕所剩无几了呀!”侯选显然不赞同这种刚被偷袭就逃跑的想法。
“在下赞同主公做法,此刻吕布断是也料不到我们会立刻就弃寨而逃,请主公率兵点燃各处营盘以火势阻挠其追兵!
再者,请侯将军速速赶赴卢望山召回阎行等人,他们的骑兵可以在一个时辰内赶抵断后!”
就连成公英也这么说了,韩遂便再无犹疑,厉声道:“照成公先生说的办,快去!”
“知道了!”侯选疾步而出,韩遂带着成公英也跑了出去。
寨子里,刚刚冲进来的吕军便立刻分作四部,赵云、张绣和魏越各领千余骑兵朝着三个不同方向杀去,目的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掀起最大的动静以震慑凉兵。
一路上,他们不断挑翻篝火引燃帐篷,大杀四方、锐不可当。
从军帐里跑出来的胡兵有些还没缓过神来就被人用长枪划破了咽喉,运气差一些的,甚至是因为被帐篷的大火所吞噬,在火海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宛若来自地狱的呼唤并且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肉味。
至于吕布,在很早以前他就不屑于喊着自己的名字来冲锋陷阵了,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必要。
因为他太耀眼了,尽管带着八百并州狼骑,在乱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偶有几百人的小队想要上前阻拦,他们都似一枚利箭般直接穿透了这支小队,留下一条刺眼的血路和几十具尸体外,就剩下满脸惊恐的凉兵了。
到了后面,开始有人喊:“吕布来了.”
这句话便更像是瘟疫一样让人意志崩塌。
吕布当然是无敌的,可真正要做到光听名号就让一支队伍丧失意志还是需要前置的条件。
譬如眼前这般,将士们才刚刚听到敌袭的号角声,还没来得及整装备战,转眼就看到吕布带着人杀来了,加之他们心里都清楚,军中精锐尽出,阎行等人不在,这打毛啊,根本无力抵抗好吧。
吕布也很享受这种感觉,一人昂首向前,千军万马在他面前好似会自动退避,当伱足够强大的时候,甚至会慢慢习惯于这种感觉。
当然,他也明白,凉兵可不是泥捏的,否则也不会一开始让赵云陷入到了苦战之中。
今夜顺利的有些不像话,只能说明这一切都在自家女婿的掌控之中,韩营不仅无防,还把精锐都调走了。
转眼来到了中军帐,这里已经部署了一队兵马驻守,前排的盾牌兵严阵以待,后面的弓弩手四十五度扬起弓弩,箭雨倾泻而下。
这样的阵势并州狼骑可见多了,无需吕布下令,他们默契的四散开来躲避。
大概也只有吕布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冲锋,密如蝗虫的箭雨在吕布舞的如同圆盾一样的方天画戟下尽数折断倒地。
眼看距离合适,吕布一勒缰绳,赤兔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图,借着冲锋之势起跳,仿若插了翅膀一般飞过了三重盾牌兵。
还没反应过来的弓弩手正在搭弓上弦便迎来了吕布一计横扫千军如卷席,眨眼功夫血雾弥漫,周遭便是一片空地。
领军的军侯心中惊恐,可毕竟是韩遂的死士,接了这重任,明知是死也义无反顾的杀向吕布。
面对冲背后策马冲来的军侯,吕布甚至都没瞧他一眼,方天画戟扑棱棱的向后一扫,军侯提枪格挡,坚木打磨的枪杆应声折断,戟面拍在军侯胸膛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趁着并州狼骑聚拢过来冲杀的契机,吕布一夹马肚继续向前,方天画戟信手一挥,咔嚓一声,象征着军心的‘韩’字大纛在夜风中飘落下来。
“挡我者死!”吕布的叫嚣声响彻整个军寨的上空,也成为了让凉兵丧胆的催命符。
众人,依旧是在韩遂的军营里肆虐,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明明自己还没杀到西寨那头,怎么也起火了。
吕布只以为是赵云他们速度太快,而三将又道是吕布杀了过去,竟是都没再往那头去的打算。
当然,其实韩遂不玩这一出也没事,因为吕布是不会追杀他的。
甚至对于他的人都会手下留情,不会斩尽杀绝。
要是折损的太多,他哪里还有底气回去质问马腾呢?
所以,大火愈演愈烈的同时,各部已经慢慢的按着原路返回了。
零散的凉兵也没有人去追杀,一者是不想把韩遂打的太伤了,二者,今日带来的骑兵其实也是吕营的仰仗,万一遭了他们的反杀,代价可就有点大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看着整个军营都变成了火海,魏越心疼的叹道:“我刚才都瞧着他们的粮仓了,没来得及啊。”
“楚南,你就这点出息了。”张绣朝着他打趣。
吕布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的火海,冷笑道:“可惜的不是那几屯粮草,而是我看不到韩遂如何质问马腾啊。”
说罢,一勒缰绳,大摇大摆的朝着己方军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