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浩,你想在夷州立我大汉府治,到底所为何意?”
荀彧的脸色冷冰冰的,不晓得有多难看。
陆仁笑了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荀公请恕我直言,你觉得今时今日的汉室声威如何?”
这句话可问到了荀彧的痛处,脸色也渐渐舒缓下来,轻叹着摇头道:“汉室陵迟,早已不复往日强汉声威。”
陆仁道:“如今群雄割据,各自为图王霸之业你争我夺早已屡见不鲜,对汉室也都视若无物一般,更别提年年朝见、岁岁纳贡了。而荀公你投身曹丞相,就是想借丞相之力为汉室平定天下,复振我大汉声威,只是此事着实不易啊。”
荀彧点点头,复问道:“但这与你想讨要官职,在夷州立下府治又有何关系?”
陆仁道:“荀公你知我是个没读过几卷书的人,大道理我也说不出什么来,那我还是用几句粗俗的话来解释吧。如今的天下群雄,除了曹丞相因挟天子于许都,贡奉不曾缺过之外,其余的不提也罢,外疆蛮夷更是拒向我天朝称臣纳贡。而在这个时候突然传出汉室新定夷州设府立治,每年贡奉不断,朝庭面上是不是会因此而好看许多?”
一句“朝庭面上好看”把荀彧给逗乐了,不过荀彧笑得很无奈。笑过之后荀彧道:“的确,天下分崩、朝庭声威不振之际,突然天下间传出这样一个消息,是会令朝庭声威稍振。不过此举也就是能唬一唬无甚见识的百姓而已。”
陆仁道:“有总比没有好。而且现在丞相正在进平河北。于大战之时传来这样一个消息,或多或少总能提升一些士气吧?丞相现在必竟是在为朝庭而战。”
荀彧默然点头。想了想道:“在此稍等,我去书房取地图,你给我指一下夷州所在何处。”
陆仁道:“不必,我身上带着。”
说完自怀中取出地图在荀彧面前摊开,指点着夷州道:“这里便是夷州了。”顺便说一下,陆仁带地这张地图只标出了夷州,没有标出珠崖。
荀彧参看良久。忽然用力一拍陆仁的肩膀大笑道:“好你个陆义浩!我就说你孤身犯险跑来许都求官绝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单单只是想稍振汉室声威而已。不是参看此图我还真被你给糊弄过去。”
陆仁笑道:“荀公有何高见?”
荀彧指着陆仁的鼻子摇了好一会儿的头。最后轻声道:“你小子是怕吴候孙权吧?”
陆仁点头道:“然也!”
荀彧站起身,背着手缓缓的走到门口,望着天空伥然道:“记得你刚任尚书仆射一职时,宁可辞去朝中高官也要躲去陆氏镇逍遥自在。后来你离开许都之后,奉孝与我闲谈时也有提起,你最大的宿愿就是任一郡守,以胸中之才去造福一方百姓。那样既能避开朝堂险恶又能一展胸中长才。现在回想一下,当初就让你安安心心的就呆在陆氏镇该有多好?离此不过百里之地,快马加鞭瞬时可至,我若碰上些什么难决之事也可以随时找你来商议一下。”
陆仁也叹了口气,摇头道:“这就是所谓地世事难料吧?说起来我也有错。”
荀彧回过身来,眯起一双精光直闪地眼望定陆仁道:“你错在何处?”
这个问题陆仁也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却也说不明白,当下只是轻声道:“一不知谦逊,二不知收敛。三不知自量。”
荀彧复又回到陆仁地面前坐下道:“依我看都不是。真正错就错在你不该出现。是问以主公的为人,有才之人他又会放过吗?量才而用、倾尽其才本是主公之明,可在你身上似乎有旁人永远也无法超越的才干。你年纪又轻……若是主公先你一步弃世。我想你都会成为主公的托孤之臣。义浩你当初如果留下,有些事你是始终躲不掉的,心中想任一郡守的宿愿也难有所成。”
“托孤?”陆仁暗中超大的一滴汗珠,心道:“拿我当诸葛亮啊?”
荀彧接着道:“言归正传,不提这些旧事。我本以为你出海后会寻一清静之地逍遥度日,现在看来你还是没有放弃心中宿愿啊。也是,你是个根本就闲不住地人,虽然口口声声说只想清闲度日,实际上没事可做会让你了无生趣。”
陆仁再汗,连“了无生趣”这词都冒出来了!
荀彧笑道:“夷州?虽说现在是个蛮夷荒凉之地,但你呆在那里不出十年便会成为富庶之地了吧?而你亦可算是达成心中宿愿,差的就是这个名正言顺的官职了。只是夷州与孙权的吴郡比邻,若夷州仍是个蛮荒之地孙权自然不会有什么兴趣,但你在那里呆上几年之后就是另外一回事。若孙权举兵侵袭,你又素来不擅军事,到头来不过是与他人。义浩,你真正所想的是为夷州安危先作准备,万由水路向主公求救,请主公自合肥、寿春发兵,令孙权无暇外顾吧?”
陆仁道:“到底还是瞒不过荀公。”说是这么说,陆仁也真没打算瞒荀彧,这是他本来的计划之一。
荀彧又看了地图许久,沉吟道:“义浩,你应该还有深意没有说出来。”
陆仁一怔,问道:“荀公认为我还有深意?不妨试言一番。”
荀彧没有回答,而是把手指从地图上的夷州转而指向了黄河以北,反问道:“义浩向来远见高识。如今主公领军在外征讨河北,你认为主公能顺利平定河北诸地吗?”
陆仁思索了一会儿道:“袁谭不足虑,两年之内城必会被丞相攻克。到是这袁尚……荀公可知袁尚向北地蹋顿借兵一事?”
荀彧道:“早有耳闻。但亦不足虑。”
陆仁道:“那荀公可知袁尚身边的两位谋士是谁?据我所知乃是沮授与田丰,有此二人在袁尚帐下,只怕丞相剿灭袁尚会多历一番周折。”
荀彧道:“只是多历一番周折而已,义浩言下之意是认为主公必会平定河北了?”
陆仁点头道:“差不多吧。”
荀彧道:“那就不会错了!主公在平定河北之后必会挥师南下,先定荆襄,次平江东。取此二地之后西蜀两川亦驰檄可定……义浩,主公在平定江东孙权时,你是不是会在后面捣点乱啊?”
“嗯——?”
陆仁哪里想过这个?哦。赤壁之战地时候陆仁在孙权地后方捅一刀?那孙权可就完蛋了!这与陆仁本身的构思根本不符啊。
却听荀彧笑道:“我到忘了。义浩你根本不会领兵打仗。怎么捣这个乱?不过在主公兵临长江之时,让你在夷州虚张些声势却也不错。而这些你应该还没有想到。”
陆仁冷汗连连,他真的没有想到过这些,将来搞不好会直接害死孙权。
荀彧又站起身在厅中走了几步,点头道:“不错不错,夷州立府一事对我大汉有百利而难见其害,只是这时机得把握好。太快了不行。太慢了也不行……义浩,这官职你打算什么时候要?”
陆仁正了正神应道:“荀公你虽能直接面圣,但授任一郡郡守之权还是在丞相手中吧?按我算,丞相平定北方尚需三到四年地时间,若是要北击乌丸、鲜卑只怕又得加上两年。向天下传扬此事依我看不妨以五年为期。”
荀彧道:“明面上在五年后传扬此事,暗中却先给你夷州郡太守印信,好让你治理有名如何?”
陆仁拱手道:“诚如所愿,不过这太守一职不是给我。”
荀彧奇道:“不是给你?难道说给你的那两个小跟班陆诚或陆信?”
陆仁摇头道:“都不是。一则我已立下毒誓再不出仕为官。二则天下间有不少人知道陆诚、陆信是我亲信之人。他们任职与我亲任又有何分别?而且虽说以五年为期,但中间难保不会有走漏消息的时候……再怎么说我那个‘三年境内丰’的虚名太过累人,一但被孙权得知恐怕会坏事。所以我想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躲在暗处比较好。这夷州太守之职,授给甘宁甘兴霸。”
荀彧迟疑道:“甘宁甘兴霸?此人我好像听说过,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陆仁道:“长江上地‘锦帆贼’便是。”
荀彧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点头微笑道:“妙哉妙哉,义浩你可真会选人!量一贼徒俯首称臣,换谁都不会在意,纵然流传出去也不会认为一介贼徒能把蛮荒夷州建成何样。充其量也就是认为不过是贼徒以归顺朝庭之名图个进身自保之计。更妙的是这‘锦帆贼’甘宁素来就横行于大江之上,突然跑去海外占个小岛却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水贼水贼嘛,离了水也就不像话了。”
陆仁闻言楞了半晌,荀彧说的这些他可从来没有考虑过。当初扯上甘宁是因为甘宁是陆仁唯一有可能拉拢到的长于水战与航行的人才而已,到了荀彧这里却好像是早有深意一般。
“该说这是差距,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荀彧站在那里默然思考了很久才点头道:“义浩放心,夷州立府治一事我定会为你办妥,不过不能急于一时。明日我便修书差人送于主公陈说其中利弊,待主公回书首肯之后我再进见圣上禀明此事,时间上我会把握。你是在许都等,还是日后差人来?”
陆仁这会儿忽然有种以前和荀彧在尚书府中共事的感觉,向荀彧翻了个白眼后笑道:“荀公,你觉得我敢在许都久留吗?你是不会强留我,但其他人就不好说了。现在大事可算办妥,我当然是要尽快的
都。”
荀彧道:“也是啊……义浩,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议过事了?”
陆仁算了一下答道:“若以官渡一战时我随军同行时计起,快有五年了。”
荀彧道:“你现在心在夷州。强留无益,而且夷州一事对今后大计会有所帮助……我想问一下,若是十数载之后天下平定,你回不回应诏命回都,你我再如以前那般同堂议事?”
陆仁低头沉吟许久,轻叹道:“不知道,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不会回来。”
荀彧道:“你。终归是你陆义浩啊。也罢。将来如何将来再作打算……哎。正事也算谈完,我们谈点轻松地话题。这次地夷州一事,依你我二人之交,你大可差一心腹之人送信而来即可,为什么要孤身犯险亲自跑来?”
陆仁向后一仰身,靠在了席后的墙壁上笑道:“荀公,昔日我在丞相帐下为幕僚时仅有你与老郭是我至交。而与荀公你更是共事多年,你什么脾气我能不清楚?以荀公之慎重,单单是我差人送信来许都交于你,你会轻易相信是我的信?别的不多说,我方才在门前都等了那么久,要是我所料不差,我都差点见不到你吧?而且此中大略信中又怎能在尽皆写明,不是你我暗中面对面陈说其中利害。只怕会言不达意。若是信件有失岂不大事去矣?”
荀彧道:“的确。大略者还是主事之人亲诉其意为好……哼,刚看到你那五四六一号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小子是想我这个老上司。特意从海外跑回来看看我来着。”
陆仁嬉笑道:“荀公你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我干嘛要特意赶回来看你?”
荀彧指着陆仁笑骂道:“你这个风浪浪子啊。”
二人笑过一阵,荀彧把目光停留在了装着龙涎香地小木盒上道:“这龙涎香就是夷州地纳贡之物了,权且放在我这里保管,时机合适时再由我呈于圣上如何?”
陆仁道:“正该如此。现在离九年正月尚有数月,我算着也够你与丞相往来书信地时间了。至明年正月时就进呈与朝吧……哦,记得说清楚夷州可是个穷地方,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就这两斤龙涎香都费了我好大地气力!”靠,陆仁又在睁眼说瞎话了。
荀彧稍稍打开一点盒盖,一直被封住地香气顿时散发出来,浓郁一词都已不能形容,浓烈到了几乎令人窒息的地步。荀彧赶紧盒上盖子,再像陆仁那样用隔水兽皮层层包好扔进桶中,完了直拍胸口道:“好厉害的香!义浩,你可知你送来的这些龙涎香其价几何?”
陆仁知道后世的龙涎香昂贵到了无法想像的地步,但这时龙涎香地价值他却不怎么清楚,当下就摇了摇头。
荀彧道:“你这两斤龙涎香,可比得上五百斤黄金了,甚至更多。”(PS一,一,)去查算,这里就是随便乱写的,别当真!)
“才五百斤啊……”
荀彧接着道:“以此奇香作为纳贡之物,已是诸多贡品中珍品中的珍品了。按你所说每年再纳贡一斤的话,对一个旁人眼中蛮荒之地的夷州来说,早已绰绰有余。放心吧,我会办妥的,不会让夷州多受负担。”
陆仁道:“那就有劳荀公了。”
荀彧放好龙涎香后笑道:“你除了带这龙涎香作夷州贡品之外,就没再多带点别的东西来打点一下我?我是你地老上司,你这场大事累地又是我,不打点打点我说不过去吧?”
陆仁哂笑道:“荀公,你这可是向我公然索贿啊,小心我告发你。”
二人大笑,陆仁一边笑一边从担子的另一边取出些东西道:“不会忘了荀公你的。喏,这是我新酿制出来地养身药酒,这个是‘至宝三鞭酒’。这包里是二十斤上好的白纸。这里还有几粒珍珠与甲,当是我送给荀夫人的一点礼物。”
荀彧道:“你出手还真是不小嘛!这药酒我在奉孝那里喝过一点,感觉舒筋活络,是个好东西,可就是奉孝这酒鬼小气得要命,硬是不肯多倒半杯给我,这回我到是能好好的喝上几杯……哎,‘至宝三鞭酒’又是怎么回事?这‘鞭’……”
陆仁凑到荀彧耳边轻声解释了一下,荀彧赶紧大摇其头道:“那东西怎么能拿来制酒?行行行,我只要药酒,三鞭酒还是全给奉孝补身吧。那小子最近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正好补补。”
陆仁听荀彧提起郭嘉,不由得长叹道:“奉孝吗?老郭要是在这里就好了,真想和以前一样再与他干上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