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庸官路上,一杆大纛上鲜明飘扬着一个‘刘’字,正缓缓而行。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冢,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一首曲子低沉婉转,长吟当中总透露出那么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军师,这是什么曲子?”金甲战袍的刘备脸色很是欣荣,听闻了诸葛亮这首略带悲凉的曲调之后,不由皱眉问道。
“梁甫吟。”
刘备一愣,这种曲调是民间用于葬歌的一种古辞,音调悲切凄苦。刘备闻之略有不喜,更听此调朴拙,脸色更是有些难看:“军师此曲乃何人所作?”
“我八岁年那写的。”诸葛亮又简单开口,看样子似乎没有多少想跟刘备畅谈的兴致。
刘备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他虽出身贫寒,但在母亲的言谈身教之下,对于这些词赋曲调也有一定的涵养。这诗的意思是说齐景公时候,有三位勇士分别名叫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他们挟功恃勇,简慢公卿,带剑上朝,骄傲欺上,为景公的心腹大患。晏婴为景公设计除去三人,他让景公送去两个桃子,要他们论功大小领取。三个人互不相让,争论起来,结果先后自杀。”
“力拔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刘备低头复吟,随后一叹,“说起来,这三人也只是咎由自取,若非他们危害社稷,又怎么会招来此祸?董卓逆乱之前,又何尝不是我大汉数得着的名将,可是一旦为祸,却比鲜卑羌胡更烈。只可惜,我朝还没有齐相晏婴那样的忠贞智谋之士,不然,大汉何至于此?”
此话出口,诸葛亮的脸色才有几分动容,含笑点了点头。看来对刘备能有这等认识很是惊异,尤其刘备此话当中还高捧了一番齐相晏婴,引得诸葛亮双眼都为之一亮。
历史上的齐相晏婴,食不重肉、妾不衣帛,以清廉、俭朴和谦恭下士著称。他目光远大。曾预言齐国政权终将为田氏所取代。他不畏强权,不为利诱,刚正不阿,曾当众揭露权臣崔杼谋害庄公的罪行,也曾一日之内指出齐景公的三次错误。出使楚国、吴国,他以机智聪敏的智慧、庄重善辩的口才,维护了齐国的尊严。他关心民事。主张改革政治,司马迁称他为“齐之贤相”。
这一切的一切,令这个时代的儒谋智者敬仰不已。诸葛亮此刻还未成历史上蜀国那位丞相,想必这个时候,他也是当晏婴当做榜样的。
“军师,此役过后,若我等重创马家,再复汉室辉煌,军师大名也定然会名垂千古,成为一个比晏婴还要出色的智者。”刘备慢慢减缓了的卢马速,与诸葛亮平行,勉励他道。
“主公,这一役恐怕不会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说道正事,诸葛亮的脸色凝重了几分:“我军的情报系统比之马家来,简直如稚子对雄汉,毫无还手之力。知己不知彼,胜算能有五成便已不错了。”
“军师自谦了,”刘备的脸上闪过一抹忧虑,但随即还是被坚毅贯注:“此番我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所过郡县无不举城臣服。由此观之,陛下天威犹存,义兵之举深入民心。此为其一。”
“军师东征密谋无双,兵分两路,一路令陛下亲征之兵东进襄阳,而我军则率主力北攻长安。马超纵然勇烈无双却也分身无术,一旦长安受袭,马超布局满盘皆错。如此虽有孤军深入之嫌,然曹孟德、孙伯符也为世之枭雄,趁机施为之下,马超定然捉襟见肘,手忙脚乱。此为其二。”
“其三,”说到这里的时候,刘备不自然看了一眼诸葛亮,脸上似乎还有一分震撼之色闪过:“其三军师手中有那等利器,纵遇马家大军,亦然可凭此扭转乾坤。有此在手,我军还有何惧?”
诸葛亮看着刘备脸上那等不自然的自我肯定,心中突有一番沉重,犹如巨石压胸。他转动了两轮乌黑的眼珠,最后才认真沉重开口道:“主公,那等利器,我不过一时心痒而已,想不到却在陛下指点下当真发明出来。可是……”诸葛亮敛容恢复至之前的惜切叹婉,很是悲伤说道:“可主公也看到,南蛮一战,竟一举吞灭兀突骨洞落两万勇士,尸骨无存。那等利器有违天和,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动用。我现在都有些后悔,真的发明出了它。”
说完诸葛亮长叹一声,猛然抬头向刘备郑重说道:“主公,此事可否能答应微臣?”
“军师此番吟唱梁甫,便是因为想到了此事?……”刘备沉吟起来,他知道,此番自己有胆同意出兵,其实就是因为有了此等倚仗。可现在诸葛亮竟一下说起这些,实在让他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同时刘备也知道,那东西毕竟是死的,没有诸葛亮的智慧,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一分的可能战胜马家。
可就在刘备沉吟之时,官道上突然响起一声苍凉浑厚的号角声。刘备立时动容,掣剑高呼:“列阵,马家来袭!”
这种传承西凉羌人的战斗序曲,是马家军独有的进攻命令。刘备在马超麾下早已听过多回,每次都令江东子弟魂飞魄散,想不到今日,他再度听到这种号角声,已然是敌我两军的身份,并且,他还是受伏一方……
当下关羽飞速下令,行军阵型在一炷香时间内便化为防守阵型。此刻一阵风吹过,一杆大旗呼啦啦地映入眼帘。刘备和关羽猛然回头,见大旗上描金绣着一个‘李’字,不由面面相觑:马家众将当中,姓李的似乎只有声名不太显的李严李正方而已。
“刘使君,马家主公有一言相告。”来者果然是李严,这位多年一直负责军需后勤的名将,似乎在马超手下被遮掩不少光芒。此番独掌一军,竟好像带着一种破茧重生的精练英气。
“什么话?”刘备弯了弯嘴角,来者不是马超,他便心思沉静下来。更何况看李严兵马不过五千,而自己此番先锋也有三千人数,后续更还有大军源源赶来——这等遭遇,说李严惊闻消息设计围困自己,不如说李严自不量力更为恰当一些。
“使君,你恐怕还在想身后援军吧?”李严见刘备神态,面上也露出讥讽之色:“你大不必有此念想,汉中魏将军、雍州赵将军、凉州徐将军三路大军十五万大军已入兵临葭萌关。而我见良机,更不愿放过,便请不少细作、暗间将此事散播了出去。眼下,你身后那些西川大军想必正对着大军回援的情报甄别真假,恐怕一时半会还顾不上你!”
“什么?!”刘备大惊失色,白皙的脸庞上隐透一抹青灰。继而想起马超还有一言以告,当下又问:“雍王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主公说,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李严哈哈大笑,银枪一招,五千铁骑如怒涛一般朝着刘备军伍席卷而去。
刘备此刻才知李严这是在戏弄于他,当即大怒道:“云长,与我斩了这狂妄之徒!”
关羽闻令一言不发,胯下马超亲赐战马如风,手中冷艳锯如火,一股傲气视马家五千铁骑如无物,带着手下数百亲卫直接便朝着李严冲杀而去。
可李严见状,只是微一撇嘴:“有勇无谋!”随后身形往后一退,那些奔涌的马家铁骑却在同一时间抽出了投枪,关羽纵然武力盖世,但面对李严如此无胆可恶的作法,也只能暂且放弃硬闯打算,高吼道:“竖盾迎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