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南山市几大商业公司和市团委举办春节联欢晚会,夏林韵发现杨云帆在乐池拉小提琴。怔了一下,这小子还有这个技术,那那天圆圈舞为什么老踩脚又是怎么会事呢。她对他刮目相看。
晚会结束,一群女孩子蝴蝶一般蜂拥在杨云帆的身边,百灵鸟似的叫个不停。
夏林韵推骑单车准备回家,杨云帆见状连忙也推自行车,问:“夏林韵你回家哦?”
“是的”夏林韵答道。
“你走那条路?” 杨云帆问。
“中华路。”夏林韵没看他,自顾上车。
杨云帆说:“正好咱们同路,一起走吧。”马上跟上。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
“上一次看你交得那份总结太棒了,字迹很非常漂亮,女生当中少有!” 杨云帆有些兴奋。
“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其他人写得我交上去也是可以的。” 夏林韵有些不好意思。
“我敢断定就是你写的,我看过其他人写的,没这个水平,人美文更美。” 杨云帆侧目。
他们骑车并列行走。夏林韵眼看前方,心里一阵欢喜涟漪:还没有人这么直接赞美过她。
“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啊。” 夏林韵说。
“上大学的时候跟老师学的。” 杨云帆答道。
夏林韵侧首问道:“你是学音乐的?”
“不是,我是学数学的。” 杨云帆答道。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十字路口,夏林韵把头扭向杨云帆道别:“我到家了,再见!”
杨云帆嫌这路太短,没能和她再交心。这女仔傲,激起杨云帆的征服欲。
杨云帆思忖:夏林韵单纯内敛,有才华能干,长相也不俗,看她写的工作总结,洋洋洒洒,字体俊逸,要是娶了她孩子不愁没人教。
杨云帆回到宿舍辗转反侧:很漂亮叽叽喳喳的女仔不好驾驭,不知道夏林韵名花有主否。
第二天杨云帆到办公室找黄晓霞:“你们公司的青年工作做得不错哦。”
黄晓霞倒茶让座:“都是团委领导得好。谢谢你,给了先进我们。”
杨云帆端起茶杯:“百货公司的总结写得不错,那个夏林韵文笔不错。”
杨云帆看黄晓霞的反应,黄晓霞笑着说:“她是有名的笔杆子,她跟我们一个知青点的,每次出墙报都是她主笔,后来她读的是中文,能写得不好嘛。”
“她条件那么好,应该拍拖了吧。” 杨云帆以守为攻。
“我知道的就应该没有。” 黄晓霞为杨云帆添茶。
杨云帆一阵欢喜。笑道:“你什么请吃喜糖,可别忘了我哦。”
“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书记您哈!” 黄晓霞哈哈大笑。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记得五四的活动准备哦,时间不多了。” 杨云帆嘱咐道。
“一定办好,放心!” 黄晓霞送出门,目送杨云帆下楼。
杨云帆下楼骑上单车,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夏林韵追到手。
杨云帆以后常到夏林韵单位借故商量工作。
过了一个月个月,把一张电影票塞到夏林韵的手里说:“《魂断蓝桥》不见不散。”
夏林韵对杨云帆渐渐有了一些好感。夏林韵想:确定关系还是没影的事,被人知道会生出诸多是非。
夏林韵等天黑才到电影院,做贼似的猫着腰寻座位,杨云帆早已入座,手里拿着一包瓜子一包糖果,示意夏林韵拿,夏林韵拿了两块糖果。杨云帆把瓜子也递给她,夏林韵压低声音:“我不会嗑瓜子。”
“你是女仔吗,不会嗑瓜子。” 杨云帆笑道。
“我看她们一边磕瓜子,一边吐唾沫星子,不好看,加上我笨容易磕断。” 夏林韵小声笑道。
夏林韵看银幕:“演员真美!”
杨云帆附和:“是呀,赫本是我的偶像。”
差不多到尾声,夏林韵眼睛噙满眼泪:“太感人了,太曲折了。”
夏林韵接过杨云帆递上手绢:手绢有香皂的芬芳。
夏林韵用手绢点了点眼睛,递回给他,杨云帆:”新的,送给你。”
杨云帆看了看夏林韵圆润的脸:这容易动情的女仔通常心软心善,暗下决心就她了……
顾小文走了,从下面商场调上朱思香,朱思香就是“蠄渠婆”——赖勤娣的女儿。朱思香比夏林韵大一岁,喜欢“猪屎八卦”。别人笑她妈给她取了这个名字“猪屎”怎么可能是香的呢,有人有意戏谑喊她“猪屎香”。
这天统计科只有夏林韵一个人呆在财务科走笔捻账,隔壁办公室那瘦高个、大板牙、小眼睛的人事科长何德贵一改平素正人君子做派,探头探脑地在窗户张望,神神秘秘地招手,示意她到他办公室去一下。夏林韵冷漠地抬了抬头,又继续低下头记她的帐。
见此,何德贵快步凑上前来,慌慌张张地对夏林韵耳语:“有好东西给你看,赶紧过来!”
夏林韵这才不紧不慢地插上笔套,拿着钥匙起身带门,跟着何德贵过了去。
其实夏林韵与何德贵关系很一般,他倒是和朱思香关系甚好,听同事背后“揭发”朱思香经常牺牲周日去何德贵的单身宿舍拆洗衣被,打扫卫生,还时不时提吃送喝的。
他们仨差不多一起进的单位,都是二十六五的同龄人。朱思香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喜欢一天到晚东家长西家短的,与别人比比老公比比儿子。挂条项链有意将第一颗纽扣功能废掉,要么戴了个手镯就把袖子挽得老高老高的。她粗壮的“半夜鸡叫”企鹅身材,几乎把所有人都比高了,所以每天上班踩着五寸长的钉柱高跟鞋把地板敲得“嗒嗒”作响,总是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把鞋跟压塌。也许是因为夏林韵的工龄比“猪屎香”长那么一两年,学历也比朱思香高一些,涨工资、评职称什么的夏林韵都要比朱思香快那么一年半载的。于是“猪屎香”时常有意无意地拿夏林韵较劲,不停用夏林韵多出她那几块钱工资说事,整天跟何德贵嘀咕:“何科长,你看我不也和夏林韵一样工作,比她早到晚走,凭什么她的工作比我高一级!?不合理!”
何德贵说:“按道理夏林韵下乡做知青那两年不应该算工龄。”
气得清高自傲的夏林韵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病猫发了老虎威”反呲何德贵:“你当兵也不应该算工龄。”
转身怼“猪屎香”:“谁让你不读书,谁让你不下乡的。”
夏林韵眼睛注视着“猪屎香”的凸眼:“你妈就应该让你下乡,洗洗这嘴碎的毛病。”
“猪屎香”被呛得哑口无言,她那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难堪得把大大的金鱼眼也耷拉了下了,尴尬地咧了咧蛤蟆大嘴,嘴角就快咧到耳朵边去了,红脸上星罗棋布的“小数点”越发地明显了起来。何德贵尴尬得也无言以对。
夏林韵心里“哼”的一声:什么人呢,小肚鸡肠,猪屎八卦!拂袖而去。她哪有闲功夫和他们瞎掰,她正在参加财务管理本科的自考,还有两门就毕业了。
夏林韵走进何德贵办公室,只见他鬼鬼祟祟迅速地从抽屉里抽出一个档案袋,接着用颤抖的手伸进了档案袋轻轻地钳了又钳,捻了又捻,摸摸索索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抽出两张发了黄、毛了边的便笺,压低声音:“秘密!从北洲市新调来的,一女的,文工团退役的,你瞧瞧……”
随即把那两页黄纸伸到神色也有些紧张的夏林韵眼皮底下,食指不停在那些重要段落划着,夏林韵的眼睛也不由地跟着何德贵的手指左右转动起来。须臾,何德贵定了定神来,眼睛贼溜溜地看了看四处无人,便马上把那两页黄纸递到夏林韵手中。夏林韵赶紧接过扫视一番,原来是一份审讯记录,里面详细记载着一个叫郝蓓菊的在1969跟一个叫宋梦卿的文工团团长发生“不恰当男女关系”的审讯的细节,涉及具体的时间、地点、事件经过。夏林韵惊悚得瞪大眼睛,张开嘴巴。
那个年代的男女“作风问题”就是滔天大罪,轻则单位开会批判;重则贴大字报,公审,甚至挂上大纸牌游街示众,被人啐口水,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奇耻大辱。夏林韵对这位素不相识的郝蓓菊不禁怜悯了起来。
不多久夏林韵在走廊遇上新来的郝蓓菊到人事科报到,只见她“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走起路来袅袅娜娜的,外八字脚步还保留着练功动作。样子不像过了四十的,倒像是三十的。常穿雪白衬衣,深灰裤子,脚上依然蹬着过了时的“熊猫”黑绒绊带圆头平底鞋。恭谦、内敛、朴素的她和大家闲聊也无非是说说老公儿女琐事。但夏林韵总是暗暗地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是否有了瑕疵才表现得如此温良恭俭让呢。
到外地学习夏林韵恰好跟郝蓓菊同在一个房间,两人相谈甚欢,不久就视为知己。一天夜里,在橘黄灯光下,她俩靠在床头喁喁私语,郝蓓菊嗫嚅地道出了隐藏多年的私密:“我15岁那年考进了文工团,1968年胆小的母亲不堪目睹我走资派父亲每天被揪斗,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惊恐和耻辱,跳河自尽了。”
郝蓓菊顿了顿:“随之我父亲下放劳动,父母就我一个儿女,那个孤独和恐惧日夜萦绕着我。”
郝蓓菊看了看夏林韵:“好在有团长宋梦卿是我父亲的学生,他对我嘘寒问暖,并力排众议仍然让我演回A角。渐渐地我对宋梦卿产生了情愫和依赖。他比我大七八岁,有老婆儿子,他老婆是护士。”
郝蓓菊摩挲着手绢:“我们氍毹共舞,假戏做了真。一天深夜被宋梦卿做护士的老婆突然提前下班回家碰见了……”
“吵闹声惊动夜空,惊醒上上下下,前后左右。邻居走了过来。”
叹了口气,郝蓓菊接着叙说。
“等到我父亲下放会来重新当上文化局长,我已经29还没人要了。这时,我被父亲单位一个像电影明星王心刚的篮球中锋卢伟瞄中了,他老来我家献殷勤,我父亲看他有些虚,但考虑到我的情况就同意我们结婚了。”
卢伟成了丈夫之后郝蓓菊才发现,他们生活习惯和意识形态是多么地大相径庭,常常为琐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郝蓓菊当“大团结”不是钱,而卢伟却把一分钱看得比月亮还要大。”
不仅如此,卢伟的官瘾也总“无穷大”。他左右逢源,紧紧地拽住每次晋升的机会,现在终于坐上了南山市翠微区劳动局局长委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