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韵和骆驰是亲属关系,所以夏林韵只能退居二线做了顾问,夏林韵扶持何音希做总会计师,她就不用天天坐班,半退休的状况,有事才去广州一趟。
儿子夏杨去了美国留学,她无所事事,就把心思和精力放在书法国画里。她的努力、她的谦虚,没过两年的功夫,就小有名气了。
华琴来电话:“夏林韵,我们搞一次知青战友一次聚会吧。”
夏林韵想了想说:“都四十几年了,也该聚聚了,女的都基本退休了,大家都不会忙吧。”
“不忙,等着你召唤了”华琴说。
夏林韵把人找齐拉了一个群,她让在南山的华琴张罗酒店 :“你带几个人安排酒店,还有节目编排。”
华琴正愁没事做,女儿嫁了好几年,老公早离了,她一个人孤零零正愁如何打发时间。
聚会那天,夏林韵走进宴会厅,见黑压压的坐满四五十个人,欢声笑语、气氛热烈,声浪一浪接着一浪。夏林韵静悄悄的,找一个位子坐下。 她身旁坐朱思香、刘黎。
夏林韵小声问朱思香:“哎,我们原来百货的郝蓓菊现在怎么样了,郝蓓菊现在也该儿孙满堂了吧,还有何德贵他们。”
朱思香告诉夏林韵旧同事大致的境况:“换了老世何德贵降为‘庶人’,改制后也就下岗了。好在他那资本家出身的老婆特别会赚钱,帮他开了家公司。这家伙前几年倒卖钢材发大了,开着“奔驰”,脖子吊上牛绳粗的金链,走起路来“胳肋底生疮”大摇大摆地蟹行。他老婆珠光宝气,铂金镂花耳环大得像秤钩似的晃来晃去……”朱思香讲的差不多要流口水。
然后朱思香不会忘记显摆自己那位,紧急出差而要急冲冲上办公室找她“审批支付”二十块钱的老公范曙光现在是分局副局长,儿子听话孝顺,在深圳买房了结婚,而她自己也跳到了外企,工资老高老高的……朱思香“鸡啄不断”地说个不停地说道她鹣鲽情深。
夏林韵想:范曙光就要像薛蟠要找金桂这样的老婆来整治,不然找个“香菱”他会有恃无恐。
夏林韵打断:“蓓菊还那么漂亮吗?她老公对她怎么样?”
朱思香酸酸地:“老了,一脸的折子能夹死蚊子来,他那有头有脸老公难不成贪她老姜去风咩,女人的皱纹与失落成正比。用旧会计分录表示——增:岁月年龄;减:幸福爱情。”
接着她叙述了关于蓓菊的事:
十年前的一天晚上,蓓菊老公那秘密包养的小三抱着儿子来敲蓓菊家门。估计那时她老公在人大副主任的位置也快要退了,所以没有富余的精力再搭理小三,小三进而敲门逼宫……没几天,蓓菊的头发全白了。没多久,就开始喃喃自语,见了朱思溪香也认不出来了,没两年就“薨”了。
虽然卢伟快退了,但他的弟弟却当上了副市长。蓓菊出殡的那天,卢伟的旧部属和现辖下纷纷倾巢出动,整座办公楼空空如也。大家争先恐后,不请自到,浩浩荡荡地参加了葬礼。
朱思香还说葬礼的那天,看见一个戴着钛金无框眼镜,目光炯炯,玉树临风,文质彬彬的男人。那人浓密花白的头发梳得像稻田刚刚被耙过一样的整齐,发蜡打得“苍蝇扶住拐杖也站不稳脚跟”似的,是令人引颈企望的老帅哥。朱思香接着说:“听说这人退休前是文化局局长,是蓓菊文工团以前的老同事……”话语间朱思香无不艳羡。
夏林韵愣了愣,生遭罪,死荣华何用?不禁喟然长叹蓓菊的红颜命薄。
“黄挽霞,没来哦,她现在怎么样。”夏林韵问。
朱思香嘴巴一撇:“她呀,老公在位的时候,威到痹,兴爀爀的样。自从她老公出了事,现在她很少见到出门了,有人说她到深圳带孙子了。”
“丘金釜他也真可惜,奋斗了这么多年,到头又是一场空。挽霞这样也好,可以避开众人的冷眼冷语。”夏林韵叹息道。
“听说丘金釜在里面表现好,很快会出来的。”朱思香看夏林韵叹息,她也跟着怜惜到。
夏林韵邀请刘之鱼参加聚会。 刘之鱼最后走进会场,引起会场一阵骚动,大家把目光聚焦刘之鱼身上。
刘之鱼靓仔一枚,当年的小不点刘之鱼归来已是身材颀长、声音浑厚、渊博俊逸的世界级经济专家了。 女生怕露怯,不敢上前去搭话,只是远远的望仰、仰慕。 夏林韵快步向前迎接他进来,他先前和曾同宿舍的陈小伟、吴小辉、江波打招呼。
夏林韵安排他坐在身边,夏林韵问他:“朝颜现在怎么样?”
“她挺好的,她的主要工作是在家带仔。” 刘之鱼回答。
然后,夏林韵和他聊起莫言、贾平凹,罗素、苏格拉底,还有梵高、张大千、林风眠、毕加索,王羲之、米芾、颜体欧体……
夏林韵惊奇:“你一个数学和经济的大专家,对哲学人文艺术还那么还那么关注和理解的?
夏林韵接着说:“有些外国小说译本不行,不好看,要是能像你一样能看英文版的就好了。” 接着她说:“我们高中基本都没有英文课,你竟然几年的功夫就可以看英语版的,你真行!”
“你不知道吧,人家在吃喝玩乐的时候,我在图书馆用两三个钟头看一页英语书,字典放在旁边。”刘之鱼,不是炫的聪明,而是说的勤奋。
夏林韵打量着他说:“你的身材匀健,头发还是是黑黑的,你的身体还静止在三四十岁。我们同龄人大多变成橄榄型身材,头发稀疏发白。
“我一年365天,天天早起,游泳、读书,从来没有瞓过懒觉。”刘之鱼又再炫的恒心。
夏林韵点头。
她感叹:天呐!他是什么人啊——自制力那么强。她又在想,有恒心有毅力才能达到成功,难怪1977年第一届他就能考上211。 夏林韵用公筷为刘之鱼夹菜,斟酒。
他说:“我不喝酒。”
夏林韵倒茶。
他的电话响了,他起身出去接电话,回来对悄悄夏林韵说:“我还有事情,我先走啦。”
夏林韵送他出了门,看他上了来接他的汽车走了,她折回去。
那班女生用眼睛逡巡会场,发现刘之鱼不见了,问夏林韵:“怎么刘之鱼不吭声走啦?”
夏林韵对她们说:“人家在的时候你们不敢吭声,走了,又找我要人,你们真是‘叶公好龙’。”
她扒了一口饭,咽下了:‘人家是大专家事情多,能来就不错了。”
那班女生觑觑相视。
隋俊走上前来:“夏林韵,我要敬你一杯!”
“你现在做老板了,当然要喝啊,你可不能喝小杯子,你要喝大杯!”夏林韵站起来。
旁边的梁天鸿用客家话调侃说:“他有钱,可以娶两个老婆了。”一阵大笑。
隋俊端起大杯仰起脖子倒下,酒水顺脖子留下,梁天鸿又说:“你系‘鼻水流落喙——颏(该)食’哩!”又引来一阵大笑。
夏林韵用客家话戏谑梁天鸿:“梁老板,听说你现在很威风,大把妹子追。”
“我等都不好意思讲哩,我现在是‘城隍庙前个楣杆——光棍一条。” 梁天鸿说的一本正经,但旁边的女同学笑成一团。
“老婆呢?”夏林韵问。
“离哩。‘大婆打米小婆煮——凄凉(妻量)又凄凉(妻量)’啊!”梁天鸿笑道。
吴小辉在旁说:“你都不知几风流,无老婆管,夜夜做新郎!”
“吴小辉,你是不是在笑我,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夜夜有老婆揽,又不可怜我。” 梁天鸿眼睛刮一下吴小辉,假装生气。其他人大笑,他才从嘴角泛出笑意。
吴小辉嘟哝:“我不像你本事,寻靓老婆。我的老婆是‘红棉’单车,便宜搭重好使。”
又爆出笑声。
“梁天鸿,你就是‘绿竹拿来做箫吹——因为风流受气多’,老婆不打死你算好哩!”夏林韵打趣。
大家笑了。
梁天鸿对着夏林韵说:“阿韵嫲,我们饮两杯!”
“阿鸿牯,我不同你饮,你去寻阿藜嫲饮。”笑着说。
他们用农村俚语、歇后语回忆他们那段青春。
当了经理的江波,时不时睄睄当年暗恋的吕玫。而娶了朱思香的范曙光不敢再觊觎吕玫。做了老板的欧阳铭却与刘藜谈笑风生。
宋晨星是分厂的厂长,和关荔有了两个孙子。
体制改革,憨实的吴小辉从粮所下岗后开一饭馆,没几年给吃白条的给吃没了。不离不弃的妻子出去打工,吴小辉找不到工作就在家当煮男,潜心工雕艺术,造诣颇高,虽清苦,但夫妻和睦,互敬互爱,悠然自得。
秀气的陈小伟,当初分配到食品公司做屠工,那可是万人求的职业:这个说帮留猪下水、猪头肉,那个说要猪红、猪骨头,因为这些东西不用肉票或半票。当年这些屠工找的老婆个个如花似玉。他们咀嚼着计划经济的蛋糕。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开放了的个体经济把奖金、工资高的国营商业企业挤到了角落,中小国企的关停并转,商业系统员工陆续下岗。他们又吞咽着下岗的苦水。但是经历过上山下乡锤炼的人没有被轻易击倒。 下岗后陈小伟开几年的的士,几年后承包鱼场,后来鱼场又被征收,他又研究柑橘,种植优良品种,名气颇大。他不屈不饶,艰辛地分享着改革带来的红利。
在百货公司做采购员的张鹏早已结婚生子,下岗后开了两三年的便利店,亏损。结业。偃旗鼓息两年后重整旗鼓,现在经营一家小型汽车修理厂。
而让人想不到:四十年前苗条动人的乔思叶让人惊艳——秤钩大耳环,眼帘画得的青青黑黑,扑闪扑闪的长睫毛像两把纸扇,白皙胖乎乎的脸吹弹可破,那小嘴巴涂得猩红猩红,蓬松的头发绾成髻,黑色宽松的长袍裹着臃肿的身材,香奈儿香水攻击旁人鼻孔,一串精致昂贵的珍珠项链显露她的富贵妖娆。
她和张鹏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张鹏在台上朗读他作的诗:
《橘林花开》
六月,你落缀绿洋
你的芬芳在我梦乡游荡
透神盈袖,衾柔枕香
月舞粼粼,薇澜水漾
我把你藏在书箧里
伫舳行舻,景走船移
弱水之隔,怀空吟笛
衣袂击风,涕落浪脊
仲夏,素裙迓迎
你把颜色涂上我的双鬓
你眼眸的星星,撒满我的衣襟……
大家起身鼓掌,男生喊“好!好!”
夏林韵问同饭桌的陈小伟他们:“你们那时觉得累吗?”
他们说:“不累,好玩。”
夏林韵感到愕然,她累的半死,他们竟然说好玩,真是‘同人不同命,同伞不同柄’她对自己的体质自卑。
夏林韵认为她的那段经历是被青春祭坛烘干了,不愿揭开的痂皮。大家要打开话匣,她再摁摁伤疤看还痛不痛,伤疤的地方长成一层厚皮,好像更加结实了。
他们交头接耳,感慨:“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生活虽清苦,但傻快乐,反而现在富裕却多了烦恼。”
梁天鸿正色地说:“那个年代贫富差别小,所谓富裕家庭只是多部单车,多只手表而已。‘不患贫,而患不均’现在贫富悬殊导致焦虑和攀比。大家挖空心思,拼了命地往上冲,想获取更多的物质、权利和精神的享受。落后了的,生出不忿和诅咒,你们不看有兄弟成仇、夫妻反目、朋友分道的,的富裕后精神更加凌迟的。”
夏林韵喝了一口茶说:“梁天鸿说的对,瞬息万变的时代,你可以一夜暴富,也可以霎那变成穷光蛋。家庭的动荡又产生嫌隙或分裂,又引起了女人的不安。”
刘藜一边拾起掉地的筷子,用纸巾擦着:“最主要的是,那时知青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可以穷快乐,现在背负上上下下一大家子。”
大家点头。 人生波谲云诡,沧海桑田。青竹湾水悠悠,这段用流沙、血汗磨生出来的珍珠,一直串挂于他们的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这串珍珠就是夏林韵的定海神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