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二皇子,夏湘就知道这几个少年郎来头不小。
她在青河里见过二皇子一次,自然认得出,所以打定了主意不露面。三位皇子却点了名让东家夏大小姐来上菜。
大皇子李钰有些为难,皱着眉头有些踟躇:“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只是见一面,又不是私下里见,光明正大,又有小厮跟着,既是做生意的,就断没有藏着掖着不敢见人的道理。”老二摇了摇扇子,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原本想将戴言的行踪透露给夫人,自己再卖个人情将戴言救下来,如今,忽然横里冒出个夏湘来,这事儿就有待琢磨了。
再者,能张罗出生活馆这样的产业来,夏湘也必有过人之处,是个聪明的。夏湘被夏府赶了出来,若能投到自己麾下,将戴言一并带来,也就不用出那险招,将那位喜怒无常的夫人牵扯进来了。
今日前来,就是要瞧瞧戴言与夏湘到底是个什么关系,看能不能看出些端倪来。即便对夏湘会有些不尊重,可毕竟在座是三位皇子,又不是自己独一个儿,便是责备下来,也会法不责众,不用担什么责任。
一个是大皇子,一个是太子,自己这个老二,还没资格去担责任。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可东家……却死活也没有露面。
这架子。还真是够大的!
他们偷偷溜出宫,可不敢明目张胆在生活馆闹事,一时心里郁卒。
夏湘也是算准了这一点。皇子都是有身份的人,跟自己不同,所以自己死也不露面,大约这些无聊的皇子就会扫兴而归了。
也正如夏湘所料,三位皇子不敢造次,到底还是没见到夏湘,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脸上都悻悻没了兴致,尤其二皇子。大口喝了半壶好酒,脸上都升起红晕来了,心里越发不痛快了。
酒足饭饱后,三人出了生活馆。无奈之下,正打算打道回府,却忽然瞧见戴言从对面走来……
想想,所谓的“淫.妇”没瞧见,见着这“奸.夫”也算满足了半分好奇心。可二皇子断不是这样想的,他对这些流言蜚语并不感兴趣,他只对戴言这个人感兴趣,从知晓戴言这个人的存在时,便对他生了兴趣。
戴言又走了几步。便停下了,靠在一棵树干上,望着天空打了个响哨!
夏湘躲在一堵墙后。正贼兮兮地偷.窥,她听说三个皇子要走了,便偷偷出来仔细瞧瞧当今皇子的模样,也避免日后遇见,起了冲突,稀里糊涂得罪了皇亲贵戚。
却没想到。戴言竟也来了,还打了个哨子。
只听空中一声鹰鸣。巴叶猛地从云霄之上冲了下来,目标对准三位皇子。夏湘慌了,跳出来大喊一声:“戴言,住手啊!”
若伤了皇子,戴言还能活下去吗?
一瞬间,夏湘背上的冷汗湿透了妆花褙子。
“巴叶!巴叶停下!”夏湘喊了几声,见不管用,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半天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她可不会吹哨子。
没法子了,她猛地冲过去,拦在了巴叶的身前,闭上眼默默期盼着,最好自己是轻伤,皇子们毫发无伤!
然而,半晌也没有动静,耳边却传来几声巴叶忽闪翅膀的声音。
她睁开眼,转过头,瞧见巴叶正站在大皇子的肩膀上,模样极为友善,没有半点儿恶意。二皇子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而太子,躲在了大皇子的身后,吓得不善,却没有受伤。
她悬着的一颗心蓦地放松下来,眼泪却刷刷落了下来。
夏湘也会害怕,怕自己被老鹰抓破脸,抓掉了肉。更怕戴言伤了皇子,被当场杀了。这会儿瞧见巴叶歪着脑袋乖顺的模样,夏湘心里便止不住地委屈。
戴言!你他吗能不这样吓人吗?!
如今已是夏末,有风拂过,携着一丝秋日的凉爽味道。夏湘方才惊出一身冷汗,这会儿被风一激,不由打了个冷颤。
二皇子目光一沉,嘴角微扬,将身上月白氅衣褪了下来,转而披到夏湘的身上:“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这地方是风口,姑娘别着了凉。”
他是见过夏湘的,再加上多方打探,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姑娘便是生活馆的东家。他只想看看戴言的反应,看夏湘在戴言心中到底有多重的份量。
若是前世,戴言或许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可两世为人,戴言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再不会做二皇子手中的利刃被利用。
他猜得到二皇子的心思,所以看也没看夏湘一眼,而是阔步走到大皇子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转而望着大皇子说道:“兄台见谅,这畜生野性难驯,惊扰了兄台,还请兄台莫怪。”
大皇子也是个喜好舞刀弄剑之人,瞧见巴叶的凶猛模样,心里便一阵欢喜。
“熬鹰可不那么容易,你小小年纪,就能熬出这样一只鹰来,真是难得。”大皇子眼中透出一丝羡慕和敬佩来。
戴言又躬身行了一礼:“这鹰好熬,戴言不过侥幸罢了。”
大皇子手一扬:“何必谦虚?”
“巴叶,过来!”戴言微微一笑,轻唤了一声,巴叶便扑棱翅膀,飞到戴言肩上:“时候还早,兄台是否愿意去我家里喝杯茶压压惊?在下对熬鹰略懂些皮毛,若兄台对熬鹰感兴趣,咱们聊聊。”
这会儿,夏湘已经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戴言与大皇子说话,心中一阵惶惑。前些日子。戴言熬鹰是算准了皇子们会来?他不让自己跟二皇子扯上干系,可这会儿,他又在干嘛呢?
夏湘越发看不懂了。眉头皱成个疙瘩,一味沉默着。
而让她更介怀的是,自己为了他拦在巴叶前头,为了他冷汗打湿了褙子,为了他万年不哭都落了眼泪,他倒好,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真是个混蛋!
她紧紧抓着手上的氅衣,忽然想到戴言对二皇子的忌讳。想到方才二皇子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关心,蓦地回头,瞧见二皇子看向戴言的目光,十分复杂。
夏湘不是个脱线萝莉。当然不会认为二皇子是个基佬,那他为何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戴言?她立时将身上的氅衣褪了下来,送到二皇子手里:“多谢您,我不冷。”
简简单单六个字,将二皇子的目光拉回到夏湘的身上,夏湘微微一笑,定了定心神,转身朝自己的院落走去,看也没看戴言一眼。
戴言的心思。她有些明白了,心里不由一暖。既然你怕牵连我,那我便离得远些。让你放心。
她回到院落,绕了一圈儿,又找了个好地方,继续她的偷.窥大业。
而此时,太子已经拉着大皇子嚷嚷着要回去了。大皇子瞧了瞧巴叶,便对二皇子说道:“二弟。你带三弟回去罢,我跟这位小兄弟讨杯茶。顺便探讨一下如何熬鹰,回头,我也学着熬一只养着。”
二皇子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不对啊,明明是自己来试探、结交戴言的,怎么就让老大捡了便宜?
“熬鹰?有点儿意思,我也想听听这熬鹰是怎么个熬法儿,咱们一起去罢。”二皇子对熬鹰可没什么兴趣,只对皇位感兴趣,他这样说,只是不愿给戴言与大皇子私下结交的机会,再者,想多了解了解戴言,这无疑是个好机会,他不愿放手。
可太子殿下不干了。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宫……回宫……”嚷嚷到最后,八岁的太子殿下也忘了先前的嘱咐,嚷嚷着要回……宫。
二皇子一把捂住太子的嘴巴:“您跟着小顺子回去,大哥跟二哥去去就回。”
小顺子是出来时带着的小太监。
“不不,就不,我要回去,你带我回去!”太子殿下鼻涕一把泪一把哭道:“你若不带我回去,我便回去告诉父皇。”说到最后,还咳嗽了起来。
太子身子孱弱,这一咳,脸色便有些发白。二皇子吓坏了,这太子殿下若哭晕在自己怀里,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再者,若任他胡言乱语,大吵大嚷,指不定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
他又一把捂住这小祖宗的嘴,牙齿咬的咯吱响:“别哭了!我带你回去!带你回去还不行?”
终于气急败坏了!
戴言看在眼里,心里一阵舒爽。
大皇子跟着戴言去了戴言家里,夏湘自然没法跟过去,见二皇子带着太子走了,只好恹恹回了房中,打算等大皇子走了,好好拷问拷问戴言,问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要攀龙附凤,借着大皇子往上爬?
想到此处,夏湘不由皱起了眉头,戴言小小年纪就有了这样的心思,那日后……
接过碧巧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夏湘目光一沉,对碧巧说道:“一个时辰后,送包栗子给戴言,顺便瞧瞧大皇子还在不在。”
与皇子结交,这无异于在赌命。
皇子们都还小,皇帝身康体健,将来皇位花落谁家还未可知。夺储这条道路万般凶险,从龙之功更加艰难。再者,即便押对了宝,得了从龙之功,可帝王心术,向来难测,早早掺合进去,总归是不智。
夏湘要尽早斩断戴言的念头,让他跟着自己老老实实张罗生活馆的生意,老老实实养蚌,老老实实种地,将来坐拥金银,一世富贵平安。
她要的不多,也希望戴言要的不多。
戴言要的确实不多,却被逼着,无法若夏湘这般知足常乐。他没得选择,要么逆流而上,要么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