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伯爷夫人一脸疲惫。
这三日来,各房各院能当家的几乎都倒下了,就剩她一人,里里外外都要操持,又要应付前来探望甚至是质问的各家姻亲,也夜里睡觉都不安生了。
没人的时候,小伯爷夫人恨不能扎个小人戳死姚三太太,可当着面,看到那个半疯半癫的弟媳妇,她也只能摇头叹气。
世子夫人的心中挂念的是晋环,至于姚三太太到底怎么样了,她一时半会儿顾不上。
即便小伯爷夫人说晋环并无大碍,世子夫人依旧是忧心忡忡。
到了晋环的屋子里,一路入了内室,见晋环躺在床上,她的心不由就抽了抽。
“我的儿啊!”世子夫人扑到床前,颤着双手捧住了晋环的脸。
才一旬不见,晋环就消瘦了许多,整个脸颊陷了进去,颧骨高高隆起,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也突显了它们的无神。
“母亲……”晋环的声音沙哑,她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几日,她吐了晕了,流了数不清的眼泪,到了这一刻,是什么也不剩下了。
晋家大奶奶站在一旁看着,心里也不住擂鼓。
她是不喜欢晋环,不愿意与这个拎不清又爱惹是生非的小姑相处,可好好的一个人,转眼就成这样了,她心里也不舒坦。
“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晋家大奶奶叹了一声,问小伯爷夫人道,“亲家伯娘,我那天送她回来的时候,没想到会这样啊……”
“谁又能想到?”小伯爷夫人亦是一脸的无奈,“小八媳妇这样子,你们看着心疼,我也是心疼的,再说一句,去看看小七媳妇,小产了,以后差不多就……那样子,才是剐心剐肺。”
比之霍如意,晋环这个模样还算是好的。
晋家大奶奶心里也明白,只能念了声佛号。
世子夫人一心挂着晋环,顾不上其他人在说什么,柔声问道:“怎么会这样?你跟娘说,你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晋环呼吸一窒,想到头七夜里的情况,她就止不住浑身发抖。
她根本想象不到,她的婆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在晋环的印象里,姚三太太那个人,说的好听些,是温和低调,说的不好听了,那就是一棍子打下去也放不出个屁来,各房各院的太太们之中,她都是不起眼的那一个,以至于她们这一房,在面临各种状况时,总占不到先机。
晋环性子爱拔尖,对上这样的婆母,自然是不喜欢的。
那样的姚三太太,从姚八出事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怪怪的了。
不当面挑剔晋环的她,在姚八床前对晋环大呼小叫,甚至是动手了。
晋环心里忿恨,但事后想起来,倒也能够理解。
姚三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出了事,谁能无动于衷?平素再温吞如水的人,也会跳起来的。
姚八死后,姚三太太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哭也不哭,闹也不闹,就跪在菩萨跟前,两眼无神捻着佛珠诵经。
见她如此模样,众人多多少少是松懈了。
或者说,姚三太太在死了儿子之后的反应,是人之常情。
晋环记得很清楚,头七那天夜里,她跪在灵前烧纸,无论心中对姚八又多少不满,她也要做这等场面事。
三更天过半时,厨房里送了些汤水点心过来。
霍如意怀着身孕,正好准备回去休息,双身子的人,胃口格外好,见那汤水香气扑鼻,特特多喝了两碗。
晋环是不想用的,是姚三太太亲自把碗端到了她跟前,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也就是一念之间,晋环还是接过来了,在姚三太太的注视下,喝了整整一碗。
“再喝一碗吧,陪我一道喝。”姚三太太平静地告诉晋环。
晋环被姚三太太看得发憷,本能地点了点头,陪着又用了小半碗,若不是霍如意浑身抽着砸了瓷碗,晋环怕是连剩下的半碗也喝下去了。
霍如意口吐白沫地摔在了地上。
晋环愕然,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怔怔看着眼前的纷乱,下一刻,自己的肚子也搅成了一团。
灵堂里乱成了一片。
有那么一瞬,晋环甚至觉得,她要死了,身子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东西了。
脑海里闪过的,不是父母兄弟,而是姚八,她想知道,姚八死的时候脑袋里还剩下些什么?
恐惧还是愤怒?
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自己的屋里了。
嗓子跟烧了似的,晋环听身边人说了事情,听闻是姚三太太下了耗子药,她根本回不过神来。
姚三太太那样的女人,怎么能下得了这种手段?
姚八死了,她就要拖着一家老小一块去死嘛?
晋环挣扎着要去找姚三太太算账,却被底下人死死拦住了,她们说,姚三太太已经疯魔了,彻底的疯了。
晋环躺在床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她知道姚三太太是真疯了,要不是疯子,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疯子!”晋环咬牙切齿念道,回想起姚三太太,她就不住发颤,“母亲,婆母她疯了,她疯了!”
世子夫人见晋环露出惊恐模样,不禁心疼得要命,用力抱紧了晋环,哄道,“娘知道,娘知道。”
小伯爷夫人抿了抿唇,道:“三弟妹那里,有人手看着她,不会再让她出来了。”
“关起来了?”世子夫人扭头问道。
小伯爷夫人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颔首道:“是,关起来了,等小八断七之后,会把她送去庄子上休养。”
送到了庄子上,与其说是休养,不如说是等死。
这样的处置合情合理,世子夫人也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晋环却不住摇着头,道:“疯了一个,谁知道会不会有第二个!
霍如意不是小产了吗?这笔账,她肯定会算到我头上。
母亲,我留在这儿,没死在耗子药上,以后也死在砒\霜上,我不待在这儿了,我要回家去,我要回家去!”
晋环越说越激动,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