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没料到吴文洪会提出这一点,一时之间不晓得该作何反应,心思却在瞬间打了好几个弯弯绕,登时活络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事儿……似乎便还有斟酌的余地?
于她而言,无论做酱料还是卖蜜饯,甚至乎之前在河边摆摊,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赚钱开饭馆,曾经一度,这就是她的终极目标
。如今饭馆儿已是开了起来,但人心却永远都是不足的,她会期盼,会在心中偷偷憧憬,也许有一天,她能够在饮食业中,再上一层楼。
她做的酱料如今在府城之中已有了名头,若那开酱园子的事当真能成行,再取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儿,就不愁觅不到买家。积攒口碑之余,还可赚得更多的银钱,那么去县城乃至省城开饭馆,就并非只是空想!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便怎么也摁不回去了,花小麦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极容易被鼓动的货色,一时激动,登时手心里就冒出了一层汗。
孟郁槐稳稳当当坐在她身边,因觉得自己是外行,又不愿干涉她的决定,便始终不曾开言,只由得花小麦与那吴文洪周旋。此刻偏过头来,见她面上似有两分发红,就知她心里必然起了涟漪,忍不住勾唇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到底是年纪小些,尚且不懂得掩藏心中所思所想,如此轻易便露了行迹。
不过……自家媳妇,且又是新婚燕尔,怎么瞧也觉得顺眼啊……
“怎么,莫不是听我说要占两成的利润,你嫌多,就连话都不敢接了?”吴文洪在商场打滚多年,何等精明。不费吹灰之力,便也从花小麦脸上看出些许端倪来。因见她不搭腔,有心逗她。于是用颇有点不情不愿的口吻道,“罢了罢了。那我再吃点亏,只占一成,这总行了?”
“我不是那意思!”花小麦忙抬起头摆了摆手,又噗嗤一笑,“您别拿话噎我,您明明知道,我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不管你想什么吧。你都千万得琢磨清楚喽。”吴文洪打定了主意要以退为进,哈哈笑道,“别说我不提醒你,表面上看。我一气儿拿出二百两银子来,是有些吃亏,但从今往后,只要你那酱园子开一天,我便能抄着手得一天的银钱。倘若有朝一日。这酱园子真成了声名赫赫的百年老店,保不齐我那三个孩子,连同我的孙孙,都能跟着沾光,若这样算起来。我可是占大便宜呀!”
花小麦抿了抿唇角:“是,您说的没错,但若一开始没有您那二百两银,这酱园子,根本就开不起来。”
所有人投资,都是奔着收益去的,这在她从前生活的那个年代只是小事一桩,她又怎会不明白?
“唔,妹子想得通透
。”吴文洪很是满意,连连点头,“这样一来,我便放心了——如此说,那酱园子,你究竟开是不开?”
花小麦低头又仔细思忖了片刻。
吴文洪并不是无偿地帮她开酱园,这便令得她心理上负担小了许多,况且,由此带来的种种好处,也是不言自明的。她是否真的需要如一开始那般,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不自觉地转头忘了孟郁槐一眼,那人立刻笑了起来:“望着我做什么?这饮食行当我向来一窍不通,你只管照着自己本心做决定就好,我不插手。”
“喏,你男人都发话了,你还有何顾虑?”吴文洪见缝插针,再添一句。
“行吧!”多想无益,倒不如痛快点,花小麦把心一横,直直望向吴文洪的眼睛,“您既信得过我,我便试一试,开就开!只不过,将来这头买卖若亏了,您可别埋怨我。”
“这不就对了?”吴文洪大笑出声,“那二百两银,假使亏了,便只当我看走了眼,决计是不会向你讨要的,如果赚了呢,我便跟着分一杯羹,你莫要担忧。既然你应承了,过两日,我便再去火刀村一趟,咱寻个中人,立张契,将这事一五一十地写清楚,对你我二人都是个保障,顺便也将那买园子、雇人的事给定下。”
他一头说,就伸手将桌上那两锭银往花小麦面前一送:“还不赶紧收起来?一点子野味,还与我推推搡搡,也不嫌寒碜!啊对了,还有件事,我得吩咐你一句,与那姓潘的有关。”
与潘平安有关?花小麦闻听此话,便不由得挑了挑眉:“您说。”
吴文洪一本正经地用手指叩了叩桌面:“我晓得现下你与他是搭伙做那酱料买卖,得了的利润你俩均分,但等酱园子开起来,我觉着,这账恐怕就不能再这么算了。我出钱,你出手艺,他么,最多也就是跑跑腿而已,虽则得借着他在府城的人脉,但同样的事,我亦能寻到人替你办,且十有八九,比他更牢靠信得过,既然这样,他凭什么与你再均分利润?你可得想清楚了才好,同你男人,也该好生商量商量。”
不等花小麦说话,紧接着,他却又是一笑:“当然,这事说白了与我无关,我也就是闲得慌,多句嘴而已,你若觉得不入耳,便只当没听见过,啊?”
花小麦沉思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多谢您,这事我会仔细琢磨
。”
“得嘞,了了一桩心事,通体舒泰呀!”吴文洪双掌一拍,往椅背里靠过去,禁不住感叹道,“若搁在从前,我必定事事亲力亲为,可如今,我也是往四十岁上奔的人了,着实有些犯懒,也跑不动,不说旁的,就前些时候跑了两趟省城,归来之后,都有些腰酸腿软呐!内人身子也不好,想想,还是留在家多陪陪她,往后,我就得倚靠妹子你,让我挣俩轻松钱啦!”
几人在前厅内坐着,不免又聊了些闲篇。吴文洪问了问孟郁槐是做什么的,得知他是镖头,惊得嘴巴也合不拢。满口称这行当可了不得,追着他问了不少走镖时的新鲜事。正说话间。就有几个厨下的人端了两口锅进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紧接着又送来三两碟小菜。
花小麦偏过头去看了看天色,不禁讶异道:“还未到申时,您二位就吃饭了?”
“还不都是他,一到了冬天便容易饿。”吴夫人笑盈盈地道。“再者,他也是想着我胃口不大好,下晌多预备一顿,一天内菜色便更丰富。兴许能寻到我喜欢的吃食也未可知——正好也端了上来,若是不嫌弃,你们也一块儿吃点?”
花小麦朝桌上张望了一下,见两样大菜都是汤锅一类的东西,底下生一只小炉。可边煮边吃,心中立时便是一动,直骂自己蠢,心思瞬间飘回了自己那小饭馆里。孟郁槐扭头看她一眼,见她明摆着是又走神了。未免有些无奈,赶紧不动声色地扯了她一把。
俗话说“上茶留人,上汤送客”,这吴氏夫妇虽未必有这一层意思,终归却还是依着礼数的好。他立刻拉着花小麦站起身,微笑道:“时辰不早,赶回火刀村路途亦不算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今日叨扰了,改天二位再来火刀村,请务必去家中坐坐。”
吴文洪与他客套了两句,也便着下人将他们送出门口,二人不敢耽搁,一径上了官道,直奔火刀村的方向而去。
……
孟郁槐和花小麦一路紧赶慢赶,回到火刀村时,却仍旧已过了亥时。村中万籁俱寂,孟家院子的门被孟老娘给闩上了,孟郁槐便只得翻墙进去,开门将花小麦放进来
。
两人尽量轻手轻脚地洗漱干净,回了房,花小麦便趴在床上百般盘算她的生意经。
“……也是看见吴老爷他们家饭桌上的菜色我才醒过味来,这大冬天的,我竟不晓得卖两样汤锅!品种也不必太多,一个川穹白芷炖鱼头,一个胡椒猪肚汤——对了,再加一个羊肉汤!往小炭火炉上那么一坐,食客们便可一边煮一边吃,里头的肉吃尽了,还可加些菜蔬,最后再把汤喝个一干二净……大冬天的,想想都觉得暖和!”
一时间,她那思绪又飘到了酱园子上。
“既然决定要开,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才行,如今平安叔运去省城卖的,翻来覆去不过那几样,小买卖可以这样,正经的酱园子却万万不行——我跟你说啊,光是酱油,我就会做六七样,还有那神仙醋、八宝酱……越齐全越好,然后……”
孟郁槐坐在桌边,先还肯认真听她嘀咕,时间一长便觉有点不耐,瞟她一眼,沉声叫:“花小麦。”
怎么……又是这种语气?
花小麦忙转过头去,问询地看向他。
“我饿了。”孟某人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小媳妇这时候才想起,他们只在回来的路上随便买了两个饼吃,根本不顶事,这家伙人高马大,不必说,肯定早就前心贴后背。她慌忙跳起来连声道:“呀,对不住对不住,我给忘了……那我这就去给你弄点吃的,早间给娘做饭的时候,我记得厨下还有不少菜……”
她说到这里,忽又疑惑地道:“等等,你说的‘饿’,真的是腹中空空的意思吧?”
孟郁槐简直啼笑皆非:“没错,就是肚子饿,旁的事,等我有了力气之后再说。”
花小麦白他一眼,转身就往厨房跑,立刻挽袖子干活,孟郁槐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嫌无聊,也跟了进去,就见自家媳妇利利落落地舀了两瓢水,掀开锅盖就要往里倒,手刚举到半空中,人就愣住了。
“郁槐。”她特特压低了喉咙,招手将孟某人唤至近前,“我早晨做的饭,娘一口都没吃,你瞧,还原封不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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