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郁槐一个激灵,哪里还顾得同春喜说话,忙就一个箭步往房间的方向扑,脚下有点拌蒜,险得闷头栽下去,好在是习武之人身手利落,迅速稳住了,眼巴巴地等门开。(◎)
热水是早早就备下的,屋里女人一团忙乱,分了两三个照应花小麦,剩下的则快手快脚将小娃娃擦洗干净,严严实实包住,由冯大娘抱出来给孟郁槐看,喜气洋洋道:“是个小子呢,你家小麦真是争气,头一胎便给你生了个儿子,你们老孟家往后可不用发愁了!”
一头说,一头将那孩子往孟郁槐怀中递。
孟某人给唬住了,迟迟不敢伸手去接,到底是只在冯大娘手中瞧了瞧。
刚出生的小娃娃,无一例外地浑身起皱,皮肤还有点泛红,眼下这辰光也瞧不出是长得像谁,只那哭声却响亮得很,闭着眼呜呜哇哇一嚎起来就没完。
孟郁槐自认是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来迎接这个新生命的到来,饶是如此,冷不丁瞧见了,还是难免激动,同时鼻子还有点作酸作痒。将那小东西仔仔细细看了一回,拿手去蹭衣角,转头对春喜嘿嘿笑两声:“我儿子……”
沉稳踏实的孟镖头,何曾露出过这种表情?春喜哈地就笑了出来,躲到一边捂着肚子说不出话。那边厢,冯大娘便将孩子又裹了裹,笑着道:“就是抱出来给你看看,外头凉,得赶紧送回屋里去——这下子你可放心了吧?”
说着便又要转身回屋。
孟某人赶紧跟着朝前踏出一步:“我想去看看小麦。”
冯大娘于是便往屋里张了张,见孟老娘和刘稳婆她们已收拾的差不多,便也向旁边一退,将孟郁槐让了进去。
屋子里不太透气,热烘烘的,孟老娘一脸喜气地忙前忙后,叮嘱冯大娘的儿媳把水端去泼了。一面取了热帕子来给花小麦擦汗,笑盈盈地道:“你啊,总算是办了件靠谱的事!老孟家有后了,赶明儿我见了郁槐他爹。也有个交待了!”
孟郁槐掀开毡毯进了屋,一抬眼就见花小麦头发湿透了,一张脸煞白,有气无力地任凭孟老娘照顾。那有气无力的模样,他看了便一阵心软,忙靠过去摸了摸她额头,想说两句话宽慰,急切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笨嘴拙舌的,跟你爹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孟老娘看不下去,在旁数落了他一句。“你媳妇辛苦这一整天,给你生了个儿子,场面话总得说两句吧?”
……什么叫场面话?花小麦真的很想直接问到孟老娘脸上去,却又实在没力气,只能骨朵着嘴不出声。
幸而这屋里的人还都是有眼色的。晓得他两口子必然有话说,便纷纷挤眼,互相招呼着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门一关,花小麦立刻嘴角一扁,苦着脸细声道:“我今儿遭了大罪了!你高兴了罢,是个儿子。可我想要闺女呢!”
想想就觉得不甘心啊,她几乎已经猜到了,这男孩子稍大一点,肯定就要跟在孟郁槐身后成天舞刀弄棒,闹腾得一身臭汗,最后还得辛苦她这当娘的伺候。小闺女多好?又乖巧又听话,正经是娘的贴心小棉袄……谁想老天爷,偏就是不肯遂人愿!
“不打紧。”孟郁槐在她额头亲一下,“下一回咱保准就生闺女了……”
“还生?”花小麦立刻炸起来,“我可再也不想受这份罪了。太疼了!”
“好好好,不生不生,就这一个足够了。”孟郁槐晓得她现在决计是不会讲理的,只得顺着她的话说。
孰料那小媳妇仍是不肯轻易放过她,仍鼓着面颊:“不生?那我的闺女怎么办?”
孟郁槐原本不善言辞,单靠嘴皮子,在她面前是讨不到半点便宜的,当下就无奈了,以手扶额:“小麦,你到底想怎么样?要不……你几时想生了,咱们再生,如此可好?”
花小麦剜他一眼,把手从被褥里伸出来,塞进他的掌心。
“你会不会哄人啊,我都累成这样了,你说两句好听的让我高兴点也不行?”
这就明摆着是在耍赖了。
孟郁槐面上显出为难的情状来,又是尴尬又是无措,耳根子都红了,挠了半天头把心一横,垂头贴住她脸颊:“媳妇乖宝,你……”
“噗!”
不得他把后头的话说出来,花小麦就笑得喷了他一脸唾沫,连连摆手:“我的妈呀,你还是省省吧,别说你了,我都受不了!”
“花小麦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孟郁槐板起面孔来佯装发怒,两人正说笑,那刘稳婆又推门进来了。
“郁槐还是先出去,我得在这儿再守你媳妇一个时辰,免得出岔子。小娃娃今晚跟着奶奶吧,要喂时抱过来就行,也好让小麦舒坦睡个囫囵觉。”
孟郁槐这才直起身子站定,又看了花小麦一眼,就见她冲自己一笑。
“你去吧,得空琢磨琢磨你儿子叫什么名儿,明日我要考你的。”
他很想说,自己其实在心里早就想了好几回了,却到底是没说出口,点点头,退了出去。
……
这一晚,除开花小麦之外,孟老娘和孟郁槐两个人几乎都没怎么阖眼。
孟老娘是忙着照顾新出生的小孙孙,孟郁槐则是心绪难平,躺在耳房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一点动静就要爬起来一回,如此往复几趟,被孟老娘骂了几句,才勉强睡了一个更次,天才蒙蒙亮,又醒了过来。
晨光熹微,孟家院子的清晨,在中气十足的啼哭声中到来了。
孟老娘将小娃娃送去花小麦那里,自个儿张罗做了早饭,又将一锅姜醋焖猪脚搁在灶上。
这法子还是冯大娘教她的,说是非常滋补,对大人和孩子都有好处,她便立刻学了起来,上个月就开始着手准备,每日将那姜醋反复煲煮,一个星期前又加入了猪脚,今儿一早,便忙不迭地要弄来给花小麦吃。
院子里飘出酸甜的香味,孟老娘站在院子里染红鸡蛋,两手通红,拨个空转头去问刚从耳房出来的孟郁槐:“你儿的名字,可想好了?”
这实是重中之重,果然人人关心,孟郁槐冲她笑了一下,没有答话,回身进了房。
睡了一晚,花小麦今早醒来便觉精神好了许多,甚至还瞒着孟老娘下床走了一圈。这会子正喂小娃娃,见他进来了,便抿唇一笑:“嚯,看你那两个大青眼圈,昨晚一宿没睡好吧?娘问你这娃娃叫什么名儿,你怎么不答她?”
“不是要来与你商量?”孟郁槐在她身边坐下,见那小娃儿吃饱了,正将拳头送到嘴边咂得有滋有味,颇觉得逗趣,就送了一根手指过去,没成想立时就被那小娃儿给捏住了。
“他好大力气!”孟某人有点吃惊,瞪大了眼去看花小麦,“敢是晓得我是他爹,攥住了就不撒手呐!”
花小麦翻了个白眼,心道能有多大力?还怕你一个不小心伤着他呢!一面就用手指头戳了他一下:“说来听听,你想了什么名字?”
孟郁槐顿了顿,笑道:“我自个儿盘算过,依你看,单名一个‘昭’字,可好?”
“孟昭?”花小麦将这两个字在口中咀嚼半晌,挺满意地点头,“叫起来挺顺口,意思也好,若娘没意见,就叫这个吧——我也给他取了个小名儿,你想不想听听?”
“你说。”孟郁槐饶有兴致地道,终是大着胆子,将那小奶娃接过来,在怀里搂了搂,一颗心软得如面团儿。
花小麦便伸手往窗外那棵尚未抽芽的核桃树一指:“我看他皱巴巴,不如就叫兴桃!”
“别开玩笑,好好说!”孟郁槐皱了一下眉。
刚出生的小婴儿不都皱巴巴,哪有当娘的嘲笑自己孩子的道理?
花小麦笑不可仰,乐呵呵道:“我是同你说真的,可没开玩笑,不是说贱名好养活吗?兴桃总比铁锤好听多了吧?那核桃外头有一层硬硬的壳,谁也别想轻易就能伤到他,保佑他平平安安地长大,这不是挺好吗?”
“嗯,最要紧是,这核桃还是样吃的,最对你的胃口,是吧?”孟郁槐睨了她一眼,“三句不离本行。”
“你就说你同不同意。”花小麦懒得和他废话,单刀直入地问。
恰在这时,孟老娘从外头闯了进来,直着喉咙道:“兴桃挺好,又好记,郁槐取的大名也好听,就这么定了。要是你俩有什么不满意的,这小名儿干脆就我来取,我看不如就叫……”
说着目光就在院子里乱晃,也不知为什么,最终竟落到墙角的鸡窝上头,半天没挪开。
花小麦给惊了个半死,忙死死拽住孟郁槐的袖子:“快定了吧,要不娘可不定会说出什么吓人的呢!”
孟郁槐掌不住笑了,伸手在那小娃娃脸上摸了摸:“兴桃,你娘不是个好对付的,往后你要是受了委屈,恐怕也只有我这个当爹的能给你做主了……”
兴桃半眯着眼睛,似是不相信他真能替自己撑腰,把脸一扭,压根儿就不搭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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