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冯紫英笑得诡异,抱琴也有些不悦,但却不敢表露出来:“大人,贾家现在的情形您比娘娘和奴婢更清楚,娘娘也说,这武勋是一朝不如一朝,再这样下去,荣宁二府只怕就要毁在宝二爷这一代上了,她作为贾家人,自然也是想要为贾家尽心一番的,这般努力也是迫不得已,不下注,那就永远没机会,只会慢慢消亡,下注赌一把,总还有胜出的机会。”
抱琴这番话倒也中肯在理,冯紫英很清楚元春和宝玉这些人的想法,他们没有自己这样的视野和信息,自然只能站在他们自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自己有些话却又不能向他们挑明,甚至有些话题说明他们也不会信,这就使得各自只能按照各自立场去做事。
只不过贾家也一心想要依靠自己来摆脱命运的漩涡,而同样自己因为娶了薛宝钗,纳了贾迎春,甚至睡了李纨和王熙凤,还要娶林黛玉,这个个都和贾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彻底甩开贾家已经不可能了。
叹了一口气,冯紫英摩挲着下颌,“大姑娘可知道,这等下注,那就是关系到一族兴衰生死啊。”
抱琴不语, 冯紫英也摇摇头, “也罢,也轮不到你抱琴一个丫头来做决定,大姑娘和府里边儿的人都觉得这样值得,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抱琴听出了冯紫英话语里的讥诮之意, 有些惶恐地道:“大人, 娘娘也是无奈,还请大人多包涵, ……”
“不说这一码事儿了, 说吧,大姑娘让你来作甚?总不是真的来问候我一句吧?”冯紫英也丢开其他想法, 都这个时候了,诸皇子选储立储之事反而都要放在后边儿了, 只要义忠亲王的隐患能彻底解决掉, 其他一切都好说, 若是义忠亲王之事爆发,那选储立储之事就毫无意义了。
抱琴略微迟疑了一下, 这才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娘娘的意思想要打探打探皇上和大人所谈及的是否是选储之事, 皇上可否有什么倾向性, ……”
冯紫英也聊到贾元春多半是为此事而来,皱了皱眉:“怎么, 大姑娘还打算让我在皇上那里替哪位皇子说话不成?”
“那娘娘倒不敢,但若是能提前知晓皇上的心意, 娘娘那边也好提早做一些应对准备,大人应该能理解娘娘现在的难处才是。”抱琴抿着嘴悄声道。。
“抱琴,你倒真是大姑娘的贴心人啊,生得一张伶俐的巧嘴啊, 大姑娘想不到的你都能想到, 大姑娘不好说的,也都能通过你这张嘴说出来, 还通情达理,让人不好拒绝呢。”冯紫英似笑非笑。
抱琴只是抿嘴不语,却把冯紫英紧紧盯着,冯紫英无奈, 叹了一口气:“这等事情, 皇上不会轻易露口风,不过以我之见,只怕年幼的二位皇子皇上恐怕更喜欢一些,但寿王是长子, 而禄王只怕在皇上心目中觉得更合适吧,但这里边变数太大,任何一个意外因素可能都会影响结果,我不可能一直呆在皇上身边,所以也无从判断,所以大姑娘自个儿掂量吧。”
抱琴点头:“这个娘娘所料无差,但大人觉得福王礼王和恭王可能性都很小么?”
“相对而言罢了,至于最终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冯紫英摇头:“也许结果和我们预料的恰恰相反。”
抱琴心满意足地走了,冯紫英虽然不肯明言,但是言语中还是流露出了许多内容,她本是聪慧之人,也知道能说到这份儿上已经很难得了,至于如何判断,还得要娘娘自个儿拿主意。
抱琴一走,冯紫英犹豫再三,便让人去打探忠顺王可有空闲,他要去拜会忠顺王,把最后一份心思尽到。
还好,忠顺王正巧在,而且也想见他,一拍即合。
只不过让冯紫英有些失望的是忠顺王似乎的心思也不在自己所担心的问题上,更多的还是惦记着哪位皇子能立储,一直到疯子已经反复强调危险性,忠顺王才答应去见皇上,禀明情况。
冯紫英离开时已经意识到很多事情似乎早就注定,终归是跑不掉那一遭,只不过不知道最终的结局会演变成什么样,《红楼梦》书中语焉不详,可以有无数解读,只知道贾家、史家抄家败落,王子腾病死,至于说王薛两家结局,估计也差不多,但具体如何演变到那种程度,不得而知。
而现在自己所在的冯家横空出世,介入了这场风暴中,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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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冯紫英辗转反侧为永隆帝担心的时候,永隆帝的心情却是极佳。
“老九,朕这几日心情不错,精神也挺好,明日里好生准备一番,再出去跑一圈儿,看看能不能打到一两头熊或者野猪,……”
“皇兄这几日精神健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心中难题已经有了眉目?”忠顺王揣摩着永隆帝的心意,顺着问道。
“老九,这等话你就不必试探了,朕之心意,你能猜测到,那就捂着,猜不到,那就看着,总归你也不会太在乎,不是么?”永隆帝笑得很开心,脸色红润,意气飞扬。
忠顺王打了个哈哈,“皇兄喜事,臣弟当然愿意同乐,只是臣弟觉得不仅仅是选储之事吧?”忠顺王话语里已经有些试探之意了。
永隆帝笑容慢慢淡了下来,点点头:“有些事情,就在这几日里也许就能见出分晓,选储之事,以朕的心意,倒也不急,倒是有些事情,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忠顺王心中一个激灵,沉吟了一下:“皇兄,万事还需谨慎周全一些,老大那边臣弟听闻也是各种做派,……”
“由得他去吧,若非如此,他又如何肯折腾起来呢?”永隆帝眉目间已经有了几分冷峭之意,“真以为宣大这边都在他掌握之中了,真以为牛继宗王子腾就能替他包打天下了?朕的江山若是让一二人就能左右,朕这个皇帝还当得有甚意思?朕就要看看,他能怎么折腾,究竟有多少人能附逆,朕还要看看,老大若是要真的走上那一步,父皇还有什么话可说!”
忠顺王悚然一惊,皇兄这是在针对父皇发怨言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皇兄早就把这一切算计好了?
那这所谓的选储立储会不会只是一个幌子,其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
莫不是专门设计了这一出来让老大跳出来?
“皇兄,……”忠顺王讷讷道,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皇兄心气如此高,心态如此正,心情如此好,忠顺王突然觉得之前自己所担心种种是不是都有些杞人忧天了?
皇兄早已经把一切都算无遗策,甚至可能早就和朝中诸公安排妥帖,就等那些不知死活的人跳出来,好给与迎头痛击,而这个陷阱圈套无疑是直接指向老大的,但老大会没有任何防备么?
或者说是老大就算是有防备,也不得不发,否则一旦选储立储之事敲定,就算是皇兄有什么不测,那朝中诸公遵循大义,也只能拥戴储君继位,再无老大任何机会,皇兄是不是就是利用这一出来逼迫老大出手呢?
“行了,老九,你也莫要担心那些了,你想说的朕都知道,朕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就收起你那份担心吧。”永隆帝显得格外从容镇定,“朕现在的心情还真的很微妙,既想要看看有哪些人会在其中作祟,但又不愿意看到那些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只是这种事情似乎又别无选择,那就让他们来吧。”
忠顺王终于确定,这一切都应该是皇兄安排好的,包括从京营调整到陈继先移镇再到铁网山秋狝和选储立储的风声放出,这一环扣一环,一切都是皇兄早有计划,什么寿王和禄王之争,禄王和恭王谁更受宠,只怕都是障眼法,诱人入彀,勾人上钩罢了,这螳螂捕蝉,黄雀早已经在这里跃跃欲试了。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须这么担心,坐看云起云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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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城南熏坊玄宁观。
“王爷,该走了。”楚琦催促着还稳坐不动的义忠亲王,“那边人都安排好了,只要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断难辨认出来,我们估计三五日之内是绝不虞被人觉察出什么来,若是不遇上什么意外,十日半月也不是问题。”
“不急。”义忠亲王依然大马金刀:“这会子出城不出城都意义不大,反正他们都以为孤还在王府,只要铁网山那边不动,京师城里难道还能突然戒严不能进出不成?按照计划进行,真要诸事不顺,那也要一日才能传回京中才是,慌什么?”
“可是王爷,这万一有什么意外,被龙禁尉觉察,……”
“龙禁尉觉察又如何?龙禁尉也有孤的人,他们的办事效率孤清楚,还没那么厉害,……”义忠亲王显得很淡定,脸上露出期待之色,“真想看到最后那一幕,所有人的表情,人算天算,算无遗策,呵呵,究竟是谁算无遗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