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爱缠绵之后,元春依偎在情郎怀中。
“现在宫中那些人只怕心思又起来了吧?”
冯紫英眼皮子都没撩一撩,“谁?”
“还能有谁,梅月溪,郭沁筠,苏菱瑶,这些人,难道还不动心思?皇上怕是做不了多久了吧?”
元春眉目间满是春意,半眯着眼,脸颊靠在冯紫英肩头,“这等时候正是关键时期,谁能入内阁法眼,只怕就要立太子,甚至直接……”
冯紫英也觉得头疼。
郭沁筠已经几度通过周培盛来找自己了,毫无疑问,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内阁现在内部都还未议定,主要是大家都对如何处置万统帝意见没统一。
梅月溪也在通过各种渠道来联系自己,很显然,一样是这个目的。
冯紫英并不倾向于立即换掉万统帝,虽然这个皇帝的确有些够蠢。
但蠢的皇帝对内阁来说其实是好事,真要换一个足够隐忍,手段也够高明,甚至年龄和身体都足够好的人来继任皇帝,那日后说不准还能被他等到一个机会呢。
不过似乎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内阁其实也可以不断地防患于未然,从源头上就断绝这种可能性。
这么说来,轻佻毛躁的寿王其实更合适,而像禄王和恭王这种聪慧角色,甚至还未定型,还有很大发展前景的角色,反而不合适。
“还说不到那上边儿去,皇上的心思和做法,从他本人角度来说,无可厚非,至于说内阁怎么处置,现在还未定,一个无害于朝廷的皇帝,其实也没什么,嗯,……”
冯紫英的话让元春讶然不解,甚至有点儿不敢置信:“紫英,你是说内阁对皇上的行为不会做出处理?那日后……”
“哪里还能有什么日后?”冯紫英轻笑,“经此一役之后,谁还会相信他,谁还会押注他?内阁也并非没有应对,京中诸军的军权永远都不会再回到张氏一族手中去了,所以无论是谁当皇帝,只要军权不再其手,都是虚幻了。”
元春有些怔忡,“那这样的皇帝还当着有什么意思?令不出宫门?仰人鼻息,甚至任人宰割?”
冯紫英也有些理解元春的这种惆怅心境。
她也是当过贵妃的,在宫中这么多年,也算是是体味过皇家风光的,永隆帝在的时候那份荣耀,现在竟然沦落到了这般凄凉。
“元春,你说的夸张了,必要礼仪和尊严内阁也一样给予了,只是皇上心思太多,老是这样折腾,本身又得位不正,内阁都算是优容了,还能怎样?”
冯紫英语气寡淡,和这会子贤者时间差不多的感觉。
似乎是从某种情绪里终于拔了出来,元春吁了一口气,摇摇头:“不说宫里的事儿了,我们怎么办?”
冯紫英眨了眨眼,“什么怎么办?”
“她们也要回来了吧?”元春狠狠捏了冯紫英腰际软肉,“你答应了我的,这一晃两年,我等着,但日后呢?”
来这里之前冯紫英也想过,天下没白吃的午餐,吃干抹净提着裤子跑路不存在的,但元春却想要和姐妹们一起生活,过那种她最向往的日子,怎么搞?
除非自己当皇帝。
这个心思有些时候要从脑子里冒出来过,但冯紫英很清楚,并不现实,起码现在是如此。
虽然表面上自己已经控制着京中乃至京畿的军权,但这里边有多少是因为自己权势而依附,又有多少是死心塌地义无反顾跟随自己,这还真不好说。
即便是掌握了京畿京中军权,也一样缺陷满满,庞大的文官群体会认可你?
或许大家会觉得自己的确有些能耐,军功颇多,同属士林文臣,大家这种情形下都很认可支持你。
但是这和距离立国建朝当皇帝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个时代也不是五代十国或者赵匡胤黄袍加身那种局面了。
经历了晚唐和五代十国武夫们骄横跋扈视文人如韭菜一般任杀任割的百年蹂躏,文人们的脊梁已经被彻底打碎了,现在的文臣们经历了前明到大周一个个都把自己凌驾于武人之上视为天经地义,他们会因为自己掌握了军权,就对自己俯首帖耳?
想想也不可能。
冯紫英也不清楚未来会走到哪一步,但掌握军权没错,至于下一步怎么走下去,他还需要考虑。
冯紫英也在历史上寻找着和自己相类的情形,周召二公?王莽?梁冀?董卓?曹操?司马懿?或者五代时期的每一个开国皇帝?赵匡胤?张居正?
还有么?
看起来更像是张居正的路,可张居正死后后代的结局可太糟糕了,冯紫英可不愿意见到那一幕。
也许要走的路就只有曹操或者司马懿的路径了,自己现在不也就在慢慢走在这条路上么?
京畿军权正在悄然落入自己手中,但现在还还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自己的文臣身份以及老爹的退隐迷惑了很多人,让他们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是在向着文臣巅峰——首辅稳步迈进,这才符合文人的目标。
问题是曹操和司马懿走到那一步时年龄已经很大了,所以留给后代来延续似乎也是水到渠成,但自己呢?
这才二十几岁,难道自己也学着执掌朝政二三十年,然后交给下一代?
冯紫英也不确定那样做是否正确。
冯紫英也清楚,如果没有一帮拥戴自己的文臣相助,要想踏上九五之尊之路太过渺茫,但现在自己的年龄资历限制了自己,可要让自己花上二三十年来积累,自己又有些担心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真的还有机会么?
这种矛盾的心情和处境,让冯紫英也觉得十分困惑,也许就这么先摸着石头地尝试下去,看看会走到那一步才是明智之举,但是元春这边却又如何交代?
“元春,再等一等吧,否则你让我如何做?”冯紫英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这样藏着掖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最起码也要等到龙禁尉彻底纳入我手中,等到太上皇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