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感的心猛地一沉,扭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员赤面大将,提着三股托天叉,匹马独立,正站在百余步外,身后是一片密集的小树林,而树林之中,时不时地传来阵阵马嘶之声,而战士的铠甲与钢刀的反光,若隐若现,显然数量至少有两三千。
杨玄感咬了咬牙,心中暗叹一声“天亡我也”,现在自己的手下百余骑,已经奋战了快一整天了,又饿又累,无论人马,都是血透重甲,这些勇士们现在几乎都是靠着毅力,甚至是捆绑才把自己固定在马上不至于掉下来,要想再从这数千敌军之中,杀出生天,无异于登天啊。
而且斛斯万善是卫玄的头号部将,绝对不可能象王世充那样对自己手下留情,看来今天自己九成是要折在这里了。
杨玄感叹了口气,对杨积善小声地说道:“看样子此贼是在这里早就等候我们了,现在我们已无再战之力,唯一的指望,就是靠我一人打败斛斯万善,擒贼擒王了。”
杨积善咬了咬牙,说道:“那我们一起上吗?”
杨玄感摇了摇头:“不,你们作出分散突围的架式,引开斛斯万善的手下,我来对付他!”
杨积善点了点头,突然打了一声响亮的唿哨,大叫道:“弟兄们分头跑啊!”言罢,他带头向着右侧奔去,而那训练有素的百余名骑兵,也都纷纷四蹄翻飞,向着四面八方逃去。
斛斯万善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一个也别想逃!”他一挥手,树林之中顿时如雷鸣般地响起了密集的马蹄之声,数千披着马甲的铁骑,纷纷冲出。二三十骑一队,在骑队正或者队副的带领下,向着四散而逃的杨家部曲们追去。而斛斯万善本人,则带着百余精骑。拍马舞叉,直接奔着杨玄感本人而来。
杨玄感一咬牙,操起自己的铁胎大弓,右手习惯性地去箭囊里抽箭,可是一抓之下,却是两手空空,他的心中一动,再一眼看去。却只见那箭囊之中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杆只有一尺左右的短箭了。
原来是刚才的一场大战,杨玄感左冲右突,来回驰射,竟然不知不觉中把所有的箭都射完了,仍不自觉,直到现在,才发现只剩下最后一箭了,而这一箭,正是柴绍所留下的那杆鸣镝。因为其箭身短小,所以自己习惯了抽那一尺二寸的长杆狼牙箭,竟然是没有抓到此箭。阴差阳错,这也成了箭袋之中的唯一一箭了。
杨玄感把心一横,抽出了这杆只有一尺长的鸣镝箭,搭弓上弦,由于这一箭比起自己平时所用的箭要短了足有二三寸,拉起来极不习惯,甚至杨玄感要把这弓弦少拉一段,这才不至于让箭搭不上弓背,如此一来。本来六石满弓的铁胎弓,只张开了四石八斗左右。足足比平时少了二三成的弓力,看起来也非满月。不伦不类,极为怪异。
斛斯政大概没有想到杨玄感居然操起了弓箭,他先是本能地伏下身子,举起骑盾,可是预料之中的一箭却没有来,而透过骑盾的边缘看去,却只见杨玄感拉弓搭箭的姿势极为怪异,根本做不到弓如满月,从他的另一侧胁部甚至可以隐隐地看到鲜血染红了肋部的甲衣,显然是杨玄感前一阵攻城时受的箭创迸裂的缘故,再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如此的痛苦折磨。
斛斯万善并不知道杨玄感有家传麻药,这会儿并没有痛到不能拉弓,还以为杨玄感是因为疼得拉不动弓箭,是以迟迟不能放箭了,他哈哈一笑,一把扔掉了骑盾,大吼道:“反贼不行了,大伙儿一起上,擒杨玄感者,赏万金,封万户候!”
斛斯万善的部下们都是关陇子弟,这些人很多都是从小听着杨玄感南征北战,天下无敌,箭毙突厥射雕手的故事长大的,加上前一阵的氓山大战,亲眼见识过杨玄感那如当世霸王般左冲右突,碾压战场的英姿,今天即使是跟着斛斯万善一起上,一百多人扑一个,也都心里打鼓,一个个放慢了速度,即使只冲出去五十多步的距离,也都和斛斯万善拉开了四五步的空间。
但听到斛斯万善这样一吼,大家仔细一看,确实看到杨玄感那满头大汗,拉弓未满的样子,众人一下子来了信心,欢呼一声,齐齐地使劲纵马而上,顿时带起了阵阵冲天的烟尘,几乎要把人马的身体都掩盖进去了。
杨玄感等的就是这一刻,平时里他可以很轻松地在百步距离内,一箭射中目标,但是斛斯万善也是著名的猛将,想要有效杀伤,得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才行,现在自己换了这杆鸣镝,威力连自己也不清楚,不把对手放到二三十步的距离,实在是没有把握,他心里很清楚,生死成败就在这一箭之间,若不能直接射杀斛斯万善,那死的一定是自己了!
杨玄感的额头和手心都开始冒汗,他的心开始“彭彭”直跳,这一箭的凶险,比起自己当年大战突厥射雕手时,何止高出百倍,他的左肋开始隐隐作痛,麻药的作用在慢慢地过去,这该死的时候,居然伤处开始作痛了,先是细微的一丝丝,如针刺一样,紧接着就变得钻心地疼,仿佛有一把小刀在锯着自己的肋骨,让这个铁汉不禁痛得是龇牙咧嘴,汗如雨下,连持弓的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呜”地一声,斛斯万善冲到了五十步的距离,抢先在马上一箭射出,直奔杨玄感的头顶而来,杨玄感略一低头,“叭”地一声,他的金盔被这一箭射得直飞十余步而去,头顶一片透凉,而一头的乱发,也垂了下来,几乎要遮住了他的双眼。
杨玄感死死地咬着牙,保持着持弓的姿势,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斛斯万善,而他的手,仍然稳定,双肩平和,一如他几十年来每天的训练一样,鸣镝一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