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婉脑海里一下子清明了许多,忍了又忍,长长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才堪堪止住了冲上去抓花那张脸的冲动。
崔后瞧见她眼里的恨意,微昂了下巴,眼里射出恶毒的光芒。萧氏,当年你命大逃过一劫,今天本宫就要再一次将你踩进泥里!
双方眼里的恨意想要将对方燃烧起来,院子里的空气仿佛能听到火花迸裂的声音,两方人马也护着自己的主子,一边是气势汹汹,一边也威严不可侵犯。
沈倾城瞄了瞄琼花树下消失的身影,在萧婉耳边小声道:“臣媳已经让人请王爷来了,皇上也很快就来了。”
萧婉心神一震,是啊,如今不能乱了方寸,否则就让崔氏得逞了。她这是故意相逼,想让自己发火,她不能上她的当。
沈倾城感觉到萧婉气息平复了些,松了萧婉的手,轻移莲步走向崔后,笑吟吟地对崔氏道:“呀,倾城刚进宫来,正说要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安,没想到娘娘竟先来了,咱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啊!”
说完还特意行了个晚辈礼,落落大方,竟是完全没有看到暗流涌动的样子。
呸,谁要跟你心有灵犀!崔氏不齿地睨她一眼,这个女人还真是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明明都剑拔弩张了,她还能把话说成这样,哼哼,算是有几钱厚脸皮的本事。
她厌恶地瞪了沈倾城一眼,瘪了瘪嘴,“九王妃年纪轻轻莫非也耳背了?淑妃妹妹的安胎药中发现了益母草,姐姐该知道益母草有致孕妇滑胎的作用吧,皇上怀疑是嫔妃嫉恨所为,本宫是来搜东西的,还请元皇后娘娘好好管束一下你的人。”后面的话是对着萧婉说的。
“你说搜就搜,把我这个元皇后当成什么了?”萧婉恨声道。
崔后拔高了嗓音:“姐姐,妹妹我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挑衅地一笑,一面挥手吩咐手下人:“来人,给本宫仔细地搜,犄角旮旯都不要放过!”
她手底下的人便跃跃欲试,想要冲进去,琼华宫的人却拦着不让,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互不相让。
“姐姐,你是要抗命吗?我可是奉了皇上的圣旨!”崔后再次强调,眼里杀意顿现。
萧婉情绪渐渐稳定下来,面上波澜不惊,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把崔后气了个倒仰,萧婉什么时候段数这么高了?
沈倾城却又上前一步,在崔后面前跪下:“臣媳沈倾城接旨!”
见她跪下,琼华宫中的众人连忙呼啦啦跪了一大片,崔后古怪地看着沈倾城,一时没有明白她唱的哪一出。
沈倾城跪了一会儿,只觉膝盖发麻,便挪了挪,抬头皱眉看向崔后:“皇后娘娘不是要宣读父皇的旨意么?”
崔后惊愕地看着她,沈倾城见她迟迟没哟动作,便让人扶了自己起身,慢条斯理地揉着膝盖,小声嘀咕:“原来皇后娘娘并没有旨意,臣妾吓了一大跳。哎哟,梅丫,待会儿回去一定要记得抹药油,别忘记了。”
梅丫跟了她多年,如今人大了心思越发活泛,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就苦着一张脸应了,心疼得不行的样子。
“沈倾城你——”崔后终于明白过来,沈倾城这是分明说自己假传圣旨,指着她就吼,又看向萧婉,脸上带了诡异的笑:“姐姐就是这样教唆你媳妇的,竟敢对皇上不敬?”
萧婉云淡风轻地一笑,徐徐开口:“崔妹妹这是何意?姐姐我可等着你宣旨呢!怎么又教唆媳妇不敬皇上了,妹妹,这顶帽子姐姐我可受不起。”顿了顿看进崔后的眼睛,意味深长地道:“妹妹是不是忘了,你假传圣旨已经不是头一次了。”
崔后眼神一缩,心虚了一下,想起自己此次来实实在在是皇上的口谕,立即又傲娇地抬起下巴,扬声道:“本宫奉皇上之命搜查,还请姐姐行个方便。”
说着手一挥,手下的人又作势就要往里冲。萧婉的脸瞬间一沉,清斥一声:“站住,本宫的地方,岂是尔等奴才能任闯的?”
“娘娘这是公然反抗皇上的旨意了?还是说,娘娘你做贼心虚?不敢让人进去搜?”崔后已然撕下伪装的嘴脸,咄咄逼人起来。
萧婉自然也不退让,上次她会被她得逞是因为皇上卧病,今天旧事重演,皇上却好好的,她还有儿子媳妇,没什么好怕的,挺直了脊梁寸步不让。
“崔氏,你的人我信不过,要搜可以,请皇上亲自派人来搜!”
“哈哈哈!”崔氏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得花枝乱颤,拿手指着一众人道:“你们听听,这竟然是元皇后说的话,跟那无端争锋吃醋的妇人有何区别?”说着又敛了些笑,不怀好意地看着萧婉笑:“你再是元皇后又如何不过白得本宫叫一声姐姐,这后宫之主还是我崔氏,怎么,姐姐你不服气啊?要不本宫多叫你几声姐姐,不然今天过后,你可是再也没有机会听得到了!”
她幸灾乐祸,笑得十分妩媚,萧婉早先是因为气不过崔后在自己的宫里颐指气使的样子,也有些怀疑她会做什么手脚,此时已经可以肯定,崔后敢如此肆无忌惮,定是掐准了能将自己扳倒,不用说,她还有后招。
“琴歌,请皇上过来!”萧婉吩咐道,琴歌神色一凛,立即准备离开。还没等人挪动一步,崔后大声道:“来人,给我将琼华宫围起来,一只蚊子都不许飞出去!”
崔后本就存了心思,带来的人很多,立即就分了工,一批人将萧婉沈倾城和近身伺候的下人团团围住,一批人已经守住了大门,将守门的婆子制住,琴歌见势不对,拔腿就往外面跑,可是一跑到了门口便被两个粗壮的嬷嬷捉住,拿绳子捆了起来。
“崔后,你不要仗势欺人,等皇上来了,你会吃不了兜着走!”萧婉气得厉害,十几年前,崔氏就算要害自己也是使的阴招,此时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她凭的是什么?
崔后看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无比的舒爽,故意做出害怕的表情:“我好怕啊?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接着厉光一闪,“萧氏,你是不是希望看到本宫这样啊,嗯?可惜,皇上此刻正在呵护他的龙嗣,来不了,你回宫才几天,他就厌倦你了,就算你今天死在这里,他最多掉几滴眼泪,而且,他恐怕还会觉得,没了你时时提醒他自己当年错的有多离谱,他会轻松许多,说不定还会感谢我呢!”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萧婉忽然出奇地平静,甚至以一种怜悯的眼光看她,崔后怒了:“萧氏,你休想皇上来救你,当年不能,今天一样不能,本宫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又看向沈倾城,“还有你这个妇人,几次让我儿出丑,本宫定然也饶不了你!”
“朕还不知道,你本事竟然如此之大!”一道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怒气,震得崔后花容失色,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怎么会突然过来?
“臣妾叩见皇上!”萧婉带头跪拜,其余人也呼啦啦跪了一地,独剩崔后一人背对着门口突兀地立着,呆呆地不知所措。
“皇后娘娘见到父皇太过激动了吧,连跪拜也忘了。”冷啸风走过来,嘲讽地一笑。
崔后再也不能骗自己,机械地转过脸来,那张满面怒容的脸庞她最是熟悉,不是皇帝冷步云还会有谁?
“皇……皇上……”崔后木然地喃喃道,眼神已经呆滞。
“崔氏!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冷步云高大的身影将崔后整个人笼罩着,火辣辣的烈日不见了,只余浑身的冰凉。
崔后连忙跪下:“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哼,万岁?朕担心有你这样恶毒的妇人在,不早死才怪!”冷步云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一场大病,他几乎咽气,最后虽然活过来了,但人事已非,他最亲最爱的结发妻已经不在了。
想起那件事,冷步云眼里杀意顿现,崔后身子一颤,无助地望着他:“皇上,就算看在跟臣妾夫妻一场,还有天儿和嫣儿的份上,原谅臣妾的无心之失,臣妾也是气不过了,才说了那些大不敬的话。”嫣儿就是岚嫣公主,崔后生了一儿一女,很得冷步云的心。
提起一双儿女,冷步云眼中的杀意就消散了些,“既然知道大不敬,还敢说?”
“皇上,臣妾也是为了查淑妃妹妹一事,其他宫里都搜遍了,只有这琼华宫,元皇后和九王妃拦着不让我们进去,才有了这口角之争。”崔后忙忙地解释,醒过神来,她的脑子转得还蛮快的。
沈倾城一听提到自己,忙开口道:“父皇息怒,都是臣媳不好。臣媳不该在皇后娘娘信口雌黄的时候出言顶撞。臣媳当时气极了,皇后冤枉臣媳都还能忍,可母后位分在她之上,皇后娘娘竟然以下犯上,说她才是六宫之主,后宫中以她为尊,臣媳以为,宫中还有父皇母后,还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大放厥词,可谓诛心,便据理力争,请父皇责罚臣媳!”
冷步云沉着脸审视着沈倾城,像在斟酌她话里的真实性,冷啸风在一旁听不下去,在沈倾城旁边跪下,大声道:“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
冷步云有些头痛,他若是非要讨个公道,他要如何办?崔氏一门权势还在,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等他发话,冷啸风已经开口:“父皇,儿臣以为,母后与您都念着多年的情意,纵使知道回宫对她多有不便,也还是忍痛同意她回宫了。可是今日亲眼得见,有人竟然打到母后脸上,母后都没有还手之力,看着自己亲娘一而再再而三受这样的苦,儿臣心如刀绞,恳请父皇,允许儿臣接了母后回王府,让儿臣好好尽几天孝道。”
冷步云脸色更黑了,怒斥道:“老九,你怎么也跟妇人一般?你母后是朕的正妻,朕还好好地活着,有谁能欺了去?快起来,此话休要再提!”
沈倾城也扯了扯他的衣袖:“王爷,您这话逾越了,父皇母后自然是要在一处的,你想要尽孝,妾身不是常来看母后么?难道妾身做得还不够?”
冷步云听她说的正合心意,看了眼地上还跪着的萧婉,亲自扶了她道:“都平身吧,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
萧婉脸色凄凄,眼圈早已红了哽咽着嗓子扫了冷步云一眼,“可是,今天的事情还没完,臣妾不想让人有机会戳我的脊梁骨。”
“婉儿想怎么样?”冷步云耐着性子道。
萧婉就看向一旁缓缓起身的崔后带来的人,恨恨道:“不是臣妾多疑,实在是此前臣妾差点被人陷害致死,遇事都多了个心眼。让她们搜可以,但臣妾请皇上先让人验她们的身,趁着他们还没有进去,如若他们干干净净,臣妾让她们尽管搜,可是要栽赃陷害,臣妾就是再死一次也不能让她如愿。”
一席话说得义愤填膺,冷啸风看见她眼里蓄满的痛苦,知道当年的事给她的伤害太大,眼睛微眯,看向崔后的眼神就极为不善。
当年萧婉离开,他也曾怀疑过是崔后动的手,她是最大的得益者,当时以为萧婉死了,等他病好,朝臣们就上书立后,那是情势所逼。可是,如今他皇位稳固,不需要看崔家的脸色行事,他想要护着谁,这些日子有谁瞧不出来,他就是要让人有所忌惮,可是,他的行为似乎引起了反效果,没能替萧婉挣来该有的尊敬,反而再一次成了崔后嫉恨她的理由。
想到此,冷步云沉声命令:“来人,验身!”
崔后犹如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她的人想要搜一座宫殿,竟然还要验身,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皇上不要!”崔后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严总管已经命人将崔后带来的人拖走,其中有人不服,奋力地挣扎,乍然就听到一声惊呼:“看,那是什么?”
严总管立即命令所有人停止,就见一个小太监脚底下掉了东西,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无所遁形。
立即就有人捡起来递给严总管,他接过来一看,立即面色大变:“皇上,是益母草!”
冷步云也已经看见了,脸上阴云密布,厌恶地瞪着崔后:“好,真是朕的好皇后,来人,皇后崔氏不仁,从即刻起打入冷宫!”
“皇帝且慢!”太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就站在众人不远的地方,由人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母后,您怎么也来了?”冷步云皱起眉头,心思不停地转动着。严总管见机,上前道:“皇上,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冷步云点头,严总管立即笑米米地对太后道:“天气炎热,请太后娘娘移步正殿说话。”又看着萧婉,“元皇后娘娘不会怪罪奴才逾越之罪吧?”
萧婉也想起来,忙向太后行了礼,将太后和皇帝请进了正殿,崔后讪讪地也跟了进去。
太后在主位上坐定,吃了一口茶,威严地扫视了一眼,眼里的怒气乍现,刀子一样剜向萧婉。
“哀家若是不来,你就要杀了哀家的亲侄女是不是?”太后用力地杵着手里的龙头拐杖,眼里尽是愤怒。
萧婉低垂着头,不替自己辩解一个字,委曲求全的样子冷步云便看不过了,冷着声音道:
“母后,崔氏她心存恶念,要谋害朕的子嗣,还嫁祸于婉儿,企图一箭双雕除了她的眼中钉,朕若再不处置,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冷步云的口气十分生硬,完全没有丝毫退缩,太后思量片刻,“这里也没旁人,可你刚才说要将皇后打入冷宫,这就是欠考虑了。”
“母后,崔氏虽然是你侄女,但也是您的媳妇,她处心积虑要谋害您的孙儿,嫁祸于人,我冷氏一族不要这样的恶妇!”
“糊涂!”太后扬起龙头拐杖,作势就要拍下去,但终究没有。“皇帝,你虽然不是哀家亲生,但哀家一直对你视如己出,一切都是以你的意愿为先,你想想,崔家如今树大根深,平国公战功赫赫,一呼百应,你若动了皇后,边境不宁,家宅不合,单凭这一点,口诛笔伐都让你忙不过来。”
冷步云沉默许久,就在太后要沉不住气的时候才开口:“那依母后之见,朕应该如何处置?”
太后终于松了口气:“依哀家看,皇后身不正不能治理后宫,就罚她在寝宫里禁足思过。”
不待太后说完,冷步云飞快地站起身,朝太后行了一礼:“母后考虑周详,儿臣自叹弗如。好,就依母后所言,从即日起,崔氏禁足半年,后宫琐事就交还元后萧氏。”又温柔滴看向萧婉,“你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应该也熟悉了,往后就麻烦婉儿替朕打理后宫了!”
萧婉泪眼盈盈,起身福了福:“臣妾遵旨,为皇上分忧本是妾身应尽之责!”
崔后被罚,哪还敢开口,只恨恨地看着萧婉,太后被皇帝抢白,有气无处发,也瞪圆了眼睛看着二人,只觉脑海里气血上涌,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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