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下人对孙乐和其所为百般猜测感慨时,楚军以强横之势,如狂风一样卷入了越国境内,不到二个月的时候,便已一连拿下了八座城池!
令越国冰上加霜的是,吴人也不甘其后,时不时的派兵强掠,也得了越国城池二座了。
楚王宫中。
“陛下,随田公出使的秦事贤士回来了。”
弱王正在披阅竹简,闻言一怔,手中的毛笔不知颤抖了一下,洒出几滴墨水在竹简上。
他慢腾腾地把毛笔放下,再慢慢地抬头看向禀报的太监,低声问道:“还有何人?”
那太监一愣,回道:“没有了。”
他的声音一落,弱王端坐在塌上的身躯不由一晃。
他艰难地闭了闭眼,久久没有说话。
太监小心地偷瞄了弱王一眼,低声说道:“陛下,他们有事求见,说田公有一物要亲交陛下之手!”
“有一物要交到我的手中?”弱王干嘎地笑了起来,他才笑两声,声音便是一干,竟是笑不下去了。
他低敛着眉眼,自言自语道:“入秦之前把所有的楚国剑客都打发回来,这一次干脆连最后两个楚人也不留了。姐姐啊姐姐,你竟是连楚国也不打算回了么?你,你想到哪里去?”
他的声音既哑且干,还有点涩。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后,他突然觉得胸口传来了一阵闷痛!那闷痛一堵一堵的,让他直是喘不过气来。
弱王伸手紧紧地捂着胸口,低低地喘息起来。那太监大吃,不由尖声叫道:“陛下,陛下,你要不要紧?”
弱王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尖叫。他又闭上双眼,低声问道:“叔子离开几日了?”
太临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提到叔子,先是一怔,马上回道:“已离开月余。”
“是有月余,我记得,他说是吴侯相请,向我要了剑客护卫后离开的。当时我忙着布置对越的作战,也无暇深思。看来,不是吴侯相请,是他与姐姐早有约定啊!”
弱王说到这里,不由咳嗽起来。他才咳嗽两声,早已闻声侯在殿角的太监婢女纷纷上前。
弱王再次挥了挥手,阻止他们的靠近。
他双手支着几面,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既不动也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弱王低沉的声音传出,“传两位秦事贤士进来。”
“诺!”
脚步声响,不一会功夫,两个人来到了房中,他们向弱王深深一礼,朗声叫道:“下臣见过陛下!”
弱王没有看向他们,也没有温言相勉,他低声说道:“把田公所交之物放在几上,出去吧。”
“诺。”
一物小心地放到了弱王身前的几上,然后,脚步声悄悄的向外移去,不一会,房中又安静如初。
弱王一动不动,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向几上的铜盒。他直直地盯着那物,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后,伸手向铜盒拿去,他的手伸得很慢,隐隐有点颤抖。在碰到铜盒时,他深呼吸了几下,闭着眼睛默默念了几句后,才把铜盒拿到自己面前。
铜盆是封死了,弱王缓慢地解开封口,再缓慢地拿出里面的竹简。
竹简是一卷,弱王拿到手中时却似有千斤之重。他慢慢地拿起,再慢慢地放在几上摊开。
然后,他双眼紧闭,一连吐出三口长气后,他才果断地睁开双眼,低头,看向竹简!这只是一个竹简,可他从头到尾的动作艰难得仿佛在打一场战役。
竹简很长,上面的字少说也有二千字。这么长的竹简,他却三下两眼便看完了。
弱王走马观花的一眼扫到最后,蓦地,他双手一划,“哗啦”一声把竹简远远地扫在地上,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笑声远远传出,到得后来已是带了哭音。
突然间,弱王的狂笑声戛然而止!随即,他扯开嗓子厉声吼道:“来人,传大夫!”
“诺!”
“传孤命令,马上追回叔子!”
“诺!”
“慢!”
弱王声音突然一顿,沉了几分,“上次吴使邀请叔子前去,他可有当场应承?”
“否!”
“那叔子离楚时,队伍中可有吴人相陪?”
“否!”
弱王冷笑起来,“看来是障眼法了。叔子必不是去吴。不过护送他的可是我楚弱的人,马上去弄明白他们离开的方向,火速追击,勿必留下叔子!”
“诺!”
弱王喃喃说道:“姬五不过走了月余,定还没有与姐姐会合,定还有半途上,吴国不可去,越国大乱姐姐也不会要姬五去,秦国内乱亦不会去,剩下的,只有魏和韩了。楚离魏近于韩,必是魏无疑!火速下令,重点向魏国方向追击!”
“诺!”
吴侯很开心,不过两个月时间,他便跟在楚国的身后夺了越地二座城池!而楚人更是快杀到了大越,越国覆灭在即!
“陛下,陛下!”
信文君急匆匆地冲进来,脸上的肥肉不住地跳动着。
正在拥着美姬以嘴哺酒的吴侯一凛,伸手推开怀中的美姬,转头问道:“何事如此紧张?”
“禀陛下!楚人突然收兵了!”
“什么?”吴侯双眼睁得老大,惊声说道,“详细道来。”
信文君苦笑起来,他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油汗,说道:“陛下,楚人收兵了!他们攻陷的八座城池也没有人看管,任由越人收回了!”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吴侯瘦白中透着青黑的脸上又是气又是不解。楚人收兵不要紧,可是没有了他们,吴人也不好意思再跟在后面打秋风了。因为师出无名啊!前阵子跟在楚的后面凌越,可是一直告诉世人“早与楚约”的。
连秦人都看到了田公孙乐从吴宫中出去,这个“早与楚约”的借口实在是过于完美。吴国为了此事还去与楚王交涉了一番,楚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其实,如果没有楚国,吴国也能找到借口攻越,可是他现在既然用了这个借口,那就不能中途再找借口了。
信文君皱着眉头,长叹一声,“说是楚弱王日夜劳咳,病重不起!”
本来极为不快的吴侯听到这句话后,反而安静了。他慢慢站起身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信文君。
信文君自是知道自家陛下在想什么,他向吴侯前倾少许,低声说道:“臣已派人去楚国查探了!”
楚弱王突然病重的事,如一阵风一样传遍了天下间。几乎是一夜之间,与楚相邻的诸国开始蠢蠢欲动。唯一庆幸的是,强秦却因为内乱无能为力。
魏都邺城中的一个普通院落里。
这院落是真的很普通,清一色的木屋,树木森森,不管是从外面还是从里面看都丝毫不起眼。如果真要挑剔的话,那就是这个院落中很少可以看到侍婢,偶尔看到的都是一些剑客。
此时此刻,这普通之极的院落里便坐着一个温婉秀丽的少女,这少女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她雪白的脸上带着浅笑。
这个少女便是没有易容的孙乐了。
孙乐穿着一袭淡红色的深衣,长长的衣摆上还绣满了芙蓉花。
她低敛着眉眼,正专注的在一件雪白的长袍上绣着兰花。她拈针的动作如拿剑,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然后扯出一道歪歪扭扭的丝线来。
兰花绣了大半了,这花远看是朵花,近看是团乱麻。
这不是最让人无奈的,最让人无奈的是,孙乐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艺很差,她乐此不疲的做这一项工作已经有两个月了。连续两个月奋战的成绩,便是她身后码在几上那六件雪白的上等绸缎做成的袍服,每一件袍服在袖口和衣摆处,都绣了几朵这歪歪扭扭的兰花。
这是一种很痛苦的感觉,如陈立便是这样想来,在他看来,孙乐如要绣花玩,完全不必绣在白袍上,最重要的是,她完全不应该绣在叔子所穿的白色袍服上!
无力地伸袖在眼前遮了遮,陈立向孙乐大步走来。他走近后略一迟疑,才沉声说道:“田公,叔子已离楚地,刚入魏境,离邺还有三十日路程!”
“善!”
孙乐笑了笑,嘴角一弯,双眼亮晶晶看向陈立说道:“可有派人装作劫匪狙杀于他?”
“今晚我亲自前去,此事万万不可有失!”
孙乐点了点头,轻笑道:“善!记得要在邺城外狙杀,务必让天下震动!”
陈立肃然叉手应诺。
应过后,他看向孙乐手中的绣花针,迟疑了片刻后还是说道:“我以为田公持竹简远胜过持绣针!”
他这是很委婉的劝谏了。
孙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中的雪白长袍,快乐地弯着双眼,笑眯眯地说道:“你有所不知,早在与姬凉初遇时,孙乐便觉得他穿白袍最是胜景。”
陈立眉心跳了跳,语重声长地说道:“田公,我所说的是绣针,非白袍也!”他说到绣针两字时,语调特意加重,声音也放得极慢。
孙乐再次笑眯眯地弯着眼说道:“陈立,我所说的白袍胜景,是姬凉穿了我绣的兰花后才有的!”
陈立闻言双眼一直,半晌讷讷,实是吐不出一个字来。而这个时候,孙乐又低下头来,专注的用那挥剑之式继续拈针下劈!
陈立看了两眼,连忙再次举袖挡住眼睛,向后退去。
他刚退出两步,又不甘心地走了回来,咳嗽一声后说道:“田公乃大才之人,有些事请婢仆做便可以了。”
他竟是还不死心,还想劝得孙乐不再绣花了。
孙乐抬起头来,水盈盈的双眼好奇地打量着陈立,半晌后她开口问道:“陈公如此之闲?”
陈立又是一噎。
他再次咳嗽一声,叹道:“遇人不淑!”
重重丢出这四个字后,陈立大大地给孙乐甩出一个白眼,转眼大步走出。
孙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扁了扁嘴,低头看向手中的兰花,看着看着,她把这花举起来对着太阳照了照,然后又举远一些瞧了瞧。
再三观赏后,孙乐摇了摇头喃喃说道:“明明绣得很好看,这陈立没有一点眼光!”
重重的从鼻中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哼后,她又低头专注的刺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