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掀起那层层冰刃般的寒霜,在那已经逐渐脱离冰封状态的树木上,刮出一道道深刻的划痕,就像一个刚刚学会雕刻的初学者,拿着笔刀笨拙地雕刻着什么。
十余具尸骸,身上流淌出来的鲜血,早就被那极寒的冷气冻结住,浑身血肉也变得硬邦邦的,在周边不断炸起的一道道狂乱灵元之气的冲击下,也能够暂时保持完整。
李贽身上的道袍已然破碎,只剩下一片残布披在身上,近乎于赤身**,身上无数道或流淌着鲜血,或血液已经凝结的伤口,手中长刀,布满了无数裂纹。
若非是那刀刃的材质极佳,早已经彻底崩裂开来,现在也不过是依靠着他体内那一股真气在艰难支撑着,或许在下一刻,这一道刀锋便会彻底破碎。
与其余两位白夜堂的修士,催动全力围攻着韩肃风,说是围攻,但场面上却是存在着极大的差距,双方之间的胜负早已经分出来。
韩肃风淡然地挥使着长剑,从容应付三人那越来越无力的攻击,手中的剑锋,划出每一丝轨迹,都荡着那极为磅礴的真元气息,剑锋未至,三人却是迫不得已退开数步,连近身都无法做到,这便是镇海彼岸境修士的力量,远远超出他们承受极限的力量。
李贽身上的伤势,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战斗下去,但是凭借着胸中那一口不屈的气,那一道不甘愿在此地倒下的战意,一次次地顶着那真元冲击,悍然发动下一轮的攻击。
其余两人的状态也是极差,或许在韩肃风的下一次攻击中,他们就将永远地倒下。
шшш ●тt kan ●¢ ○
完全不对称的战斗,以完整状态的镇海彼岸修为,对上十几名战力下降到谷底的凝罡修士,这几乎是碾压式的屠杀。
韩肃风明显是手下留情了,真正死在他剑下的修士不过两三人,更多的是真气耗尽,承受不住战场上不断掀起的真元冲击而倒下,加上体内诸般伤势的恶化,倒下便意味着死亡。
“你这又是何苦来哉……”韩肃风一剑挑飞李贽手中的长刀,随即在半空中被那蕴藏着浓烈真元的寒风一吹,无数道凛冽的寒流冲刷下,怦然碎裂,炸成漫天碎屑,随风飘荡无踪。
失去了手中的长刀,李贽愣了一下,随即脚下步伐踏进,却是直直一拳攻出,手中无寸铁又如何,手中无刀,心中自有一柄大刀可杀敌!
掌刀如风,撕裂着空气,激起一片刺耳的厉啸之声,回复不到半成的丝丝真气狂涌而出,不断地在韩肃风身旁炸裂,霎时间甚至足以在韩肃风的衣袍上留下数道裂痕。
韩肃风未曾预料到李贽居然是如此悍勇,刀刃被毁,还化成这般如若疯虎的凶猛之势,继续朝他攻来,触不及防之下,甚至还被划破衣袍,战斗中第一次出现了这般狼狈之象。
“李贽,我敬你忠义,不忍下手杀你,休要逼我!”韩肃风厉声喝道,随即一剑狠狠劈斩而下,却是大怒之下,激涌起层层真元,灌入其中,霎时间炸起一道雷鸣之音。
当空斩下的一剑,李贽这等状态下根本无法避开,眼看就要丧命于剑下,却只见他双掌横起,在身前猛然一拍。
‘砰……嘭嘭!’
一双肉掌,蒙上了一层淡薄的荧光,却是紧紧地将那一道凌厉的剑锋夹在掌中,任凭剑锋上的气机震荡,无数道锋芒将那掌上划出一大片淋漓的鲜血,甚至是顺着经脉窍穴,朝着体内攻伐而去,瞬息间,双臂上炸起大片鲜血。
数道血箭喷涌而出,染红了他一身衣袍,也蒙了他的眼。
痛!那从掌上传来的剧痛,几乎是化作一片汹涌的浪潮,在瞬息之间,将他的意识给淹没,剑气伐体破脉,这等恐怖的创伤,几乎是比得上尘世间最为严酷的刑罚,所受到的痛苦,在他的灵觉感知下,尽数被意识所接收。
但这等痛苦,又怎能比得上那一道师尊所赐予,伴随自己三十载春秋的长刀被毁时的痛。
师恩如山!拼了这条命,也要保下玉国玄!想要我师弟的命,先踏过我的尸体!
心中怒吼着,口上却是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他怕自己一张开口,那在心中所回荡的痛苦,便会化作嚎叫喊出口。
韩肃风看着李贽那几乎是完全扭曲的面孔,双掌仍旧是紧紧地挡住那斩落的长剑,任凭自己如何催动真气,都是无法再落下一分,明明那散化成上百道的锋芒已经侵入他的体内经脉,但无论他如何催动那些剑气锋芒,始终无法让李贽动摇一丝。
另一只手大袖一挥,却是饱含着真气的一掌缓缓攻出,将那两名拖着残躯,仍旧继续坚持着的白夜堂修士击飞,人在半空中,那些侵入他们体内的真气,便已经斩断了生机。
‘唰……噗!’
剑锋再度催动,鲜血狂喷而起,李贽的一只手掌,在这等锋芒之下,被那长剑直接斩断,飞腾而起,另一掌虽然是密布着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却是无畏无惧,紧握成拳,四指深深地插入掌骨之中也不会让他动摇半分。
一拳轰然击出,打在韩肃风的剑刃上,激得那剑锋上,层层荧光波纹震荡不休,但随即,那属于镇海境的真元力量,反震之力,将他直直掀飞出去十余丈。
“交出玉国玄,否则让你下冰魂渊!”韩肃风一剑横在李贽的喉咙上,冰冷的剑锋,几乎是让李贽身体内的血液都凝固住。
但更令人心寒的,却是他口中那个传说中让北地无数人心惊的冰魂渊。
传说在北地之极,那无边的玄冰之海边缘,有一道深不知几万丈的深渊,而其中充斥着来自于九幽之下的寒气,那是足以让镇海境修士的神魂都彻底冻结的极寒之气。
那里是关押乾龙道死囚所在,传闻中,其中更是被乾龙道蒙养着无数勾魂食魄的魂兽,被封禁真元真气的修士,根本无力抵挡,用不着几个时辰,凝练数十年,上百年的神魂灵魄,便会成为这些异兽口中最美味的食物。
千年来,不知天下间有多少名震一时的修士,无数在尘世间纵横无敌,或是行恶多端的武者,皆是被投入到这道冰魂渊中,任你神通如何广大,数日之后,皆是化成一堆白骨。
“冰魂渊……呵呵,你不如将我送去那天外放逐之地,看看我会不会说。”
道心稳固,无畏无惧,纵使身受万千刑罚又如何,百年苦修为哪般,千载固守心中念又为哪般,唯求的一个自在。
韩肃风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猛然吐出,手中的剑锋微微抬起,转身,手臂颤动着。
霍然而起一道剑光,从身周环绕而起,脚步一转,丝丝电光缠绕着,随着剑锋猛然斩落!
鲜血四溅!却是一只手掌挡在那剑锋之下!
韩肃风一愣,李贽也呆呆地看着挡在身前,用手掌死死挡住这一剑的那人。
“四年不见,你的剑还是这么无力啊……”那人笑着嘲讽道,随手却是将韩肃风的剑锋拨开,丝毫感受不到手掌上那道深深的伤口所带来的疼痛,任由那鲜血流淌下,染红了一地。
冰霜已然逐渐消退,但在这等秘术之下,仍旧是维持着一大片雪白的地面,此时浇染上这片血红,更是增添了几分让人感觉到诡异的鲜艳。
李贽还想挣扎着站起来,但身体上所积累下的诸多伤势,以及那消耗殆尽的体力、真气,让他连个坐起来,最简单的动作都已经无法独立完成。
那人笑着,手掌轻轻地将他按到下去,微笑道:“接下来,你就躺着好好看戏吧……”
不等李贽回话,却是站起来,笑道:“韩肃风,四年前我就跟你说过,道宫之前,不要再踏进北州一步,否则我斩了你的头颅,挂在北山城门上!这话看来你是忘了……”
韩肃风奋力将剑锋从那人的手掌中拔出来,脸上情绪不断变幻,却是不禁后退了一步。
“玉国玄,你不是重伤昏迷吗?怎么又……乾阳玉!你居然用了乾阳玉?!不对,中了昆将军那‘禁神箭’怎么还可能调运真元去运用那等身外之物!”
那人竟是现在应该沉睡在那临时空间门户内的玉国玄,但现在却是以最为完好的状态站在这里,无论是从外表看,或是身上所逸散出来的气息,都表明他没有半点伤势在身。
手掌平摊,真元催动之下,却是一道火红色的光辉,从天际横跨而来,稳稳落在掌上。
玉国玄却是不理会韩肃风的呼喊,也不准备跟他解释什么,厉旭在手,但眉宇之间却是多了几分不舍,轻叹一声,身形变得极为淡薄,只见一道虚影挥剑斩出,却是朝着韩肃风攻去!
浩荡的乾阳之威,从九天之上而落下,层层汇聚,在那厉旭的剑锋上,与那体内的剑意相互呼应,化作那最为纯正纯阳剑意。
如若是旭日东升,万丈光芒猛然爆开,掀起一片无比浩荡的浪潮,朝着周边席卷而起,那就像是在朝阳初升之时,天穹上,那弥漫的云雾在这股阳气的冲击下,化作滔滔巨浪,自东方而来,浩浩荡荡而去。
面对这几乎已经大成的纯阳剑术,以及那位已经稳稳当当站在镇海巅峰之处的玉国玄,韩肃然心中虽然仍旧是掩饰不住的惧意,但却仍旧是拔剑相迎。
无论之前表现得如何不堪,他始终是天下八大道出身的真传弟子,四年前北地年轻一代的第一高手!
面对这个曾经将他压得抬不起头,如今再次携着最为浓烈的杀机而来的对手,韩肃然心中却是逐渐抛却了那充斥于期间的无数妄念,悍然以剑锋相迎。
修为不如,剑术不如,气势不如……全方位被玉国玄所压制,但这又如何,只要是敌人,身为乾龙道的真传弟子,年轻一代的首席,自当死战不退!
同为八大道的真传弟子,这些人身上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深深敛聚在骨子里,甚至渗透入心神中的每一寸的傲气!
他们的骄傲允许失败,但绝对不允许认输!
大道路途上,任何修者都需要保持着一颗敬畏之心,走得越远,越是对于那至高所在之境,那牵引整个世界的演化之力保持着敬畏。
但面对那些阻挡在大道路途上的艰难险阻,一名真正的修士,此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绝对不是什么敬畏乃至是惧怕,拔剑而行,踏破天坤山缺!
这才是真正的修者,道心所向,无畏无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