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此间风景云中月

“倪合.....呜......倪合......”那个夜晚是有多安静呢?静得那呜咽声都听起来刺耳。晚风吹着她的发梢,轻飘飘地荡在她的耳边,他看着她在草丛树林里蹒跚地走着,单薄得让人心疼。但他没有出现在她身边,悄悄地在她旁边跟着。

“我再也不和你玩了呜呜......混蛋......”她一边走一边骂,刚刚又摔了一跤,走路一瘸一拐的,她靠在树边喘息,看着周围一片陌生的土地,眼泪又被挤了出来,然而这时候她听到了低沉的咆哮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盯着那片草丛,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那个东西探出头来,她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只老虎缓缓踱出,那双眼盯着她,盯着猎物。她靠着树,浑身发抖,恐惧充斥着内心,麻木了身体。她想跑,但跑不动,她没有想过能不能跑掉,能跑多远,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转身的那一瞬间老虎会直接将她扑倒,她的本能反应是保持不动,与老虎对峙,当然她不知道下一刻老虎会不会咆哮着奔袭过来。她调整呼吸,慢慢抬起了脚。

草丛后的倪合在发抖,他没有想到这里会有老虎,他更没想到她会遇上老虎。他发现了她的动作,想要制止,但来不及了,她已经转过了身,第一步已经跨出,而那只老虎也即将扑出。然而他此刻还在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啊!”少女的尖叫声刺破夜晚的寂静,惊醒了这片森林。

她摔倒在地,回头看去,那只老虎咆哮着挣扎,男孩紧紧抱着老虎的下半部,对她大吼:“跑!快跑啊!”她慌了神,照着他的话做,从地上爬起来向前跑,男孩和老虎的声音渐渐远去,她远远听到那个男孩痛苦的惨叫,停下了脚步,掉头跑了回去。

倪合被老虎甩飞,重重撞上了树干,毕竟十岁的孩子,怎么能和成年的老虎抗衡。老虎低吼,瞪着倪合,缓缓逼近。倪合仿佛昏了过去,然而在那只老虎接近的时候他右手抓起地上的沙土扬了过去,在老虎嘶吼的时候快速地踹着地站起来,正欲跑开的时候感受到身后的风,然后是肌肉被撕裂的剧痛,还有骨头折断的声音,他倒在地上,脸埋在泥土里,虎爪压在他的左胳膊和后背上,绝望笼罩在他的心上。

都怪我,如果我没有和她开玩笑,而是和她一起回去,她就不会迷路,我们就不会在森林里遇见老虎,也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都怪我,是我太弱了,保护不了她,保护不了自己。

但还好,她跑掉了......

“放开倪合!”他听到她稚嫩的声音,然后是老虎低沉的吼叫。他感到老虎对他的压力小了一些,他的心又纠结在一起,她为什么回来......

大大小小的石块一块接一块从她的手中飞出,准确地打在老虎的眼睛、爪子、獠牙上,老虎感受到疼痛缓缓退后,倪合挣扎着抬起头,扭头看向她,咬着牙用受伤较轻的右手撑起身子。

“倪合你没事吧倪合?”她跑过来,脸上还残留着斑斑泪痕。

倪合摇摇头,右手从她手中抢过一把石块,向着老虎用力扔了过去,老虎吃痛怒吼一声,那双瞳孔幽深得骇人。倪合颤悠悠地在丁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直视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剧烈的喘息着。丁幽看着他狰狞的样子,他的眼神甚至比那只老虎还吓人。她扶着他的胳膊,紧紧握着他的手。

那只老虎并没有放弃,但似乎在忌惮什么,它绕着倪合两人缓缓踱步,寻找着时机将它的猎物彻底击垮。倪合将丁幽护在身后,不甘示弱地瞪着它。

“你慢慢后撤,撤得远远的然后跑回去叫人。”倪合对她说。

丁幽咬着嘴唇,拉着他不说话,也不动。

倪合正想再说话,那只老虎再度咆哮着扑了过来,倪合一把将丁幽推开。被扑倒的时候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他咬着牙没有**出来,右手握拳用力向老虎的腰部砸了过去。老虎痛苦地吼叫着,然后它低下头,獠牙即将贴上倪合的喉咙,倪合闭上了眼,他已经做不了什么了。然而老虎并没有咬下去,他感受到浓烈的血腥气,还有温热的液体淌在脸上。

“起来吧。”倪合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睁开了眼睛便看到老虎的头掉在一边。他张开嘴没说出话,浑身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

“唉,小孩子就是不让人省心。”男人叹了口气,蹲下来将倪合从老虎的身子下抱了出来,检查着他的伤口。

“大伯,倪合没事吧?”丁幽俏生生站在一旁,看着呲牙裂嘴的倪合,小心翼翼地问。

“臭小子咎由自取!有什么事又怎么样!就该给他一个教训!”男人一边简单地处理着伤口一边说,“养一阵子就没什么事了,放心吧小幽幽。”

“不过,你小子表现得还不错。”男人的脸在月光下笑得灿烂,倪合抬头看着他,眼里闪烁着泪花。

“爹,我不想再这么弱了。”就是那个时候,少年知道了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知道了自己将走上什么样的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孩在那时候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会被那时候的决定困扰一生。

“不过,爹,你是不是像我跟着丁幽一样一直在跟着我?”

“哎呦,疼,爹你说话呀!”

黑暗中,倪合闭着的眼突然睁开,他警觉地坐了起来,然后他便感受到了那股利风,他偏头躲过那把剑,伸手握住了持剑人的手腕。

“雨落?”倪合皱眉。

“如果是别人可不会事先和你打招呼。”秋雨落一脚踢出,倪合也踢出一脚,比他更快更有力,将他压制住。倪合一直握着秋雨落的手腕,不让他有机会用剑。秋雨落试了三次,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震开倪合的手,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低估他了。

“这样,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我再藏起来,你再来找,怎么样?”

秋雨落沉默着,突然剑柄脱手,左手在下一瞬间握住剑柄,以刁钻的角度斩向倪合腋下。倪合不得已松开了秋雨落的手,后撤拉开距离。

“这里是客栈,打坏了东西可不好。”说着,倪合奔向敞开的窗口,秋雨落在他行动之前便已料到了他的动作,窗外的月光映得剑芒森寒,尚未接近倪合便已感受到其中剑意,于是他放弃了窗户转而向紧闭的房间门奔去。秋雨落身影移动,隔在了他和门之间,倪合又转而奔向窗户。秋雨落提着剑紧随其后,在他跃出窗口的前一瞬他的剑刺出,在倪合跃出之后剑尖带着血贯穿了他的肋下。倪合没有丝毫犹豫便挣开了剑,在房檐上借力,跃下房顶,秋雨落一边荡去剑上血迹一边追赶,最终他追着倪合停在了那黑色高墙下,四周是一片远离喧嚣的宽阔地带。

“你不打算逃了?”秋雨落问。

“逃?我从来都没打算逃。”倪合为伤口止了血,看向他:“我只是不想和你动手。”

“那你现在要干什么?”

倪合没说话,冲他微微一笑,然后,他以极快的速度向秋雨落冲了过去,这出乎秋雨落的意料,但他并未慌乱,长剑划成一个圆迎了上去。在即将接触的时候倪合伏下身子,以十分怪异的姿势闪开了秋雨落几乎不可能落空的攻击,秋雨落的瞳孔收缩,然而剑势未绝,他强行收剑之时,倪合的一记重拳已经打到了他的腹部。秋雨落借力后撤,踉跄站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倪合站在那里,表情从所未有的严肃,他看了秋雨落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阴影中。

秋雨落站在那里没有动,收剑入鞘,目送倪合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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