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坐下还铺着厚厚的垫子,满身的富贵,满头的朱钗,头上还戴着绣金线抹额,这样的打扮,其实在顾轻眉看来,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明明还不到这样的年纪,偏又生出这副苍老的相貌,实在是让人看了心里头不舒服。
顾轻眉心里就是再不舒服,面上也不曾显露,多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同情在里头。
千百年来,隐族人大概都是如此吧?
这位木夫人幼年时,只怕也是这样看着她的长辈们一个个迅速地变苍老,所以,亦是看习惯了,以为世间的男人女人,都是如此。
事实上,这几日在这里的相处,顾轻眉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些族人们,那分明就有些苍老的心态。
再看一旁的雪儿,依然是一身白色素裙,同色腰带蝴蝶结而系,头上仅仅一只木簪,除此以外并无任何装饰。
雪儿十分恭敬地站在了木夫人的身后,那样子,不像是什么未来族长夫人,倒更像是一个婢女了。
顾轻眉过来之后,简单地打过招呼,看了一眼雪儿,“怎么站在那里,快坐下说话呀。”
雪儿愣了一下,随后有些请示的眼神看向了木夫人。
见到木夫人眼神示意了一下,雪儿这才到了前头,在她的下首坐下了。
对于两人间的互动,顾轻眉看得很仔细,不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位木夫人在这里的身分地位极高,简直就好像是这里的女王了。
“轻眉呀,我知道你和默白成亲也有半年了吧?”
“嗯,差不多。”顾轻眉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
“这么久了,怎么你这肚子至今还不曾有好消息?”
顾轻眉的唇角一勾,抬头道:“木夫人想说什么?”
一声木夫人,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生生就卡在了喉咙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李默白一直不肯承认他的身分,更不愿意唤他们一声舅舅舅母,这本就是木夫人的一块儿心病,现在被顾轻眉再这么一挑明了,更觉得心里头堵的慌。
“轻眉,怎么还如此见外呢?我是默白的舅母,按理,你也当跟着唤我一声舅母的。”
顾轻眉笑笑,并不言语。
木夫人见她不说话,不过脸上倒是有几分的笑意,顿时又打起了精神。
“默白的身世,你应该也知晓了吧?”
顾轻眉抿了一口茶,“不知木夫人所说的身世,是指哪方面?”
顾轻眉问得很有技巧,您说的是他的生母这边儿,还是生父那边儿?
木夫人的脸色一下子便冷了一下,“顾轻眉,我知道默白喜欢你,也中意你。只是他到底也是我们木家的孩子,做为他的长辈,我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早早地离去。甚至有可能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懂吗?”
顾轻眉很配合地摇了摇头,这一动作,又将木夫人给气得不轻。
“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默白虽然姓李,可是身上却也流着我们木家人的血。按照我们隐族的规矩,他早就已经被确立为我们隐族的少主。而我们隐族将来的族长,则必须要娶我们本族的女子为妻方可。”
“我知道你心里头或许有些不痛快,可是这也没办法。默白这样优秀的男子,便是在我们本族内,也极少出现这么一个,如今我们既然知道了,就更不能让她这样早早地离开人世。”
顾轻眉不语,木夫人一人便在那里自说自话。
“我知道,在外面人人都知道你是默白的妻子,是他的世子妃,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雪儿的身分并不比你差,我和老爷也商量过了,等你们先在这里给雪儿和默白办了婚事后,便可以回到兴城了。”
雪儿小心地抬头看了顾轻眉一眼,那一眼里,似乎是还有一种能得到她反对的期待,毕竟,她的心上人,并非是李默白。
“雪儿的容貌可以说是倾国倾城,我们也不强求别的,她就以侧室的身分嫁过去,只是我们希望你能明白,如果没有雪儿,就没有李默白的将来,所以,以后回到了兴城,你们二人要如同姐妹一般,在府里,并无大小之分,我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木夫人后头的这番话,倒完全都是在向着雪儿说的。
顾轻眉看到了雪儿的面无表情,则是不由自主地便是一乐。
“你笑什么?”木夫人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却只是听到了一声笑,难免有些不痛快了。
“木夫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你说什么?”木夫人的眼睛,已是圆圆地瞪了起来。
“我几时说过,要允雪儿进门了?我又几时说过,我要将她视做妹妹了?至于你所谓的舅母的自以为然,我只是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你说什么?”木夫人在隐族里地位尊贵,如今被人明目张胆地这般笑话,如何能受得了?
当下一拍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木夫人先别急着生气,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便是那样的。至少,你要先让李默白点头答应了才对。我?呵呵,夫为妻纲这句话,木夫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木夫人看着顾轻眉的巧笑模样,恨不能上前撕了她的这张嘴。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她的相公命不久矣了吗?
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怎么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地拒绝她的提议?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副蛇蝎心肠?
难道,非要看着李默白弥留之际,才去后悔吗?
“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为了默白考虑吗?你就忍心看着他为了你,而将自己的身体拖垮?顾轻眉,我知道你也是名门出身,这心思怎能如此地狭隘?”
“木夫人,我夫妻间的事情,就不劳你来过问了吧?”
木夫人的表情一僵,火气更大。
“我是他的舅母,便是你的长辈,你怎能用这样的态度与我说话?这便是你们顾家的家教?什么名门闺秀,简直就是一个无知蠢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