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行温大步离开县衙门前,顺着街道回家的时候,西街一脚背光处,就在那边远远望着。
灰勉一只爪子扶着老翁的耳朵,踮起后爪眺望着离去的钟行温,忍不住感慨一句。
“这钟捕头的气数也变了,虽是凡人,虽然武功也不算出众,却也值得敬佩!”
“然也!”
虞翁应了一声,望着那边公门官差远去的身影微微点头。
那边的钟行温快步归家,人还没到家中呢,就见院门外妻儿已经在望着这边。
见到钟行温回来,其妻子略微松了口气,然后和儿子出来迎接,也让前者略微诧异。
“你们今天是怎么了?都出来了?”
“还说呢,在这等了有一会了,你早该回来了的!”
妻子埋怨一句,儿子更是在边上补充。
“爹爹,您一刻多钟以前就该回来了的,娘还以为你被鬼给”
“嘘!小孩子不得胡说!”
妇人捂住了孩子的嘴,鬼怪这种事还是不要多说的好,随后看向丈夫,脸上露出宽慰神色。
“回来就好,街坊邻居都在传,说昨晚上县衙里闹鬼呢,还有咱们家的公鸡,昨天半夜和坊间的公鸡一起打鸣,有些吓人呢.”
妇人说的有些吓人不是指的公鸡都打鸣,实际上诸多公鸡打鸣的时刻是正气上扬诛邪消减,纵然很多人都被吵醒却也不会心生惧怕。
妇人口中的吓人,是今日白天听闻街坊邻居的话,后知后觉的怕,此刻看到丈夫才安心一些。
钟行温当然也能感受到这一点,能明白妻子的担忧,伸手抱住妻子的肩头,让妇人脸上发烫。
“在外头呢.”
一家三口回到院中,钟行温才笑着解释一句。
“昨晚县衙确实有些事,但也没有外面传的那么邪乎,而且我这不是没事么?”
妻子脸上露出笑容,儿子又要伸手去抓刀玩,同样被钟行温轻易避过,一切都是往日的习惯,刀归刀架人宽衣袍。
“你们衙门的大人也真是的,你都熬了一宿了,也不让你早归!”
“哈哈哈哈,县尉大人是说准我早归,只是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毕竟大人放我一段时日的假呢,手头的一些事得交由同僚帮忙!”
“放假?”
妇人已经回到厨房门前的开始摘芹菜,闻言不由惊愕一下。
“这是真稀奇,又不是过年过节的居然放假?”
“嘿,不但放假,而且日子可久呢,我都已经知会过几位大人和诸多同僚,少说也有一个月,正好乘此机会外出拜访一位老前辈,学他个一招半式的!”
妇人皱起眉头。
“外出啊,不能陪我先回一趟娘家么,许久没回去了.”
钟行温这会已经解下挂在腰间的锁链,放下了头顶六合帽,走过来蹲在妻子面前帮着摘菜叶。
“那自然是可以的,对了,你看!”
说话间,钟行温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只钱袋子递给妻子,看着鼓鼓囊囊的。
妇人放下菜双手去接,入手沉甸甸的,得有七八斤不止的感觉,显然也里面应该装满了钱。
“你伱不会.”
妻子掂量着手中钱袋,下意识看了看一边早也凑过来帮忙摘菜的孩子,然后又看向自己的丈夫,有些话不好问出口。
她知道今日绝非县衙发放薪俸的日子,那相公这钱的来路.
“相公,你.”
夫妻之间很多时候是会相互影响的,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妇人有时候会埋怨丈夫,却知道钟行温是个什么为人,此刻实在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钟行温起初不太明白,随后反应过来,发出爽朗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娘子,你想哪去了?看!”
说话间,钟行温直接将钱袋打开,里面不但有很多铜钱,更多的是白银,一锭一锭官银条子可是不少,还有两锭看着就比较大的元宝!
“娘子,这都是县衙的奖赏,昨晚的事情可是有些累人,里面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两银子呢!”
“这么多啊.这,这都抵得上你六七年薪俸了吧.”
“哈哈哈哈,所以啊,坐得端行得正,照样得财,领得放心,花着安心,唉,你苦着张脸做什么?”
钟行温这么说,其妻也终于露出笑容
“爹娘,那我是不是能吃很多糖葫芦啊?”
“嘿,糖葫芦算什么,这次陪你娘回娘家,爹给你买糖画!”
“哦!太好咯,太好咯~~~”
孩子跳到了钟行温背上欢闹,妻子也带着笑去藏钱了。钟行温一边保持平衡伸手护着背后闹腾的孩子,一边看向妻子的背影,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虞翁和灰勉此刻就在院外,只不过里面的钟捕头并不知晓。
透过门缝望一眼,白发老翁也并未去打搅,只是比较欣赏这类人,遇到了便会多看一眼。
纵然人间有诸多险恶与污秽,却也有诸多如钟行温这样的人,清浊之中众生情才构成这红尘,也有诸多可能性。
“先生,不瞒您说,昨晚我还挺紧张的,生怕那北海龙君下来搅事”
灰勉这么说着,但不等虞翁回答,它又自顾自说了下去。
“不过再一想,对于那黑龙而言,虽然是他影响到了这事,却顶多当是一个偶尔看一眼的游戏,不会在意的”
虞翁笑了。
“对于北海龙君而言的不值一提的游戏,一些人却人生起波澜气数生壮阔!”
——
夜晚,钟家一家人在家中用餐,今日晚餐较为丰盛,钟行温还喝了一点酒。
虽然现在的身体其实不宜饮酒,但是钟行温心中有事,也心生豪气,所以多喝几杯。
“钟捕头~~~钟捕头~~~”
有略微熟悉但也略微含糊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钟行温看看门外站起身来。
“我去看看!”
钟行温快步走向院子,望了望那边看过来的妻儿,随后打开院门,客厅那边较远的灯光照到院门已经不算明显,但门外的人着实是好认。
“薛道长?您怎么来了?您不该在县衙养病么?”
钟行温惊愕不已,薛道长白天床都下不了呢,这会就走出来了?
薛道人身体有恙脸色也不太好,但他还是这时候赶来了这里,听闻钟行温的话,他也不过多解释,摆摆手开门见山地说道。
“钟捕头,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去,贫道确实行动不便,但必须来见你一面,否则明日你就该动身了吧?”
“我”
“不用多说,给!”
薛道人从随身的布兜摸出来几件东西,一把红绳缠成的铜钱小剑,几张符咒,以及几张银票。
“这,道长,您这是作甚?”
别的还好理解,钱钟行温是不想收,但薛道人明明身体比钟行温差,力气却不小,硬生生塞到了他手中。
“拿着,贫道叮嘱你几句话,你且听好!”
钟行温不敢怠慢,附耳过去。
“昨日厉鬼虽然被贫道诛除,但昨天鬼气妖气并存不类寻常,贫道怀疑就算你此去找到地方,说不定还有一个厉鬼在等着你.”
“什么?”
钟行温被吓了一跳,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厉鬼?
“捕头勿急,此事并非一定,况且就算有,和昨日的也不可相提并论,就是寻常鬼物了,这几件东西足以保你无恙!只不过.”
薛道人话音一顿才继续下去。
“只不过或许那边鬼物能够交流,若是能见其现身,看看能否交流,若是不能则保全自己!”
“至于这银票,乃是贫道一点心意,留一点路上花,剩下的留给妻儿!”
钟行温看也不看地将银票塞回薛道人布兜中。
“钟某自己的赏赐不少,无需道长再给,说起来,此乃我公门人分内之事,反倒道长你才是介入其中,岂需要你给我银子?”
钟行温话音较重,表现出一种自觉受到侮辱的感觉,随后再行了一礼。
“道长请回去养病,勿要伤势加重,钟某送你回县衙,你要回家中也可!”
“不用不用.贫道也绝无看轻了捕头的意思,好吧,贫道自己回去,请钟捕头保重!”
薛道人也向着钟捕头回了一礼,两人直起身子之后相视一笑,前者也转身离去,虽然步子好像还不是很稳,但速度看起来也不算慢。
钟行温笑着摇了摇头,刚才饭桌上略显沉重地心情反倒是放松了不少,薛道长专门来一趟,足以让他心生感动。
“这道长,到底是奇人,消耗这么重却还走得这般迅捷”
喃喃说着,钟行温也走回院中关上院门,随后向客厅方向走去,里头的妻子已经在问了。
“相公,是谁啊?”
“哦,没什么,一个友人经过说了.”
钟行温话说了半截顿住了,忽然伸手摸了摸怀中,从衣衫斜缝中摸出几张银票,借着灯火之光一看,零零总总二百多两!
他快步走回院门,开门到了外头眺望左右,但哪还有什么薛道人的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