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拾起丢在路边的斗笠,抚开上面的雪碎子戴上,再瞧一眼先前被她迷晕了倒在地上的士兵,不自觉地抿抿嘴,侧身绕过去。
出了园子,一潭湖水出现在她眼前,她放眼去看那一片冰绿色,还有对岸那一派宁静的雪景,只吸一口气,胸口便跟着冬季的温度一同冰凉下来。这时,明镜似的湖水上,一圈一圈的圆划开来,天开始下起雪珠子了,这些小东西十分厉害,打在皮肤上让人生生地疼,她虽戴着斗笠,但雪珠子稀稀落落地打下来,一下下撞在斗笠上,“啪啪”地乱响,让人听着十分难受,就好像它们不是打在斗笠上,而是填进了她的脑袋一般。
她一直沿着湖走,到了打弯处便是直走,进了淮州城的街市。这边的街市大不如京城里的热闹,街上的贩子少得可怜不说,即是有路人也只是匆匆地走过。如今南方战事临进,谁还有心思做买卖,淮州城里有门路的都已经离开这里去了北方,即是没走的,也都紧闭着自家的家门,没事决不在街上走动。
如今,在这条还算宽阔的街上,只有秦燕一人悠哉的走着,这景象,着实奇怪得很。
时不时有车马从她身边匆匆行过,想来又是哪家急着搬离城去,也好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
一旁的客棧倒是还开着,不过,门前也停着数辆车马,想来里面的住客也是急着出城逃难去。
车马前人影匆匆,有人不断地往车上装东西,秦燕只瞟了一眼,便擦身过去。
“姑……公子?”身后冒出来的声音有些熟悉,她回过头,第一眼注意到的却是少妇裹在厚重棉衣下隆起的肚子。
“杜夫人。”她认出了眼前的少妇正是前阵子她救过的杜寒云。
杜寒云走过来,表情十分惊讶,“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可我看着背影就觉得是公子。”
还未等秦燕开口,她又急道,“公子不是应该同小凌军在一起吗?怎得会在此处?!”
秦燕隐在纱丽下的嘴角弯了一弯, “不过是有些事要操办?怎么杜夫人还未回家去?”
本以为杜寒云早同相公回了家去,没想到还能在此处遇到她。
杜寒云叹口气,“本来前些日子就该走了,但他偏还有些事未处理好,才耽搁到现在。”她埋怨地看看后面,只见一身材清瘦的男子正忙着唤人搬东西,被她那么一说,那人也抬头望过来,见了秦燕先是一怔,后而向她点点头。
“这是就是先前救过我的公子。”杜寒云回头换他。
那男子打份干净,走过来与她道谢,“多谢公子救了我家娘子与孩儿。”
“不必,本是燕某力所能及之事。”她笑道。
杜寒云见她心情不错,便问,“公子可是找到了……那个人?”
秦燕明了她指的是谁,答说,“找到了。”
杜寒云却是比她更高兴,“即是如此那公子便不用再留在军营,大可同他一起回去了。”她向她身后张望,“怎得没见到他?”
秦燕苦笑道,“这人倔得很,还未答应与我回去。”
杜寒云不快道,“这算什么,你大老远地跑来寻他,他还不领情不成?!”
她摇摇头,“是我惹了他生气。”
杜寒云心里窝了口气,却又不忍见她伤心,只得劝道,“算了算了,你是她……他总不忍心看你受苦。”
杜寒云回头瞧一眼身后人,她相公显然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一头的雾水,“本来想着你们可以同我们一路回去,看来还是要错过了。”
秦燕笑道,“我们若是有缘将来自有再见之日。”
“可不知又要等到何时去。”
杜寒云心里十分不舍。她身后的男人幸许是看她们太过亲密,心中不是滋味,当下小声催着杜寒云,却被杜寒云瞪了回去,却又立刻引她轻叹。
杜寒云回头,只得与她道别,“如今局甚乱,请公子多加小心。”
秦燕笑,“杜夫人也请保重。”
互道珍重后,杜寒云转身与相公上了马车。
马车绝尘而去,秦燕望着,看着马车渐远,最后消失在街角。
不过萍水相逢,难得她一片真心了。秦燕感叹。
她正要迈腿,发现衣服似被什么扯住了,回头去看,却是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女娃娃正拉着自己的衣摆。
那女娃娃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瞧着她,十分天真。秦燕不禁失笑,蹲下身,“小不点,找本公子有事?”
女娃娃倒不怕她一身奇异的扮相,奶声扔气地说,“给你。”说罢从身后拖出一个大包袱。
她先前就注意到那个包袱,正觉得奇怪,便接过来,“谁给你的?”
女娃娃摇摇头。她奇怪着,起身正要打开,女娃娃却又摇摇未曾从她衣摆上松开的手,令一只手摊开来,“那哥哥说给了你这个,你会给我金叶子的。”
秦燕觉得好笑,这孩子才几岁,还懂什么是金叶子?但她还是拿了一片金叶子放在她小小的手掌上,那孩子得了金叶子便开开心心地跑进了巷子里。
这回却轮到她摇头。
不多想,她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是一件紫狐皮的裘衣,她觉得有些莫明奇妙,抖开了狐裘,却抖了一封信出来。
她拾起打开来看。突得她一惊,猛得把斗笠摘了甩掉,急急奔到街中央,她望了街头,再回头望去街尾,她像是在找寻什么,那么急切。
燕儿,今日乃你生辰,夫寻来紫狐裘衣为礼,切记穿上,莫要再冻着自己。
那是一望见底的街市,人烟稀少,她怀中抱着狐裘,手中捏着那封信,环视一圈,却终是没有找到她想要的。
映入眼帘的只不过是那漫天而下的白雪,找不到,什么也找不到。
她抱紧狐裘,将脸深深地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