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沈君儒不想让长辈担心,刻意隐瞒自己的伤势是合情合理的事情,那么他在所有人面前若无其事,只说自己不过是扭伤了脚,为免有些说不过去。
从沈沧的房间出来,沈君昊刻意走在沈君儒的右手边,假装不经意地碰了一下他的右手。他看得很清楚,沈君儒的嘴角因为疼痛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掩饰过去了。此时他们已经走到枫临苑门口了,若只是为了瞒着沈沧,沈君儒不需如此隐忍的。
一瞬间,沈君昊只觉得心凉。一直以来,沈君儒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尤其是他。刚才与沈君烨的对话中,他也只是问了蒋明轩的伤势。沈君昊不愿相信试图让自己背负杀人罪名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他想问清楚,沈君烨赶了上来,隔开了他们。
“三弟,我和大哥没有对你说一声,就去把你接回来,实在是因为担心你。我之前就对你说了,最近京城很不太平……”
沈君烨把前几天的事再次向沈君儒叙述了一遍,又叮嘱他若是出门,一定要小心谨慎,多带几名护卫。沈君儒只是点头,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谢谢。”很快便辞了两人,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沈君昊看着沈君儒远去的背影,对着沈君烨说:“三弟只是扭伤了脚吗?”
“是啊,大哥为何这么问?”沈君烨若无其事地反问。
“没什么,我只是看三弟走路的姿势,不像是扭伤了。”沈君昊看向沈君烨。从之前的对话来看。沈君烨明显知道沈君儒是右手受伤,甚至很可能看到过伤口,这才坚持要请大夫的。
沈君烨避开沈君昊的目光,上前走了两步。答道:“大概是三弟不想让下人看到他一瘸一拐的模样吧。”
沈君昊没再追问。西山的别院虽不是他的,但沈沧之前命他办事的时候,他与那边的管事混得很熟。就算沈君儒瞒得再好,他总能打听到什么事的。
当天晚上,他立马命人去了西山。第二天一早,来人回来告诉他,沈君儒是在前一天清晨回到庄子的,说是去观赏日出的途中摔了,扭了脚。被石头划伤了手臂。但是从拿出来的纱布来看,所谓的划伤肯定是划得极重、极深的,不然不会流那么多血。
沈君昊一听这话,恨不得立马去找沈君儒对质。在他与陆航遇袭之前,他对沈君儒没有太多的怀疑。他们不止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的母亲更是亲姐妹。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他们也算是在枫临苑一起长大的。为了要他背负杀人犯的罪名,他居然要杀陆航,这是他认识的三弟吗?
他想去找沈君儒问清楚,最终还是止住了脚步。他无凭无据,就算真的证明他的右手受伤了,又能如何,他完全可以找理由搪塞的。
沈君昊慢慢坐回了椅子上。他不能直接找沈君儒对质,但当晚的黑衣人有四个。他可以试探一下他的小厮长平,甚至可以暗中抓了他的小厮审问。就算长平没有参与,他多多少少一定知道些什么。
想起长平,沈君昊又想到了沈君烨的小厮长安。他和青竹依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青纹仍然被关在枫临苑,什么都不愿说。看得出。青纹的态度是十分坚决的,若是没有特别的原因,很难让她开口,不过紫菊的态度似有软化的趋势,假以时日,或许能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
沈君昊思量间,扬声吩咐:“长顺,进来说话。”
“是,大爷。”长顺应声而入,讨好地笑了笑,“大爷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你和长平,长安他们熟识吗?”他们几兄弟的小厮都是“长”字辈的,都是在沈家服侍了三代以上的家生子。从他记事起,长顺就在他身边了,其他人也是一样。
长顺想了想,答道:“三爷一向不喜欢与人往来,也不喜欢身边的人乱说话,长平自然不敢四处乱走,这几年根本很少看到他离开三爷左右。不过小的与长安偶尔倒是会说上几句话。前些日子,小的隐约知道他有心上人,只是不知道是谁。”他说着暗暗摇头,低声嘀咕:“小的怎么都不会相信,他的心上人会是玉衡院的青纹。”
“为什么这么说?”
“青纹可是夫人身边的丫鬟,而且她虽然看起来和善,实际上……怎么说呢,大家都觉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好像自己是主子,根本瞧不上别人。”他说着,赔了个笑脸,又补充道:“其实也难怪,她怎么说都是玉衡院的……”
“你和我说话还绕弯弯?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大爷,您可不要冤枉小的。小的以前日日跟着您,哪里知道那些姐姐妹妹的心思啊!”长顺摆出了极度哀怨的表情。他跟了沈君昊十几年,当然知道主子其实是很好相处的,才会这般说话。看沈君昊不耐带地皱眉,他急忙解释:“其实小的也是这两日才想起来的,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对大爷说。”
“到底是什么事?”沈君昊的神色严肃了几分。他知道长顺虽不算最聪明,但至少是忠心的,也不会乱说话。
长顺斟酌了一下说辞,正色说:“大爷,小的记得长安在失踪前对小的说过,他曾经看到长平和青纹说话,就在园子里。长安对小的说这话的时候,只是羡慕地说,就连夫人身边的人,都对三爷另眼相看。小的当时也没在意。可这些日子,看玉瑶姐姐她们服侍大爷您……”
“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
“大爷,您听我说。玉瑶姐姐给大爷端茶递水的时候,可从不会把杯子递到您手中,更不会抬头对着您笑。可去年的中秋节,青纹奉了夫人的命令,送月饼的时候,小的记得很清楚,她给二爷递了茶,二爷亲手接了,之后又替三爷切了月饼,还对着三爷笑了笑。当时小的还愤愤不平地想,就算您一向不喜欢丫鬟们端茶递水,可她独独漏了大爷,也是不该的,所以小的一直记得这件事。可现在想想,若青纹只是像玉瑶姐姐那样尽本分,根本不该有这样的举动,再说,平日里青纹也不会这样的。”
沈君昊听着这话,若有所思。他一向对丫鬟们不假辞色,青纹没有给他上茶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沈君烨亲手接了她的茶,她又对沈君儒笑了笑。这绝对是不正常的。最重要的,青纹肯定是有情夫的。
看长顺依然一脸谄媚的站在自己面前,沈君昊哼了一句:“你左一句玉瑶,右一句玉瑶,我明白你的心思,不过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长顺的脸立马涨红了,摇头道:“大爷,小的可不明白您的意思。”说着急匆匆告退了,一脸心虚。
云居雁在廊下看到长顺对自己行了礼,又火急火燎地跑开,头也不敢抬,顿时莫名。她跨入屋子,问沈君昊:“长顺怎么了?这么着急?”
“没什么。”沈君昊的目光瞥过正为他们拉上房门的玉瑶,以及立在门外的香橼。自从云居雁开始管家,已经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在了她的丫鬟身上。桂枝被发卖后,大家都明白,凝香院的丫鬟都是要配人的。如果能娶了云居雁的丫鬟,自然而然就是她的人。
在沈君昊看来,把陪嫁丫鬟嫁给府里的大小管事,这是最直接也最简单的方法,可云居雁宁愿“绕远路”,也一口咬死她的丫鬟只能她做主,且她们绝不会随便配人。有时候他很不明白她。比如说,她明明那么害羞,却敢对他说,不要他纳妾;有时候她明明很聪明,有时候却又迟钝得让他胸闷。
云居雁顺着沈君昊的目光向外看去。在房门阖上的那刻看到了香橼。“怎么了,香橼有什么不妥的吗?”
“没什么。”沈君昊摇头,又故意问她:“你不怀疑我看上她了吗?”
“你很希望我吃醋,然后故意找你茬吗?”经过了桂枝的事,她不会再动不动就怀疑他了。看沈君昊又想掐她的脸,她拍开他的手,问道:“暨阳那边,没有消息吗?”
“你是为了这事才过来找我的?”沈君昊的语气泛着淡淡的酸味。想到长顺刚刚说的事,他又满心怅然。与青纹有染的人,就算不是幕后之人,也是与幕后之后极为亲近的。难道真是他的兄弟。
“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的表情?”
沈君昊叹息一声,把长顺说的事大致叙述了一遍。在云居雁看来,若是丫鬟想勾引主子,青纹的行为也不足为怪,但青纹并不是那种一心做姨娘的人。可是如果长顺没有添油加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又太刻意了,难道她不怕被人看到,被薛氏治罪?
夫妻俩正说着青纹的事,派去暨阳的人回来了。云居雁顾不得回避,开门就问他:“找到郝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