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院的小厮过来传话,说四爷要见我,我倒是微微吃了一惊。我再次跨进了四爷的书房。
“年氏,这是年羹尧给你的信,你看看吧。”四爷淡淡地说。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信,打开来看了看,无非说了些想念以及安慰的话,年羹尧还特意嘱咐我有困难就找四爷,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完,我又把信恭敬地递还回去。
“你有什么要对年羹尧说的么?”四爷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请四爷代为传话,望年羹尧能够在外尽心办差,我一切安好。”
“你都听见了,回去将福晋的话传给年军门。”
我这才发现身后还单腿跪立一人,身穿甲胄,看来是年羹尧身边的人。
“是。”那人说完就退出去了。
屋子里一时有些沉默。我本欲开口告辞,就听四爷忽然说:“你会画画?”
“回四爷,奴婢只是略通一二。”
“你的画风和宫廷画师郎世宁的颇为相近,你们认识?”
“奴婢曾从师于郎世宁。”
“哦?什么时候?”
“在郎世宁进宫以前。”
“就是你失踪的那段时候?”
我微顿了顿:“是。”
“你跪安吧。”
回到我的小院,我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今天的四爷仿佛有些不同,他无缘无故问了一些琐碎的事。我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作答,应该没有什么纰漏。唉,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我的心思远远比不上他们,想不到干脆就不想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是那么平淡,我已经将院子中的景物画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年羹尧有书信传来,四爷都会叫我到书房,有时他也会问问我的起居,除此以外再无其它。
在我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被幽闭在这个小院中的时候,一天,年莹莹喜气满面地来找我:“二嫂,咱们王爷登上大宝,已经称帝了。”
雍正?他终于赢得了这场夺嫡大战。只是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他登上大宝的这段期间命丧黄泉了。
年莹莹似乎完全想不到这些,她还沉浸在丈夫的荣耀里:“王爷,哦不,皇上吩咐咱们收拾停当,明日正式进宫。”
“我也要去?”我的身份是颇为尴尬的。
“皇上特意吩咐你和我住在一起。”年莹莹兴奋地说,“咱们妯娌以后更方便唠家常了。”
也是,新皇登基,天下局势还不稳定,正是用人之际,年羹尧这枚棋子万不可少。倘若他有什么异动,恐怕雍正的皇位也坐不稳呐。
年莹莹被封了贵妃,而且她又怀孕了,可谓是双喜临门。她这次十分注意,生怕孩子在娘胎里就带上什么病根儿,并且一定要我时时陪护在旁。
皇后特意来看过一次,送了些补品,说了些道喜的话。临走时,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那眼光中似乎有一丝,愤恨。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雍正从那以后倒是经常来。每次看到年莹莹羞涩地依偎在他怀里,我才感觉到这皇宫还有些许人情味。赏赐的物品是源源不断。
但最能牵动我和莹莹神经的还是年府的人来访,他们总能带来外面最新的讯息。这讯息不外乎是年希尧升任工部侍郎;年羹尧又打了胜仗,被加封一等公;年府受到皇上的赏赐云云。
年莹莹听到这些消息,总是兴奋的涨红了脸。也对,娘家受皇帝倚重,在她来讲是件很体面的事。可我却日渐忧虑起来,圣宠隆重至此,在历朝历代也很少有,一旦皇恩不再,那后果是不堪设想。况且,我的心中还有一个小小的希望,就是年羹尧能接我出宫。但这件事直到春去夏来,秋高气爽,瑞雪纷飞了,还没有动静。
年莹莹也快要生产了,她粘我越发得紧。我建议她时常走动走动,这样有利于生产。话出口了才感觉多此一举,她已经是几度做母亲的人了,对这些应该早已知晓。
除夕夜的晚上,皇帝在御花园设宴,莹莹硬要我一起去。我说这是家宴,我一个外人身份尴尬。她却不依,竟拉着雍正问我可不可以去。
雍正看了我一眼:“既然贵妃相邀,你就过来吧。”
“奴婢遵旨。”他的旨意是万万违拗不得的。
前几日一直下雪,除夕这天却收霁放晴,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正是赏雪的好时候。我一向不习惯走雪路,平衡感太差,总怕滑倒。可今天还要看护着大肚子的莹莹,着实是捏了一把汗。我护着她来到御花园,大部分嫔妃已经到了,她们相互之间见过礼。皇后招呼大家入座了,我便侍立在年莹莹身后,环视四周,今天还来了不少的皇亲国戚,都是王爷阿哥公主福晋一类的角色,想想都觉得累。
我已经尽量使自己显得不起眼了,可总感觉人群中有一道目光射来,让我极不舒服。
随着太监总管的一声“皇上驾到”,人群分分跪拜下去。雍正就在大家的山呼万岁声中走了过来。他今天穿着正式的明皇的龙袍,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只见他款步走到龙椅前,向下面道:“免礼平身吧。”说着,自己已经落座。下面的各位才敢起来,欠身落座。
“今天是家宴,来的都是朕的亲眷,大家不必客气。”雍正难得和颜悦色地说道。
“皇上仁慈。”下面的人虽然嘴上这么说,可也不敢有所松弛。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往往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直到酒过三巡,才有人仗着酒劲小声地讲几出笑话,人群这才有些松动。
就在气氛稍稍有所好转的时候,忽然一个人拿着酒壶走上前来,停在年贵妃的桌子前。
“咦,这不是年羹尧大将军的福晋么?怎么一副宫女的打扮站在这里呀!”来人正是九爷,看样子他今天喝了不少的酒,站立都不稳了。但他声如洪钟,且口齿清晰。刚刚有些暖和的场面骤然冷了下来。
我低着头,偷眼向龙椅的方向望去,只见雍正微微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太监,就有人上前来一边搀扶九爷,一边劝其回到原位。
“什么?我看错了?爷不会看错。年羹尧,你来瞧瞧,这是不是你媳妇儿。”看来九爷这次是铁了心要闹一场了。
“九弟,你糊涂了不是?年将军正在青海平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八爷上前来扶住九爷,“再说了,年羹尧福晋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那里么。”说着向人群的末了瞟去。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少妇正慌乱地朝这边望来,好像不习惯人群的注视又低下头去。
“八哥,她明明就是,明明就是…”九爷的言语淹没在八爷的劝慰声中。
经他这么一闹,众人的目光在我和那位年轻少妇之间逡巡,有人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雍正身边的人仿佛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怒气,一个个缩着脖子。还是皇后比较识大体,轻轻咳了咳说:“九贝勒喝多了酒,眼花认错了人,一场误会,见谅。大家继续饮宴。”人们这才把目光转开,各自讨论什么别的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