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还不到卯正,锦书就被身旁的人给唤醒了,今天对她和秦勉而言都是最重要的日子。宫女与她沐浴更衣,换了真红丹凤朝阳的宽袖褙子,接着她去了含元殿与秦勉共进早膳。
当秦勉看见一身红衣的锦书时,微笑着说:“你这模样倒让我想起新婚那天你穿的一身吉服了。”
“转眼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秦勉道:“是啊,转眼间我已是三十的人了。”
等到内侍上了饭菜来,夫妻二人如同寻常一般,对坐着用了饭。
秦勉昨夜并没有去凤仪殿,他处理完公务的时候已经接近四更天,就在含元殿的榻上和衣躺着随便睡了一个囫囵觉。
刚用了饭,内侍就来回禀:“陛下,时辰差不多了,该要动身前往太庙了。”
秦勉道:“先等着吧。”
两人用过了饭,宫女进来将残羹撤走,又有宫女内侍进来伺候两人再次更衣。
秦勉换了绣有十二章的衮服,锦书则穿了凤袍。群臣俱已经到齐,夫妇二人共乘舆车先去麟德殿举行登基仪式,随即才上告祭太庙。程序既庄严又繁琐。
庆历十一年,六月初五。怀仁太子第四子秦勖继承大统,是年启用新的信号淳安。册封元配程氏女为皇后,同时追封怀仁太子为光仁皇帝、太子妃曾氏为孝仁皇后。同时又让人重新择地建陵地厚葬齐王妃曾氏与侧妃张氏。当初带秦勉逃出长安的乳母郁氏追封为康圣夫人。
这些仪式整整闹了一天才结束,锦书早就有些乏了,可还必须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一众命妇。
“十二还要宴请命妇们去太液池赏荷花。”
锦书听着女官的禀报他就觉得脑仁有些疼,看来这个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今天闹了一天,只怕陛下也不会来了。还是早些休息吧。”那边的浴房早就备好了热水,洒了新鲜的花瓣。
当锦书脱下繁重的衣裳进入到水中时,温热的水刺激着她的皮肤,这时候全身心才得以放松。
这次沐浴足足洗了将近半个时辰,后来她竟然睡着了,直到身边的侍女提醒她:“娘娘,陛下过来了,正等您过去呢。”
她这才出了水,侍女赶紧与她擦干了身子,换上了软缎子的睡袍。头发也没有拢,就披在了身上。
锦书此番模样去见了秦勉。
秦勉扭过头来盯着她看、
锦书向他行礼道:“请陛下恕臣妾失仪了。”
秦勉笑着拧了一下锦书的脸:“你如今也会给我来这一套了。”
那边宫女已经备好被褥,二人携手进了内室。
锦书低声和秦勉说:“我还以为今晚你不会过来了。”
“政事永远也办不完,再说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我怎么可能让你独守空房。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了。”
锦书道:“我不辛苦,您才受累了。”
两人并肩而卧,锦书和秦勉说起了孩子的事。
“他们在身边的时候觉得烦,不在又特别的想。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入京呀?”
秦勉道:“这个月底应该就能到了吧。”
夏凉亲自去接夏家人,还有他们的一双孩子。
“您说要给元哥儿找开蒙的师傅,现在整个翰林院都可以选。总能教好他。”
“我还是打算让人寻一寻黄岐老先生。”在秦勉心中,他是把元哥儿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以后的要求肯定也更为严格。
“对了,你具备把孙湛怎样处置?”
“看他自己的意愿,控鹤监那边也还缺人手。”
秦勉忙了一天有些累了,暂时不想和妻子在讨论这些。他伸手去摸妻子的头发温柔的说道:“你在为我生一个公主好不好?”
“谁知下一个是不是女儿,万一还是儿子的话,我也认了。”
秦勉现在就想要一个公主。他伸手探进了锦书的睡袍里,抚摸着衣服下遮掩着滑腻的皮肤。
他喉头一紧,将锦书拉入怀里,接着火热的嘴唇贴上了她的脸颊。
两人虽然是夫妻,但还是在江陵的时候有过亲密。一别这些日子,在兴平的时候也一直没有机会。入京之后,秦勉忙着扫清障碍,暂时无暇顾及锦书。
两人也算是小别胜新婚了,锦书的身体显得很敏感,在秦勉的撩拨下尽情的绽放着。
欢娱之后,两人相拥而眠。
“明年的时候你会选秀吧?”锦书觉得这六宫之中只有她一个女人,就是大臣会建议他充实后宫。
“你希望我再添些其他的女人吗?”
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或许在以前锦书没觉得什么,现如今,她多了些私心和贪念。她希望秦勉只对她一个人好。
但如今不同了,他是皇帝,是天下之主。放眼整个大乾,后宫从未有过只有一帝一后的例子。
秦勉见锦书沉默了,他轻笑着,捏了一把锦书的脸蛋,满是宠溺的说道:“傻子,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锦书却呆呆的看着秦勉,她有些睡不着。
隔日还不到卯正秦勉就得起床去早朝,锦书也跟着一道起来了,候着他出了门。
这时候外面还一片漆黑,锦书昨夜没有睡好,呵欠连天。
“时辰还早,娘娘不如再去躺会儿吧。”
接下来没什么事,锦书果真去补了个回笼觉。
早朝的时候,有朝臣提起了倭寇叛乱的事,秦勉对于倭寇的事从来没有妥协过,当即命令加强水师的训练,装备战船。
早朝下来后,又召集了内阁商量事务,这一商量就足足商量了一天。
第二天处理完事务秦勉才想起孙湛的事来,便让人昭了孙湛入宫。
从兴平一别,孙湛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勉。让他给这个曾经瞧不上的人行跪拜大礼,孙湛心里觉得有些膈应。他还没跪下去,秦勉就道:“免礼吧,赐座。”
当下一个内侍忙给孙湛搬了一张绣墩来。
“元初有些什么打算?”
孙湛无奈道笑道:“我能有什么打算,你成功了,我还没给你道喜呢。”
“同喜同喜,这份成功里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余威死了,是我亲手杀的他。那个王勇却是个不堪大用之人,远不如你和余威,用起来实在不方便。要不你还是回控鹤监吧?”
哪知孙湛却起身来向秦勉告饶:“陛下,请您收回成命吧。我实在不想再在控鹤监里做事了,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还请陛下做主让我就此脱身吧。”
“哦?你不愿意了。”秦勉有些失望,他走到了窗前,他也没看孙湛,问了句:“那你想谋个什么职位?要不你来羽林卫吧,自己人用起来也放心一些。”
孙湛仔细斟酌后却请辞道:“我……草民想回洛阳,做个自在的人。”
自在?秦勉也想要自在,可他却知道自己走的路,如今他把天下扛在肩上,自在对他来说却说种奢望。
“回洛阳?也不错,准了。”秦勉并没有在此事上纠缠过多。
得了秦勉的允许,孙湛在离开之前他才给秦勉规规矩矩的行完了礼,便又道:“她说选择你是她正确的决定,希望你能让她一直抱着这样的信念直到老去。”
秦勉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头答应:“我会的。”
“还有一个人一直躲着陛下,陛下难道就不想见见他?要不是昨天草民派人跟着,他就已经溜出京城了,您再要找到他就好比大海捞针了。”
他说的是秦励?秦勉刚上位,对他来说接手的是个百废待兴的烂摊子,他实在忙得抽不出身。不过他们兄弟之间的账是该好好的清算一下了。秦勉可没想过要放秦励一把。
这次他并没有动用控鹤监的人来替他执行此事,而是将羽林卫的宁明派了出去。
宁明带着人辗转之余找到了正与仓皇逃窜的秦励。
当初秦励杀了两位母亲投靠秦劼时,秦劼并没怎样优待他,而是做了两件事,一是夺了齐王府的封爵,二是将秦励养在了当初的顺王府,像模像样的给了一个锦乡侯的封号,却有名无实,也给了俸禄,但每年只给二百两银子,远不够他和秦劲挥霍。
“侯爷,陛下有请,请跟小的进一趟宫去见陛下吧。”
“我……我不……”那秦勉当了皇帝能饶得了他,秦励只想开溜。
“侯爷是要抗旨不尊吗?”
秦励宁愿自寻短见也不想见到秦勉,他杀了王妃,秦勉不得杀了他呀。
“来人,将锦乡侯给绑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敢对我动粗?含元殿那位可是我二哥,你们不对我恭恭敬敬的,难道不怕被治罪?”
这个锦乡侯是疯了不成?宁明可不是个手软的人,锦乡侯杀母求荣的事整个京城都知道,陛下能饶过这样的弟弟?
宁明将秦励带进了含元殿,这会儿秦勉正忙着见使臣,可没功夫搭理秦励。
“跪着吧,陛下忙完了就会过来。”
秦励也记不清是第几次来含元殿了,他心中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要动了杀念,要是那天他没有带刀子去重华殿就好了。
他跪在水磨石的地砖上,砖上映出了他模糊的影子。六月天气果然闷热不已,才一会儿就汗出如浆了。
自他进门起就跪在此处,一直到了屋里的光线都暗淡了起来,也没人来理会是他。秦励开始张望左右,心道是把他给忘了么。那他要偷偷的跑掉还来得及吗?
当他看见院子里那些来回走动的羽林卫的人后,他心中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再也不敢有别的想法。
屋子里已经漆黑一片了,外面灯笼里的光亮照了进来,秦励看着帷幕上的阴影突然大叫:“母妃,我错了,我错了。您别来索我的命。”一面说一面磕头。
秦勉这时候才有空过来,还没进屋就听见秦励这屋里大吵大叫,心道他这说疯了吗?
他进了屋,内侍上前去点亮了烛台,屋子里再次明亮了起来。
秦励仿佛根本没有留意秦勉已经来了,他还在那里磕头求饶,嘴里竟是些怪诞之语。
秦勉冷冷的看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当初秦励跟着二房的人胡闹时,他虽然也生气恼怒,但却从未想过要真正的让弟弟受责罚。他从来都是将这个人真的当自己的弟弟一样疼爱关心,甚至还让黄岐老先生去教导秦励,希望他走上正路。那时候他解决了二房的人,还在等着上面世子的封号,然而最终却落到了弟弟的头上。这是父王的选择,让他曾一度灰心失意,一蹶不振,直到后面才慢慢的接受了此事。心道只要弟弟做个守成之主,守住王府应该不算难事,然而后面的发展却是出乎人的意料。
可惜他父王英明了半生,最终还是在选择继承人上犯了糊涂,王府的落败在他,但最终的溃烂却是毁在了弟弟的手上。
秦励疯疯癫癫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秦勉他知道即便是自己想要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他闭了眼,不想再看见这个人,淡淡的吩咐左右:“将他带下去,乱棍打死。”
左右忙去架地上的秦励,秦励却发疯似的大叫:“二哥!二哥!我是你弟弟呀,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没有,我没有杀她们,我是冤枉的。”
秦勉依旧眼睛也没睁一下,秦励的喊叫声渐渐的远去了。
他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幢幢的灯影,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还在重华殿的时候。有一天母妃将他抱在腿上,教他认识书上的字,弟弟更小就在一旁添乱,后来不慎推倒了烛台,差点点着了幔子。母妃也没舍得呵斥教训弟弟,只是让奶娘把弟弟给带走。为什么弟弟就能那样狠心,最后将刀子对准了嫡母。
回想起往事,秦勉便愈发的思念起母亲来。那位给了全部母爱的女人,他一生最敬重,最想给与保护的人,然而两世里都没有得到善终。秦勉缓缓的抬了一只手,捂住了脸,终于禁不住泪如雨下。
终章
淳安三年初。
成国公府的马车正在官道上疾速前进。走到半道的时候,车轮突然陷入了一个坑里,再也起不来。
车夫这才满是歉意的和车内说:“夫人,车子陷进坑里了,出不来,烦请夫人下车来等小的们将车抬出来。”
帘子揭起来了,里面坐了个妇人,似有些疲惫的说:“真是烦死个人。”她不情不愿的下了马车,两手捏了自己的裙角,深怕灰尘污了她的衣裳。
走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车内的女人问道:“这是怎么呢?”
车夫道:“回禀程姨娘,夫人的马车陷坑里了。”
程锦绣脸上有些不高兴,原本紧挨她坐着的女儿此刻也正扭着身子道;“姨娘,我也要下去。”
“你下去做什么,马上就要走了。”程锦绣冲女儿吼道,小姑娘被母亲这样一吼,吓得哆嗦随即张口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接着闹:“我要下去,就要下去嘛。”
程锦绣可没性子和女儿磨,伸手就给了女儿一巴掌。
小姑娘挨了打,哭喊声一声接着一声。
沈氏听见了锦绣车上传来的哭喊声撇嘴道:“她不高兴又拿孩子出气呢。去把茵姐儿抱过来。”
一个仆妇领命忙走了过去隔着帘子和锦绣道:“程姨娘,夫人请茵姑娘到前面去。”
沈氏要把她女儿抱走,锦绣慌忙之余一把将女儿扯进了怀里,道:“茵姐儿挨着我好好的,她哪里也不去。”
“姨娘,这上夫人的命令。您要不遵从么?”
锦绣却抱紧了女儿不肯松手,那仆妇也不好揭了帘子硬抢,只好回去回了沈氏的话:“夫人,姨娘说就让茵姐儿跟着她。”
沈氏瞧不上锦绣,要不是当今的皇后和锦绣是异母姐妹,这次去长安也根本就不会带她同行。到底是小妾所生,上不得台盘。沈氏不想再搭理那对母女,车子已经从坑里抬出来了,她踩着凳子上了车,队伍继续前行。
骑马行在队伍最前面的赵世恒拉了拉头上的一顶柳条编的斗笠,这次前往京城上为当朝皇后贺寿而去的,所以他才携了家眷前往。那个女人当初一脚踢开自己,转身投入了姓秦的怀抱里,没想到还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个女人如此的薄幸冷酷,倒看不出上个福泽深厚的人。论出身,他是国公府的世子,将来主宰国公府的人,论容貌,他自诩也是一等的美男子,风度翩翩,拜倒在他袍下的女人不计其数。然而却始终有个女人一直对他拒之千里,甚至不屑一顾。他这时候才明白一件事,在那个女人的眼里,或许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过。
赵世恒微眯凤眸,薄唇紧抿,他双腿一夹马肚,身下的马儿跑得更快了。他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任凭那程锦书长得如花似玉,他也从未喜欢过那个女人。
赵家的人马是过完了正月才从洛阳出发,拖家带口的,一路走走停停,在路上竟然就耽搁了将近二十来天。等到他们入了安华门时,已经是二月底了。
他们在京城到宅子里安顿下来,数日来的车马劳顿,锦绣早就是一身的疲倦。本来该到沈氏跟前去立规矩,但她实在不想过去看沈氏的眼色,便和丫鬟说:“就说我身上不好,不能去夫人那边了。”
丫鬟见锦绣虽然脸上有倦色,但却没有病容,早上还吃了那么多,哪里像不舒服的样子,因此好心劝道:“姨娘,您还是别偷懒,过去露个面吧,别惹得夫人不高兴回头又不给您好脸色看。您或许忍气吞声就过去了,要是发难到姐儿身上怎么好呢。”
“她倒是敢……”锦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却心虚不已,沈氏是赵家的嫡妻,要教训教训庶女有什么不敢的。
早些年她还和沈氏较量,后来也累了。世子身边从来不缺年轻的女人,不管是她还是夫人早就受了冷落,再也盼不来世子的恩宠。她现在靠着女儿过活,茵姐儿就是她的全部。这些年来,她见得多了,也终于渐渐的明白了一些事。赵世恒看上了谁时,会掏心掏肺的只对那个人好,别的女人不过是一堆污泥。可惜他的好太过于短暂。他的心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上。
当初为了他,自己宁肯低贱到泥污里,直到现在她也不过成了一堆污泥。
锦绣为了女儿不得不与沈氏斡旋,毕竟女儿将来出嫁可是要看沈氏的眼色。她强撑着过去了。
沈氏正在打点送皇后的寿礼,见锦绣来了,才抬眼看了她一下,道:“当今皇后是你姐姐,你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吧?”
锦绣紧咬着嘴唇,她如何知道程锦书喜欢什么。她对程锦书只有无限的恨,她低垂着眼睑,将自己的恨意掩藏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很温顺。
“妾身并不清楚。”
“不清楚?你和她不是姐妹么,还说你在身边能商量一二,不至于在贺礼上出了差错。看来这些年赵家的饭白养了你。”沈氏从来也瞧不上这个小妾,此刻自然也不会顾及到锦绣和皇后是同一个父亲,她说出的话从来都是无比的刻薄。锦绣曾经被丢在庙里几年,病得快死了才又被接回了府,如今她比谁都爱惜自己都性命,每到这时候除了忍着再无他法。
沈氏只得自己斟酌好了礼单,接着又让人给赵世恒看过。赵世恒对这些不在意,只粗略的看了一眼,便让人重新誊写了一份比照着去办。
淳安三年三月十二,皇后华诞。
朝臣庆贺,外命妇由昭庆门而入。寿宴摆在太液池畔的万花楼。
万花楼下种满了牡丹,如今正是花开的时节,朵朵竞相开放赶着给皇后贺寿。
“要说百花之王还得当属牡丹,今天这花开得正好。”说话的是已经上了年纪的荣昌郡君。
“是呢,所以我们皇后娘娘出生也会挑日子。郡君还不知道吧,娘娘有个不曾怎么叫的乳名叫做丹娘。听说就是当初她姥姥看着满院子的牡丹花给取的。”
“您倒清楚得很,敢问您是……”荣昌郡君上了年纪,记性也不大好了,只觉得跟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贵妇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贵妇突然莞尔一笑:“郡君果然贵人多忘事,四十年前咱们两家还是邻居,当初您叫还叫我清姐姐的,可忘呢?”
荣昌郡君满脸的惊诧,身边的侍女小声的提醒她道:“郡君,这位是庆王妃。皇后娘娘外祖母的娘家人。”
荣昌郡君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真是爱忘事,清姐姐还请见谅。”
两人一路说笑着往那万花楼上而去。
成国公府的女眷也到了,沈氏看着巍峨的宫殿,这是她第三次进宫了。上一次还是给董皇后贺寿来着,这才几年的时间,就已经换了天地。
锦绣跟在沈氏身后,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亦步亦趋的紧随沈氏的步伐。
大家依次上了楼,外命妇已经来了一大半,赵家来得有些迟了。
锦绣一眼看见了那位坐在主位上的女人。
锦书身穿真红色的翟衣,头戴凤冠,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多少年没见了,她怎么没多少变化。再看看自己成了个什么样子。
沈氏款款下拜施礼,朗声道:“成国公府沈氏庆贺皇后娘娘千秋,恭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锦书听见了成国公府的名号,她还是抬眼仔细的看了沈氏两眼,却见沈氏生得高大丰满,皮肤白皙。容貌倒是平常。
她点头道:“世子夫人请起。”她也一眼瞥见了沈氏身后跟着的那位身穿鹅黄色褙子,梳着倾髻的年轻妇人,那妇人的头上插了一支点翠的凤簪,明明还不到三十岁,却望之四十如许了。
她只淡淡的扫了一眼,并不曾有半点在意,便吩咐左右:“给世子夫人赐座。”
当下便有宫女来引领沈氏过去入席。又有命妇来朝贺,锦书含笑着应酬。
戏班的班主将写了名目的戏本子双手呈了上来,宫女接过了才捧给了锦书。
锦书打开一看上面全是应景的吉庆热闹戏文,她不大喜欢听戏,便随意指了几出。又让人将本子给了庆王妃。
庆王妃跟着点了两出。锦书又让荣昌郡君点,荣昌郡君却诚惶诚恐道:“娘娘点的就很好,就听娘娘点的吧。”
点好了戏,便鸣锣开戏。
锦书跟着看了两出,便觉得有些累,正好宫女来报:“娘娘,福喜郡主来了。请您过去呢。”
锦书听说便起身道:“这就过去。”心道外祖母一把年纪了,还从开封急着赶来给她贺寿,她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锦书当下便告了座,在宫女的引领下下了万花楼。外面早就备好了凤辇。锦书登了车,直接前往凤仪殿。
夏老夫人和带了包氏和梁氏入宫,听外面的宫女报:“皇后娘娘驾到。”三人匆匆离了座,待锦书进内,忙赶着与锦书行礼。
锦书忙上前去一把将夏老夫人拉住,真切道:“姥姥、舅母快别如此,您们这是要折我的寿啊。”
夏老夫人笑道:“娘娘大好的日子休得胡乱说话。”
锦书忙又问:“姥姥几时到的京城?”
夏老夫人说:“出门前耽搁了一下,都三十了才动的身,还以为赶不上给你贺寿了。”
“生日每年都在过,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倒是姥姥和舅母们要好生保重才是。可惜现在我轻易出不了京,不能回开封去看望你们。”
夏老夫人忙说:“不要紧的,你不能出来,我们能进来啊。只要你好好的就成。”
包氏适时的插了句话:“老爷在功德坊那边看重了一处宅子说要买下来,这次就准备把家搬来了。以后要见面就容易许多了。”
锦书一听果然无比欢喜:“当真?大舅看样子想在京城扎根了,这样也好。”
锦书又问候了她七哥,夏老夫人道:“上个月还收到过他的信,说都好,别让我们挂记他。我说尹氏生孩子总该回来吧,算了,他也忙,也指望不上了。”
尹氏又有了好消息?她和尹氏这些年情谊已经越来越的疏远了,尹氏有了身孕总归是件好事。
夏老夫人往锦书的小腹上瞟,可惜看不出什么来,她微微的有些失望。
“你呢?怎么就没消息?”
锦书低声和夏老夫人道:“姥姥,才满三个月,还没对外说呢。”
夏老夫人这才念弥陀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接连生了三个儿子,这一个总该是女儿了吧。算了,儿女上的事也不好强求。锦书也看开了。
夏老夫人看着身穿翟衣戴凤冠的锦书满心的欣慰,心中默念:敏君,三十年了。你在天上也看见了吧,丹娘她现在过得很好。要是你还在就更好了。
锦书让人好生招呼夏老夫人和两位舅母,万花楼那边的命妇们还在等着她,她还必须过去应酬。
她依旧坐了凤辇去万花楼,刚出凤仪殿不远,她听得外面的宫女向她禀报:“娘娘,成国公世子给您请安了。”
锦书隔着揭了一道帘缝,见那红墙下立着个身着红衣锦服,头戴紫金冠的男子。男子颀身玉立,姿容无双。很快她又放下了帘子,吩咐驾车的人道:“走吧。”
Www• ttκā n• C〇
车轮滚滚,一路往北而去。
赵世恒立于这红墙之下,车上的人连看他一眼都不曾。
“娘娘,陆将军的夫人来了。”
锦书听说忙撩了帘子住了车,她下得车来,陆夫人带着两个侍女正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她几步上前。
“嫂嫂!”
陆夫人一回头,方见锦书匆匆而来,她含笑着忙与锦书行礼。锦书上前将她扶住,亲昵的挽了陆夫人的胳膊,笑道:“就知道嫂嫂今天肯定要来的。”
陆夫人笑道:“家里有事绊住了,来得迟了一些。娘娘勿怪。”
“不怪不怪。嫂嫂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陆夫人却见那沉香亭畔站了一人,她低声和锦书道:“娘娘,有人在等你,快去吧。”
锦书抬头一看,那人今天穿了一身香色的常服,头戴皮弁。她扭头和陆夫人低语了几句。陆夫人便直接去万花楼,锦书却朝沉香亭而去。
三月芳菲,这是一年最好的季节。春光无限,韶华正好。那个人从前世到今生,一直等着的人从来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