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边哭边往前,无声地落泪,到哽咽,到难以自抑地哭出声。
她看到前方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一张床被推出来,傅颂庭扑上前喊着妻子的名字,傅染脚步陡然僵住,竟是再没一点力气向前。
她身子歪了下,背部抵着墙壁。
盖着白色床单的床被推到傅染跟前,傅颂庭拉住医生的手,“是不是没事了?怎么样?”
神色严肃的医生摘掉口罩,傅染看到他摇摇头,“性命暂时是保住了,但脑部缺氧时间过长,而且脑子里有个血块压迫到神经现在还没办法取出……”
“这是什么意思?”傅颂庭声线颤抖。
“观察12个小时,如果能醒来那么还有希望,但我劝你们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脑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大。”
傅染眼里的影像支离破碎,她看到傅颂庭如遭雷击般呆立在原处,躺在病床上的范娴脸色灰白,连嘴唇都没有一点点颜色,傅染难以置信地摇头,不!
前一晚,她还对她说,她的女儿,她以后要好好珍惜,决不能让人欺负。
范娴还说,我的贴心小棉袄,妈要把欠你的二十年的爱全部都补偿给你。
如今?
傅染说什么都不相信,脑死亡,也就是植物人?
范娴躺着的病床被人推向前,傅染仿佛整个人倒置般呼不上气,脸色涨的通红,脚底一个打滑,背部擦着墙壁整个人软在地上。
她痛到哭不出声来,脑子里杂乱无章闪过很多画面,有人在剧烈摇着她的肩膀,傅染看到头顶的灯光似在晃动,整座医院地震般,眼里的世界东摇西摆。
“妈!”
从未有过的疲惫和绝望席卷而来,傅染再度睁开眼时已经躺在原先的病房内,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应该是想让她休息的好些。
她手掌探出去摸了下冰冷的床面,眼睛红肿,耳边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喉头干得说不出话,嘴唇龟裂,稍微牵动都觉得疼。
病房门突然被打开,门板猛烈地撞击在墙上后反弹,傅染惊得弹坐起来,明成佑走进房间,他反手掩起门,一步一顿,犹如一座大山般压来。
傅染毫不畏惧迎上男人的目光,他应该是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来的,明成佑目光阴戾,他走到傅染床前,眼睛落至她小腹上。
傅染穿着宽松的蓝白相间病号服,眼睛哭得红肿,明成佑感觉一阵晕眩,他颤抖着嘴角出声,“孩子呢?”
傅染恨恨盯向他,目光幻化成一把把利刃刺得他体无完肤,她咬紧牙关,喉间尝到腥味都未自知。
明成佑把手捂向胸口,脸色白得并不正常,他陡然吼一句,“我的孩子呢!”
“没了!”傅染不作考虑,脱口而出。
两字直击明成佑面门,他上前猛然握住傅染肩膀,“你,你再说一遍?”
傅染放慢速度,一字一顿,“没,了,从我肚子里面流走了,怎样?”
她语速很慢,明成佑当真尝到被凌迟之痛,他呼吸急促,强撑着口气,“为什么会这样?”
“都怪你!”傅染冲他吼道,“你知道孩子是怎么没有的吗?”
男人僵硬地甩开手,眼底蒙了层水雾,眸内泛出猩红。
傅染并未给他缓解的机会,“是被妻子推掉的,我栽下楼梯,你知道他有多么不舍得离开我吗?医生说他顽强的在子宫内不肯出来,流出来的时候还能看清楚手和脚,他早就成形了,明成佑,那就是你的孩子,你要看吗?!”
明成佑弯下腰,胸口被猝然一击,他紧紧闭起眼睛,强烈的窒息感令他猝不及防,傅染似乎还觉得不够,“你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你不说他是你的最后一个孩子吗?好,恭喜你,祝你的话能够如愿!”
她用最恶毒的话刺他,傅染心里的痛却并不比明成佑少,她眼泪淌过脸颊,“要不是你纵容尤应蕊让她到云水千山来,会有今天的事吗?明成佑,这个孩子是死在你手里的,你才是亲手送他走的人!”
明成佑压下的脑袋抬起,视线氤氲出绝望及悲凉,他说,“我不知道。”
傅染哭着,却笑得很大声,“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孩子的事,今天,就算尤应蕊没有推掉他,我也不会再要的,明成佑,我从没像今天这样恨过你!”
他脚步逼上前,将傅染抵在床头柜上,伸出的双手铁钳般握住傅染的肩膀,他猛然一个用力将她提到跟前,“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不想留他,他是我们的孩子,我想让他替我活着有什么错,即使到了今天你还在动这样的念头,难道他在你肚子里面,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傅染踮着脚尖,眼泪流到最后流不出来,她目光直盯住明成佑,“因为什么你不懂吗?因为他是个私生子!”
“我说过在我眼里,他不是!”
“呵,”傅染浅笑,嘴角扬起抹嘲讽,“我怎么忘记了,一个私生子怎么可能会嫌弃自己的儿子也是私生子呢?”
明成佑有片刻晃神,也仿佛是听不懂傅染话里的意思。
她用力挣开桎梏,明云峰曾经告诉她并让她一再要保守的秘密,如今却成了傅染把他逼至绝路最好的武器。
“还记得十二月二十五我送你礼物的事吗?明成佑,那天我不是想感谢你,而是因为,那天是你的生日!”
明成佑脸色死一般沉寂,他单手撑住床头柜。
“你们都以为,当初哥哥继承堑堃60,股权是因为我从中帮忙的关系,你知道,为什么你只拿到了5,吗?”傅染脚步上前,目光刺入明成佑蕴含悲痛的眼底,她嘴角挽起,话语落得又慢又重,“你父亲临死前告诉我一个秘密,他说,他被这秘密沉重地压了几十年,不想临了还带到棺材里面去。他真的很自私,我当时就应该转身离开,你们明家的水太深、太脏,你想知道他跟我说些什么吗?”
傅染一点点抛出,却始终不把话挑明,她就是要明成佑难受,让他备受煎熬,让他崩溃!
傅染无视明成佑越渐不对劲的脸色,她踮起脚尖目光同他平视,在最后给他沉重一击,“他说,明铮才是明家名副其实的太子爷,是他跟李韵苓的孩子,而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私生子。明成佑,枉你平时总说哥哥,李韵苓嘴里的野种,竟然是你!”
明成佑幽暗的瞳仁陡然放大,他难以置信死死盯住傅染,心跳声杂乱无章,呼吸变得越发急促。
傅染想到还未脱离危险期的范娴,她哭着朝明成佑吼道,“你还想怎么样?偷了别人二十几年的身份还不够吗?还想让自己的孩子也重蹈覆辙?”
傅染嘴里的话还未说完,突然看到明成佑的身形在她眼前一恍。
竟然是直挺挺地往前栽,身子砰然砸在地上的动静很大,傅染吓得退开脚步,明成佑趴在地上动也不动,整个人像死过去一般。
傅染坐在床沿恸哭,约莫半分钟后,还是见明成佑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蹲下身,手掌推着明成佑的肩膀让他仰躺在地上,“明成佑。”
傅染试着把手伸到明成佑鼻翼前,原也只是随便试探,却不想吓得她直接滚躺在地上,傅染嘴巴张张合合,好不容易才扯开嗓子道,“救命,快来人啊!”
这一天,对傅染来说无疑是最难迈出去的劫。
明成佑被抬上病床,傅染下意识跟在医护人员身后,急促紊乱的脚步声把人的心都给踩碎了
她亲眼看着明成佑在同一间医院被推进急救室内,预示着死亡或者希望的急救灯迅速被点亮。
门砰地在她面前掩起,傅染瞬间有种阴阳相隔的错觉,她眼睛紧紧盯着合起来的那道缝隙,傅染心里乱成一团麻,她抱紧双臂坐在走廊内的椅子上,李韵苓接到消息后迅速赶来,短短日子内儿子被两次送入急救室,谁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萧管家搀着她,李韵苓看到傅染还未来得及多问,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走出来的医生手里拿着份东西,“谁是家属?”
李韵苓急忙上前,“我,我是。”
“这是病危通知书,赶紧签字。”
李韵苓用手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又要签这个东西,他才抢救过来的,怎么会这样?”
“来不及了,你赶紧签吧!”
萧管家把她扶到一边,握住李韵苓的手,这才勉强签下。
傅染头靠着墙壁,浑身像是浸在冷水中全部湿透,她坚信她没有听错,刚才医生说的是病危通知。
李韵苓颤抖着拨通了电话,一个劲喊着让对方过来,然后就是瘫在一边哭。
上次替明成佑抢救的主任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边跑边穿制服,李韵苓像是好不容易抓到稻草般扑过去,她用力拽住主人的手,“你救救成佑,再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