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太早,八丈亭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没人注意到。
当大部分人出‘门’的时候只是闻到八丈亭的校场在烧什么东西,浓烟里带着莫名其妙的恶心味道。引得不少人心中默默抱怨,而他们也只是默默抱怨而已。不管怎么说,八丈亭好歹也是属于朝廷的,里面当差的在干什么没人愿意去过问。
八个甲头到现在还有些恶寒,现在哪还有起初嚣张的气焰?各个都跟孙子一般,低着头,相互间不敢说话,甚至用眼神‘交’流都不敢。唯一的事情就是强忍着恶心,焚烧尸体。
等到火燃尽,几人按照李权说的,把骨灰装到了坛子里,然挂在了瞭望台上。
这下真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了!
做完这一切,几人还不敢擅自离开,怯怯地到了草屋‘门’口。
几人眼神‘交’流了好久,终于选出一人在‘门’口小声地说道:
“大大大人,我我我们已经把您‘交’……‘交’代的事儿都给办好了。”
“马上给我备辆马车!”
“是是是。”
说话的人领命麻溜地去了,剩下七个在‘门’口想着要不要走,想了半天也不敢挪半分步子。谁都不想跟之前的那个酸书生一样,脑袋被开瓢,至今怕还有被打烂的渣滓没有找到,想想都觉得心惊胆颤。
草屋内,刘嘎又倒了一盆污水,这已经是他倒掉的第二盆了。
李权喂绿竹先喝了几口热粥,让她先暖暖胃,然后就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接着就是擦身子。直到污了两盆水,小丫头总算‘露’出了原有的模样。
本就瘦弱的小身板现在更加瘦弱,以前水润洁白的皮肤也染了层蜡黄‘色’。
值得庆幸的是,小丫头在几口热粥下肚后,呼吸变得有力平稳了。但李权注意到小丫头的脚有些不灵便。
这让李权提了个醒儿,赶紧叫外面的狗‘腿’子准备马车。
马车很快准备好了,李权抱着小丫头上了马车。
刘嘎坚定地成为了李权的车夫。刘嘎虽然一直被欺负,却不代表他笨,通过新老大的连番表现来看,他隐隐察觉到对方可能就是自己生命中的贵人。可能胡家的威胁还没有真正到来,而这位保长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危险,但刘嘎还是坚定地站到他身边!
这是刘嘎一生中做过的唯一一次正确选择,但这样一次选择便可以让他这一生,乃至他的子子辈辈都享之不尽了。
“驾驾!都闪开了!”刘嘎神‘色’严肃地挥舞着缰绳,目标直指碧州城。
车厢内,绿竹在李权怀里安详地闭着眼睛。但随着马车车速越来越快,车厢里也越来越颠簸,剧烈的震动让绿竹感觉很不舒服,本已开始缓缓舒展的眉头皱到了一起,吃力地呻~‘吟’了两声。
“慢点儿慢点儿!”
马车这才减缓了速度。
李权知道小丫头醒了,轻轻地‘摸’了‘摸’清瘦的小脸儿:“丫头,听得到老爷说话不?”
绿竹的眼皮紧了紧,然后缓缓的睁开。
虽然李权没了胡子变化很大,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的老爷。
自己竟然在老爷的怀里。
绿竹轻松地笑了笑,觉得这应该是个梦境,可能是勾魂的小鬼怕吓着自己,故意变成老爷的模样来带自己去‘阴’曹地府的。
这样也好,也算是跟老爷见了最后一面。
绿竹吃力地睁着眼睛,能多看一秒是一秒。
恍惚间,嘴边似乎多了什么东西,那种触感很真实。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飘进了鼻子。
“这是怎么回事儿,魂魄不是不会有五感的么?怎么会有触觉还有嗅觉?”
肚子里面有了几口热粥,绿竹的脑子也活络了起来,再看了看李权,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颤,小声地开口:
“老爷,真的是你?小竹还没有死?”
“别说话了。有老爷在,怎么会让你死?这是人参干,老爷天天吃这个,补身子的,你快吃了。”
“嗯。”
在老爷怀里,绿竹忘记了一切不开心的事儿,乖乖地张了嘴,把小片人参干含在了嘴里。只是‘吮’吸着人参干的味道,‘药’力就以让绿竹舒服到了骨子里。
任何味道都没有的人参干此时比任何山珍都要美味,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绿竹急需的元气。
“老爷,你是怎么……”
“丫头,别说话了。”
“可是我有好多话想问老爷。”
“我也有好多话想问你。所以咱们互相就别问了。”
“哦。”
“我们到了碧州先看病然后去吃东西?”
“先吃东西吧。小竹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
“额,丫头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到绿竹跟自己说个不停,‘精’神头应该不错,也不跟自己见外,让人安心。李权终于是‘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
……
赶至碧州城正当中午,李权直接把小翠带到了碧州城最高档的酒楼,天丰楼。
这里是达官显贵的地盘儿,就是点几根萝卜丝也要好几两银子。而且名声之大,就连远在碧溪村的刘嘎也听说过。
在刘嘎心目中,天丰楼都是人上人去的地方,也就只有碧溪村最牛‘逼’的村长、胡家的家主有资格在这种地方来吃东西。没想到新来的这位老大让自己把马车停在了天丰楼的‘门’口!
望着楼上金碧辉煌的装饰,刘嘎感觉自己要被上面反‘射’的金光闪晕了。
“老老老……老大,咱咱咱咱们在这儿吃?”
李权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把绿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丫头,能不能走?”
绿竹坚定地点了点头,扶着李权的手臂一步一步往前挪:“放心,老爷牵着我,我能走的。”
两人缓缓地进了天丰楼。
刘嘎四处望了望,无奈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踏进天丰楼,看着里面的装饰和身着华贵的客人,只觉得双脚连颤。
“老大,有有有没有搞错?咱真在这儿吃?”
“不然在哪儿?”李权理所应当地回答。
正说着,店里的伙计迎了上来。这天丰楼伙计穿的都是宫廷御厨的锦袍配上一个金灿灿的围裙,闪得刘嘎不敢直视。
李权虽没怎么来过天丰楼,但夏茹爱吃这里的蜜饯果脯,每天都有天丰楼的伙计送吃食来李家。所以李权对这里也有些认识。更对这里的伙计熟悉。
迎过来的伙计就是个熟脸,没少给李家送过东西,李权见过他几次,还给过一点儿赏钱。
而天丰楼的伙计都是人‘精’,李权虽然换了身行头,相貌也有所变化,但人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认出来了还不要紧,伙计还没有点破,猜想李老爷不按以前的打扮是不想让热知道他的身份。
热情地把三人往里边引,只是在李权身侧小声地询问:
“李老爷,今天是不方便暴‘露’身份?”
李权对对方的眼神和小心思有些吃惊,点了点头。
“那李老爷可还记得小人?小人给李家送过几次菜肴的,李老爷还给过小人赏钱呢。”
李权又点了点头。
三人到了桌边,李权和绿竹先后落座。李权朝那伙计道:
“有什么补身子的‘药’膳全给我上来,要温和的,”
“好嘞!”伙计笑着去了。
刘嘎还呆在一边不敢落座,李权指了指空位:“站着干啥?坐啊?”
“老大你吃,咱啥身份?这地方不适合咱?咱在一边看看就饱了。”
“你都叫我老大了,咱们也算是兄弟,坐!怕个鸟?又没叫你出钱。”
刘嘎终于是落座,但还是如坐针毡,可心里的又对这位老大充满了好奇。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感觉不是一般的有钱啊!而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血洒一片。
没多久,一桌的好酒好菜摆上了桌子。
龙凤汤、燕窝羹、红枣蜜饯……
满满一桌刘嘎做梦都不敢梦的美味佳肴,那装菜的盘子都是斐‘玉’雕‘花’,金丝镶边的。
“刘嘎,你各自吃。我喂小丫头。”
李权说了一声,就给绿竹舀了一碗燕窝羹。轻轻地舀一勺,再轻轻地吹一吹,最后才送到小丫头的嘴边:“快吃。”
绿竹默默地张了嘴。
美味的燕窝羹如蜂蜜般粘稠,味道却像清泉一样甘甜,咸甜适宜,“哧溜”一下就滑进了绿竹的胃里。
绿竹想着自己昨天还喝着清水,今天就有上等的燕窝在嘴边。简直就像一场梦,又像是一个童话故事。自己终于等到了苦尽甘来的一天。
第二勺燕窝羹又送到了嘴边,但绿竹怎么也张不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李权心中叹息,微笑着给小丫头擦眼泪,抚‘摸’着小丫头的脑袋,小声道:
“对不起,是老爷疏忽,是老爷不好。你放心,老爷以后不会放你走了,你就永远跟在老爷身边吧。”
……
……
“哎哟!刘嘎?你这个小鳖仔竟然赶跑到天丰楼来?我的天?还吃了这么一大桌好的,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出现。
刘嘎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想尝一颗红枣蜜饯,听到这声音,吓得的把枣子掉在了地上!
看到面前的‘女’人,跟被针扎了屁股一样站了起来,颤巍巍地说道:“小小小……小苗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