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不变应万变。说什么万变不离其中。其实在现在的拓奈奈看来,那都是虚无缥缈的屁话。不要看她现在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是她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分。原本她只是想来要点好处,可是,看见汉灵帝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并不能轻轻松松放她得到这样的好处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保持脸上的微笑不要改变,拓奈奈低垂着眼睑,轻轻的等待着汉灵帝的问话。虽然她和汉灵帝接触的机会不多,可是,她多少还是知道汉灵帝不是一个能藏得住话的人,只要他想说,那么她不用问,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问出来的。
小胖子坐在宝座上面,不慌不忙的揭开了一个瓷盅,立刻一股子浓重的人参味道就涌了出来。拓奈奈皱了皱眉毛,她并不是仇富,只是,她确实是不喜欢这股味道的,要不是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允许她捂着鼻子,否则她立刻就用袖子把口鼻遮得严严实实的了。
不过,在这股她并不喜欢的味道里,她忽然想到,难道汉灵帝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的日子,所以在这里进补。不过,很快的,她又笑着推翻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呢,这些皇家贵族从来都觉得自己是早产儿一样,天天进补,也许这碗参汤只是平日里的饮食罢了。
小胖子慢悠悠的喝着参汤,拓奈奈漫不经心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间在整个大房间里居然没有其他的声音,更没有人说话。
汉灵帝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并且低着头的拓奈奈,抿了一下嘴角。伸出了小手指,轻轻地将参汤中间的一根小小的参须挑了出来。那小小的参须静静的躺在汉灵帝小手指的指甲上,带着一丝湿润地光,柔顺却刺眼,就好像现在的拓奈奈一般。
他眯着眼睛,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弹了弹小指,将躺在上面的那根小小的参须就飞得不见踪影了。接着他又抬起了那碗已经微微有些凉地参汤凑到嘴唇边上,缓缓的喝了一口,让那还是有些烫地参汤顺着舌头。顺着食道一直滑向胃里去了。
“天人。”毅然的盖上了参汤的碗的盖子,他将那个细瓷的汤碗放到了一边伸手可以拿到的地方。抬起了头,习惯性的将双手放在了膝盖的上面,慢悠悠地开口叫了面前的这个女子:“最近可好?”
“托陛下的福,民女一切都很安好。”听见汉灵帝这样平和的问话,拓奈奈站了起来,浅浅的冲着他行了一个礼,然后又才坐下。
中国古代的规矩真的是大过天,特别是跟皇帝说话更是如此。就连坐在这里都不能安稳,随时都要提防着他说些什么体己的话,她就要立刻从坐垫上爬起来,高声的呼唤表达自己对这个皇帝地敬仰之情。
这也难怪了,为什么古代的时候,当奴才的都是瘦子,当主子的都是胖子,这上上下下弯腰行礼作揖下跪磕头的规矩要消耗多少的卡路里啊。
“安好就好,安好就好。”汉灵帝明显是没有什么话说。或者说是有什么话却说不出口,在这个地方没话找话。他抬起了手,轻轻的附在唇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不知道真地是嗓子发痒或者还是只是清清嗓子。“天人,这天天让你送酒过来,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拓奈奈抬了抬眉毛,不会吧。这个家伙居然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难道。他想对自己补偿一点?还是说她可以随便提要求了。
中国人都是虚伪的,中国人都是喜欢推来推去地。就算是皇帝也是这样。所以拓奈奈连忙就又站起来和汉灵帝开始客气上了。无非就是一些推来送往的客套话,实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谈话,这样的谈话让拓奈奈实在觉得有些无聊。可是自己又不能首先提出来要人家的东西,所以,只好这样继续耐着性子和他扯皮。
大概这样说客套话也让汉灵帝有些不耐烦了,他终于岔开了话题。“天人,原来让张卿带给你的话,你可想好了?”
“民女愚钝,不知道陛下说得是哪句话?”终于要来了,拓奈奈的心猛得提了起来,可是还是不敢轻易的答话,于是她又将话题抛给了汉灵帝,希望这个小胖子说句囫囵话,到底是给东西还是不给东西,不要在这样让她的心放不下来了。
小胖子扬了一下眉毛,脸上的表情好像再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不过,他还是说了个清楚:“就是你想要点什么啊?只要寡人能给你,都一定会给你。”
果然是这件事。拓奈奈暗暗的思索了一会,才轻轻的笑了笑:“其实,这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就连民女做的酒不也是陛下的吗?陛下给民女的不是补偿,而是赏赐,民女不敢妄求。”
“就算是妄求,你也得先求求看吧,也不好说我会不会给你,不是吗?”小胖子明显的是不喜欢拓奈奈这样的推脱之词,顺手又拿起了放在一边的参汤,不咸不淡的喝了起来。
看着坐在堂上的小胖子,拓奈奈有些出神。虽然汉灵帝是个荒淫、贪婪的昏君,可是,他还是皇帝,这个从小就生长在帝王之家的男子,举手投足之间,确实有一种让人折服的力量。她就这么静静的坐在这里看着他,心也缓缓的平静下来。
不管这个男人在历史上是怎么样的作为,不管这个男人最后的死亡是不是悲伤,可是,他还是个皇帝。对于拓奈奈这个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才看过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也不得不说是一件骄傲的经历呢。
虽然,她没有像自己那些穿越的前辈们和当朝的皇帝,也就是这个小胖子发生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也没有把整个大汉弄得翻云覆雨,可是。她还是很满足。有什么,比活着更让人觉得幸福地呢?
她的唇边浅浅的勾出了一抹笑容。这抹笑容实在是恬静,实在是美丽,就是因为这抹浅笑,让她那张并不出众的脸孔上有了一种让人目眩神迷的光彩。汉灵帝注视着面前的拓奈奈,注视着她唇边地笑容。看着她犹如一朵娇艳的花盛开在这里沉闷的未央宫里。
“天人在笑什么?”这样的娇艳和恬静似乎在一瞬间就将整个未央宫里地深沉和腐朽一扫而空,这样的娇艳和恬静似乎也让他那颗充满了激烈和愤怒地心平缓了下来,柔软了下来,温暖了下来。他放下了手中的参汤。双目凝视着那抹笑容,那不属于这未央宫的一抹笑容。浑身似乎都被舒缓的流水包裹住了,最后连他的声音也温软了下来。
汉灵帝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并没有一般男人的粗哑,反倒是有些女子的轻灵,可是,又参杂着男人特有地宽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声线搅和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极富魅力的声调。而在这样的声调的呼唤下,拓奈奈才发现自己居然又走神了。她微微的怔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茫然的表情,随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她深深的为自己的作为感到不好意思,笑出了浅浅地声音。“我只是在想,陛下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
汉灵帝脸上的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对于他的称赞,对于他的歌颂,从他坐上这个宝座开始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陛下英明,陛下所言极是,陛下是天子。陛下是神……
这样的赞美从来都没有远离过他,甚至已经让他已经觉得有些麻木了。可是这些铺天盖地地赞美中,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真地很好。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平淡,却这样温暖的句子。一时间,他甚至觉得,这句不起眼地话。比他这一生所得到的最好的礼物都要让他觉得高兴。
他的脊背因为这样的高兴而微微的有些弯了下来。然后靠在了椅背上面。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几次三番都可以有杀这个女人的机会,可是最后却都没有下手的原因了。她确实有一种让人怎么都没有办法放下的魔力。她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直接抓住对方的弱点,然后紧紧抓住,怎么都不放开。
他勾了勾唇角,放开了心里的死结。静静的看着坐下下方的拓奈奈,看着她的眉眼,希望把她此时此刻的美丽印画在心里,用世界上最轻最柔的笔触细细的描绘出她现在一切的神情,最好可以将她永远的留在心里,关着她,让她再也走不出来。
“陛下,你又在想什么什么?”拓奈奈抬头看着汉灵帝,笑出了声音,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汉灵帝发呆的样子,现在看来,他发呆起来倒也有几分可爱的模样。
“我在想,天人,你愿意不愿意留在寡人的身边。”汉灵帝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而他也看见,当他的话这么说出来的时候,那从拓奈奈脸上褪尽的血色。她是不愿意,汉灵帝悲哀的想。
都说世界上最尊贵的荣耀是可以留在帝王的身边,可是,在拓奈奈的身上,却丝毫看不见这样的荣耀,她甚至觉得如果留在汉灵帝身边,无非是缩短自己寿命的一个途径,是一个慢性自杀的方法。
她不愿意的。
可是这要怎么拒绝?同意?是死。不同意?仍然是死。“民女现在不就是在陛下的身边吗?”拓奈奈咬着嘴唇,过了好一阵子才这样强颜欢笑。
汉灵帝也并没有在继续追问,他只是点点头,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悲凉说:“是啊,天人只要是在大汉,就是在寡人的身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弃了这个让自己也让拓奈奈难堪的话题。
他看着她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人人都说,天子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自己的,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恰恰不是自己的。“天人想要些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不缺。”这么说还真有点虚伪,拓奈奈暗自对自己撇了撇嘴角,她可是缺钱,很缺钱,不过,这个话却说不出来:“如果真的要说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不能在大汉的疆土上走一走看看,实在是让我觉得很遗憾。”
“天人想去什么地方?”
“我想去辽西,我想去看看长城,想去看看在最北边的大汉,想去看看那里的山和水。”拓奈奈这么说的时候,目光也已经飘离起来,像是走进了那一片遥远的北国。而汉灵帝则是静静的等待着她下面要说的话:“如果,陛下真的要给我些东西,不如,赏我些山吧,在我年老以后,可以在大汉最北边的山上过些村野的日子。”
“为什么是大汉最北边?”其实,这样的理由很没逻辑,可是,却很感人。不过汉灵帝毕竟不是普通的男人。在拓奈奈说想去辽西的时候,他心里那根松掉的弦猛然间就绷紧了。长城之外是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如果让拓奈奈这个女人去到长城的边上,这无疑是给自己放了一个隐患在那里。虽然拓奈奈没有理由背怕大汉,可是,拓奈奈也没有理由不背叛大汉。
“因为,在我的故乡,也是白雪满地呢。”拓奈奈眯了眯眼睛,似真似假的说了一个答案。她知道自己这样的理由很难以让汉灵帝信服,如果想要他答应,就只有这样的情感攻势了。“在我的故乡那里也有长城呢,没到下雪的时候,站在城墙上看过去,满眼满眼的都是白的,白得让我有时候都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拓奈奈说到了这里,收回了已经涣散的目光,重新投到了汉灵帝的身上。她的唇角有一种苦涩的,逞强的笑容:“陛下,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