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文良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他瞟了眼催促的业余裁判员,简单地发球,“所以,阿杰说的是错误的是吗?”
“不,他说的没错。”路澜清左手别扭地接球,理论上她确实是比较习惯左手,但到底还是没用左手打过球,准确度都低了不少。
陡然发现文良额头的青筋暴起,路澜清敏锐地抬起球拍遮挡身躯,果不其然一记爆发性极强的扣球刹那间呼啸而来,路澜清下意识去格挡的手背被击中,一圈泛红的印子立马出现在那一处。
“为什么?!”
如果路澜清没有不计后果鲁莽地登机,吴绾杰和文阑景就不会追上来,更不可能会出现后面那些糟心的事。所以一切确实是因她而起,文阑景和吴绾杰本可以过着形婚后安定的生活的。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路澜清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有什么需要为自己辩解的,也没有什么必要找借口掩盖自己的错误。
“早知道你是伤害我哥的人,我就不该认识你,更不该爱上你!”
对于文良发来的球,路澜清已没了接球的兴致,任由他将不满、怨恨等负面情绪通通发泄在自己身上。
“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文良内心挣扎的情感,路澜清很清楚。当初在面对路叔路婶时,一面是亲情,一面是利益,她无法理解他们明明是她至亲至近的人,为什么还要那么贪婪无厌地从她身上索取,最后连一点余地都不留。该恨吗?不,这是人之常情。还能爱吗?不,她不是圣母玛利亚,没有那么大的肚量去装作熟视无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知道你哥是文阑景,在底特律你跟我说的时候我才知道。”
路澜清挥开直面飞来的羽毛球,望着面前因愤怒而面红耳赤的男子,浓郁的不忍油然而生。文良生性善良,他的个性根本就不适合这个纷争的社会,尔虞我诈在文良字典里根本就不存在,不然文家又为何将他当作运动员来培养,不就是为了让他远离商业里的明争暗斗。
“你知道爱上不该爱的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吗?”文良挑起一颗羽球,顺毛的同时悲戚道,“你知道你的一句话让我觉得我这么多年来的改变是最大的笑话吗?你知道我从高中认识你开始到现在付出的努力全成了良心最大的责备吗?我为的人,对我哥造成了不可泯灭的伤害,甚至导致了我们一家前所未有的低谷,我还天真的以为,只要我站出来帮了你,事业有成和顾怀瑾一样有得一搏,你会对我另眼相看,可能……呵,可能会接受我。”
手中的羽球被高高抛弃,文良随之一跃而起,右肩膀向后侧。路澜清瞳孔陡然收缩,她向后跨越几步,球拍向下,一记扣杀重重地落在拍网上,路澜清改变球路,将球划到场外。
“发球错误,营销部发球。”裁判判决了刚刚那一球为路澜清赢,然后立马识趣地闭嘴。
路澜清左手挑起羽球,正要收拍却因他一句话让待在网边的羽球重新掉落在球场上,“我是不是该让你也体会下我现在的感觉,嗯,路澜清?”
“这件事跟顾怀瑾无关。”路澜清索性蹲下身子捡球,看似虚软无力的右手依旧垂在身侧,她目测了眼前网子的高度,轻轻划过球拍。
“发球失误,第一场股东代表赢,双方交换场地。”
路澜清目不斜视地与文良擦身而过,左手被轻轻拉住,文良说:“是不是只有她才能波动你的心弦了。”
“嗯,所以很抱歉。”路澜清转过身,与他静静对视半晌,继而道,“对于你哥,我很抱歉。我也懂你原本就不该接手你家的产业,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对于你不得不接手你哥的工作,我很抱歉。还有你的这份心意,我无法接受,我很抱歉。如果你觉得赢我,你会心里舒服得多,那就赢我吧,我无条件接受。”
这些话,有一部分也可以对吴绾杰说。所以她即使这几年慢慢积累了资本,也没有对吴绾杰下狠手。只要他不碰自己底线,路澜清不介意他绕着自己玩,就当给生活加点添加剂罢了。
吴绾杰的憎恨、文家的悲哀都是由她路盲冲撞地上那一架飞机而引起,她本就该受着。
至于文良所说“爱上不该爱的人”,她没有体验过,但是在飞机事实前她都过着“爱上明知没有结局的人”的生活,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感同身受。
所以,她理解文良。
路澜清抿了抿嘴,将左手抽出,站到了自己的场地上,漠然道:“打球吧。”
“你宁可委曲求全继续在这工作,也不想用右手打赢我吗?”文良淡淡地扫过她的右手,他一向对路澜清的动向很上心,她右手康复的讯息早已传入他的耳中,可为什么她依旧如个右手报废一样压根动都不动。
“我说过的,如果你觉得赢球会让你觉得舒畅,那就打吧。”
路澜清见他把拍子转到左手上,摇摇头阻止道:“没必要让着我,想想你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哥哥,想想你现在的生活,你觉得有必要让着我这样一个人吗?”
“路澜清……”文良双眼充满了复杂的神色,“为什么总对我这么狠?”
“这样才能让你知道,我真的不值得你爱,早点放手对谁都好。”
第一球,文良发出,轻轻落在路澜清的发球线上,她幽幽地把球挑出场地。
文良眼眶微微泛红,道德伦理摆在他的面前,一方是亲情与孝,一方面是钟爱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他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可是……他不舍……说他蠢也好,傻也罢,路澜清放在他的生活中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去爱的,可是偏生做不到不去关注她。这个举动似乎成了这么多年来的习惯,已经深深地铭刻在他心底,成了不可泯灭的烙印。
慢性毒素已经深入骨髓,又让他怎么割舍。
“文良,最毒妇人心,你该明白这个道理。”
路澜清躲过文良扣来的杀球,任由他发泄,语言上也不断刺激他的情绪。
“用右手,路澜清,给我用右手!”
文良几近发狂地嘶吼,路澜清语言上的犀利,行为上的忍让,无不让文良内心纠结万分,他根本就清楚路澜清这样做的举动是为了什么,现在都依旧为他着想,怎么让他放下她?!
路澜清深吸一口气,动了动右手把拍子放到右手上,左手嵌入拍网握紧、松开。
大致总览全场,路澜清眼眸变得深邃,视线一瞬不瞬地定格在文良的球拍上,拍起,球落。擦网扣球出其不意地落在文良脚边,路澜清低喃道:“文良,你连一个把你们家搅得天翻地覆的人都心软,还怎么撑起整个文家。”
“你闭嘴!”文良倒退几步,起跳,爆发性扣球再次展现,路澜清轻笑一声反手挑起,嘴里不依不挠道:“就这点水平?你让我用右手,就是在自取其辱吗?”
“路澜清!”
头微微一侧,路澜清脸颊和耳朵被羽毛球扫过的风刮得生疼,她淡淡地一笑,看了眼记分器,还有两球就结束了。不知道女王大人知道自己没有辞职成功,会不会扒了自己的皮把她吊起来鞭|策。
“我就这点水平?”文良讥笑一声,故意发出一个高球,“那让我看看什么叫水平。”
文良的话音刚落,整个体育馆发出一记彻响,羽毛球落在底线上弹出场外,路澜清淡漠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然后呢?”
“呵——”文良扶额脸上浮现一抹苦笑,他把拍子交到裁判手中,挥手道,“我认输。”
人真的是一个复杂的生物。明明该恨透的人,结果产生其他情愫的时候,他什么也办不到。
不爱路澜清这样的女人,他办不到。
路澜清不明所以的挠挠头,结束了?不是……还有两球么……她不是该输球么,所以不用被女王鞭|策了?
真棒。
得出这么一个总结,愣头愣脑的路澜清立马把关于文良的事情置之脑后,蹦达蹦达打算打道回府,结果看着门口站立的人脊背挺得僵直。
“小家伙。”顾怀瑾向路澜清投出一抹摄人心魂的笑颜,她自然地整理路澜清刚刚因为跳跃扣球而凌乱的外套,“很有本事呢。”
“呵……呵……”路澜清干笑两声,身体下意识地想逃跑,这个笑容、这个夸奖,绝对不是好事……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遇到麻烦事拔腿就跑。”路澜清煞有其事地陈述,见顾怀瑾脸色又阴沉了一份立即住嘴。
“还有呢?”
“我跑了。”说罢,路澜清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出酒店,看着门口停着的轿车,想拿钥匙开门却意识到今天钥匙还给了顾怀瑾,她委屈地瘪下嘴。谁料她还没哀怨完,轿车的警报解除,她不假思索地坐进驾驶座,高兴地伸手去开火,接过手拧了个空。
“在干什么呢。”
顾怀瑾酥|软又悦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路澜清僵硬地转头,干笑道:“开、开车……”
“可这是我的车啊。”顾怀瑾好心地把钥匙亮在路澜清眼前摇晃。
“呃,我帮你开。”
“现在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
“记得记得。”路澜清逐渐变得唯唯诺诺,偷偷夹了钥匙,见她不反抗才拿走驱车。
“记得什么?”
“不可以用右手。”
“然后?”
“我错了。”
当日深夜,路澜清哐当一声从沙发上滚下来,她摸摸摔痛的屁股,瘪着嘴哀怨地望了眼紧闭的卧室门,认命地继续睡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