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百无聊赖的闲逛,一边在心里埋怨着星痕一点也不听话,天尊都说了不让去的地方非要去。星痕一向都很守规矩,怎么碰上二哥的事就这么倔脾气?还让他在这里提心吊胆,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几位兄长。
正想着,就听见前面有谈话声,走近了看清正是赤麟和银戎,一时之间白帝的脑子里好像有一道响雷劈过,无端生出一股恐惧来,连脸色都变得煞白。他站着说不出话,身体因为害怕有些发颤,这么默不作声的还是银戎先看见了他,对他招了招手:“白帝?”继而温声教训道,“你怎么在这里闲逛,当心天尊知道又埋怨你不用功读书了。”
“二哥……你不是去天牢了么?”白帝却只看得见赤麟,支支吾吾小声问着。
赤麟顺口接到:“银戎半路从后面追上来,就停下说了几句话,怎么了?”他答完了才觉得白帝脸色不对劲,细细回想了一遍白帝的问题,顿时脸色阴了一半,声音也变严肃了,“发生什么事了?”
白帝被他这副样子一吓,顿时往后退了几步,脚下也没站稳,还好银戎上前扶了一把。才跌进银戎怀里,白帝的眼泪就藏不住了,颤抖着不敢大声:“星痕……星痕去天牢找你……已经好一会儿了……”
“……胡闹!”银戎听到蓦然瞪大了眼睛,再看赤麟已经忍不住低低骂出了声,口气凶狠,脸都黑了,什么也没多说就大步迈开朝着天牢疾奔而去,宽大的衣裳袖子被满满灌进去的都是风。银戎原本想要跟着,看到小弟缩成一团委屈的哭,只好停下来安慰着,哄他回房间休息,自己则尽快去通知天尊调动侍卫加强城门的防守。
一路上赤麟都没敢慢,星痕少不更事又单纯好骗,天牢里关着的可都是穷凶极恶的重犯,若是真的发生什么……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才走到半路就碰到一个狱卒连爬带滚的迎上来,又是惧怕又是快哭出来的样子,拉着赤麟就好像拉着救星,也不管平日里多害怕和这位二殿下接触,扯着嗓子道:“二殿下,不,不好了!星痕殿下被,被火宅佛狱的重犯抓着了,现在对方正挟持着他要逃狱……”
“混账东西,还不快通知各门守卫严加防卫,立即调动皇城禁卫军!”赤麟不等他说完,只觉得脑内一白,一脚就踢开了那个狱卒,步子停也不停的直奔天牢。
牢门大开,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个火宅佛狱的犯人手里抱着星痕,手指还掐在星痕的脖子上。星痕被吓得好像傻了,咬着嘴唇不敢吭声,脸色惨白。
“让开!”听闻赤麟的声音,禁卫军们让开了一条道,星痕窝在那重犯手里,见到赤麟来了,顿时“哇”的哭出了声音,一边落着眼泪,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二哥。
赤麟对他点点头,用眼神安慰他别怕,继而望向那重犯,肃声厉道:“放开四皇子,条件随你开。”
那犯披头散发,只从头发后面露出一对虎狼一般发亮的眼睛,发出低沉的笑声:“这可是我的筹码,凭什么你说放就放?”口气毫无惧色,看着赤麟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没了筹码我还怎么逃,我说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这种挑衅的语气令赤麟呼吸一滞,顿觉似曾相识,又细品话中的意思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方才开口:“我愿替他为质,星痕还是个孩子,你放了他,我跟你走。”赤麟见那人还没有答应的意思,索性丢下兵器举起手,以显示自己毫无威胁可言,一边一步一步靠近那人。
对方表情露出一丝松动,赤麟便走得更近。
走到还剩下三步不到,那人突然丢开星痕,转而将赤麟拉入怀中,一边摸上赤麟的脉门,一边露出低低的笑声:“炽焰赤麟,你还记得我么?”
赤麟眼神一阵收缩:“你——”
“嘘,你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们有交情么?”打断赤麟低声的惊呼,邪天御武显得心情不错,“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已经潜出天城了?哈,正大光明才是我的风格,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放屁。”咬牙切齿,赤麟恨声咒骂了一句。
邪天御武倒完全不介意,一边拖着他移动,一边继续低声说道:“别说这么难听,而且你自己也说过跟我走——别乱动,当心我一个不小心杀了你。”
赤麟面不改色,当然不改的是怒色,语气相对冷静肯定:“你不会,你日后的计划还需要我。”
“你真聪明。”邪天御武赞道。
对话之间,二人已经渐渐移到皇城北门,银戎带领着皇城重军已经赶到,在城门口埋伏,准备擒拿逃犯。远远见一群人逼近,那个重犯手中擒着的竟是赤麟,银戎心头一紧,摸上腰间佩刀,却又犹豫着不敢轻举妄动。眉梢眼角的担忧毫不掩饰,情意昭然,这时候有闲情逸致留意这些的只有邪天御武,他低低笑道:“你这弟弟对你倒也真心。”
赤麟与银戎对望了一眼,继而咬了咬牙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只可惜你重点不对,你可知我还有一项秘密。”
“这时候就不要垂死挣扎想着诱敌深入了。”邪天御武开口识破赤麟心思,转念又故意说,“那我就给你一个逃走的机会,说吧,你的秘密是什么?”说着故意松开了些禁锢,装作被骗的样子。
赤麟张口欲言,看着邪天御武警惕一丝放松,从袖中取出一项物什便向他肋下捅去,同时手掌一翻,竟然毫不顾忌自己脉门被握了。银戎几乎是同一时刻抽刀攻向邪天御武下盘,纵然二人配合默契,而邪天御武只一招折断了赤麟的暗器,一个闪身轻易避开银戎,还不忘了赞赤麟一掌,助他尽快脱离自己。
他手法又狠又快,赤麟来不及躲避,被一掌狠狠拍到后心,顿时喉咙一甜口吐鲜血。银戎被吓了一跳,慌忙上前去接着倒下的赤麟,那些守卫军哪里是邪天御武的对手,几乎是很轻易的邪天御武便脱出战团走远。赤麟恨恨的看着他走,想追上去,无奈刚勉力走两步又向前栽去,银戎手快将他抱进怀中接着,也不管赤麟口角的鲜血将肩头的白衣染了个透,心急火燎的吩咐去找御医。星痕见坏人走远,这时才敢又跑出来,只看到二哥躺在三哥怀里,嘴里衣服上都是血,手中还捏着半截染满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顿时一半是惊吓一半是心疼,扑过去哭着就要擦赤麟嘴边的血迹。
邪天御武的一掌哪里是那么不痛不痒的,星痕只觉得二哥的血擦了又流擦了又流,总是擦不干净,他纵然是小,也知道血流得多了会死人的,更是害怕。银戎抱着赤麟,他这个兄长看起来好似身体强健,可怀中的分量却没有想象中的重,又想起赤麟流了太多血,更是不敢停步直往最近的宫殿去。星痕虽然年纪小,竟也牢牢跟着他没有落后。
赤麟迷迷糊糊不知道被谁抱着,那人的力道用得真巧,不轻不重,脚下箭步如风他也没感觉到多少颠簸的苦处。五脏六腑火辣辣的一阵疼痛,胸口气血翻涌不断有腥甜往外吐,难受得昏昏沉沉,只记得自己被邪天御武拍了一掌,眼前就一片漆黑了。
再睁眼的时候好像是深夜,屋子里暗成一团,只是桌子上有一盏昏暗的烛灯,昏昏然已快燃尽。赤麟低低喘着气,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就见星痕第一个跑到床跟前,口里唤着二哥捉着他的手泪眼汪汪。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完全使不上什么力气,皇胤和银戎见他醒来也都围了上去关切的嘘寒问暖,白帝挤不过去,扒着星痕的肩头也关心的瞧着他。
赤麟撑着额头,在皇胤的扶持下慢慢坐好才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二哥……”星痕嗫嚅着朝他蹭得近了些,唤了声二哥却被赤麟瞪了一眼,之后就没敢再说话。
“你……你现在感觉可好?”银戎问他,口气温柔低沉,好似还含了些什么东西隐忍着没有说出来。
赤麟摇了摇头,只是吸气不说话,皇胤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带着大哥式的关切和宠溺:“醒了就好。赤麟,最近天城的事情你都不要插手了,安心养伤,其他的交给银戎就好。”
赤麟张了张口,最终也是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天尊。”
皇胤眼中闪过一抹痛色,紧紧盯着他:“你……”一个“你”字说出来就沉默了,银戎他们称呼他天尊从来都是自然不过,为何偏偏赤麟唤起来带着说不出的冷淡。皇胤摇摇头,低声吩咐,“都出去吧,让赤麟好好休息。”
银戎起身顺便拉上一直不说话红着眼睛的白帝跟上皇胤,星痕走在最后,到了门边却突然回转到赤麟床边。他刚止了抽抽搭搭的哭声,眼圈红彤彤的,站着想了半天才说:“二哥,你伤好了我随便你骂你罚。”
赤麟连回他话的力气都没有,就是略温和的看着他,表明自己并未真的发火,让他快些跟上银戎他们。星痕会意,点了点头乖巧的又对他行了礼才跑出去,小心的关好门。
一屋子人离开之后赤麟才感受到片刻安宁,邪天御武的那一掌下手很重,应该已经经过御医的医治,身体里的痛楚消失了不少,也不再吐血。赤麟默默躺下,邪天御武也是留了手的,没有伤到他的心脉,看来现在他对那个神秘莫测的火宅之主还是有些用处。
闭上眼又想起天尊看着自己又是担忧又是歉疚的眼神,其实如果没有算上星痕的意外,这次审理火宅的案子他完全可以负责。银戎从后面赶过来带笑说天尊让他帮着自己的时候赤麟还有些不相信,毕竟银戎虽是心思细腻,性子终究过于温和,处事容易心软来不得杀伐果断。天尊明里是为了让银戎在一边帮衬提醒……
大哥,我所在意的是什么你到底明不明白?
赤麟咧开嘴角,他声音还哑着,笑出来又低又难听。
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生来就是是上天界的异数灾祸,长老们提起自己总恨不得将他幽闭的样子,这次星痕又在他接手的案件当中遇到危险,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长老们如何对天尊进言相劝,甚至连天尊犹豫沉吟之后只得妥协的样子都在脑子里脑补了一遍。
随着蜡烛的燃尽,屋内重新陷入一片黑暗。赤麟握了握手指,发现那笛子还在手中,他昏迷了那么久竟然也没松手。只是那支笛子在与邪天御武的打斗中断作两截,手中只剩下一半,以后再也没法用了。
赤麟慢慢抬起手臂,将笛身放在离胸口近一些的位置,那日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背着银戎回到客栈,从枕头下翻出那支他故意落下的笛子来。小弟将笛子塞给他时候那坚定还带着些许羞涩的眼神还一直刻在脑子里散不开,那是银戎送他的第一件礼物,或许他潜意识是不想丢掉的,才会又找了回来。
想到这里赤麟有些后悔,若是他当日没有回去找,这笛子现在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只是想着找回来,却终究也没能够把它保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