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扯了手,笑嘻嘻的说道:“你还真是宠女人,谁要是嫁给你,一定会被你宠坏的。那不就成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头脑蠢笨的母猪了么?什么事都有你在前面担着。”
沐文树端着碗筷,走进厨房,“我的女人,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全心全意的爱我。”
林落倚在厨房的门框上,问道:“那陆清离呢?如果她心里割舍不下席慕尧,不能全心爱你,你还爱她对她好么?”
这话一出口,林落便觉多余。如果不爱,沐文树又怎么会等陆清离这么多年,即使知道她嫁了人,生了孩子,还无怨无悔的陪在陆清离的身边。
林落讪讪的笑了笑,转过身离开厨房。
再坐在沙发上,依旧是看着沐文树在厨房忙活的背影,还有身边在婴儿床里乱挥舞着手的宝宝,林落心中竟是无比的失落。
林落如坐针毡一般,不安的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沐文树不过洗了两个碗的功夫,林落便起身,扬声道:“文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沐文树洗了洗手,从厨房里出来,“那你路上小心。”
林落失落的点点头,“别出来了,你的手还湿着。”
沐文树果然依言站在原地。
林落握着门把手,顿了顿,径自带上门离开。
沐文树晃了晃婴儿车,又连忙回到厨房去洗碗,平静的仿佛这栋房子里根本没有出现过别人。
男人也是有直觉的。他能感觉道林落对他毫不掩饰的好感,更何况他曾经还救过林落一次。
女人是感性动物,她们判断人和事物的标准很简单,喜欢,或是不喜欢。
女人总是将救过她们的男人当做守护公主骑士或者吻醒睡美人的王子。这种感性的判断标准很容易迷了女人的眼睛,让她们做出错误的判断。
比如,林落觉得她爱他。
这是错误的。一定肯定必须是错误的。
沐文树想,也许这是林落在席慕尧身上没有得到的东西,却在他的身上找到,才会造成的一种假象。
人是需要活出自己的,需要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沐文树认为林落落入了怪圈思维。陆清离有的,她便想要拥有,却忽略了自己内心最渴望的东西。人,不要总去排挤、算计他人,学习借鉴他人,可以更好的完善自己,但并不是好奇、探究、刻意模仿他人,看着自己的路,自己的风景,想着自己的问题,不要总盯着别人如何,总是羡慕别人的辉煌,嫉妒别人的光鲜,阴暗的是自己的心,损耗的是自己的光阴,磨损的是自己的人格。对于客观的物质和主观的评价都不必不择手段的强求得到,一切都是云烟,做个好人,问心无愧,踏实而快乐就足够了。
人生匆匆,虽说“朝如青丝暮成雪”,夸张比拟,但时光匆逝谁也无法挽留,暮年回首,总会有数十年转眼一瞬的感触,漠漠尘寰,几人能见得沧海变桑田?滚滚烟云,谁又能挽留不散缱绻成永久?芸芸众生只不过是苍茫宇宙间匆匆过客,日月星辰亦不能永恒。生命一瞬,所有经历也是一场云烟而已。
这是付慧亚所编著的许多本书中的一段序,亦是她感悟最深的一句。
世界上没有什么坎坷走不过,没有什么美好值得你停留下去贪恋。
在这人生的路上,停下脚步的唯一办法便是去往永生世界,将自己停留在美好的那一刹那。
可是没有人会敢说你所遇到的便是你穷其一生最美好的东西。因为还未曾走到世界的尽头,
陆清欢合上手中的书,看了一眼书脊上属于付慧亚的名字。说着容易做着难,若是每个人都想的那么通透,每个人的生活都是那么单调无趣,这世界还有什么趣味?来这世上走一遭,又是为了什么?
人生就是因为它的未知性和不可预知性,以及不同人面对不同的问题所作出的不同的选择才丰富多彩,五彩斑斓,趣味横生。
陆清欢真想问付慧亚一句,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姐妹两个?还是你真的无欲无求到连亲情都已看淡?
只是这问题也只是陆清欢在心里吐槽一下,付慧亚如今有心脏病,她又怎么会去用这种问题惹她心烦意乱?
答案,也许并不是自己想听得到的答案,也许根本就得不到她的答案。陆清欢不在乎,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翻篇的东西她就不会在翻回来。
想也好,不想也罢,她陆清欢已经接受并承认付慧亚是她的母亲,谁叫她天生一副直爽性子柔软心肠?
付慧亚醒过来,看到陆清欢还未来得及放下的书,不好意思的浅浅笑道:“都是以前写的书。”
她仔细辨认着陆清欢手中的那本书的书名,然后说道:“那本是我的封笔之作。”
陆清欢扬着手中的书,多看了一眼,这是她在书柜里随意拿的一本。“原来你是作家。”
付慧亚双手撑着身子想要起身,陆清欢连忙走过来将手中的书放在床边,在付慧亚身后多垫了一个软枕,让她靠的舒服点。
付慧亚笑着说了声谢谢,拿起陆清欢放在床头的书,随意翻了几页,“嗯,每写一本书,便觉得自己成熟了几分,感悟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越来越多,越来越透彻。现如今,我都不会再去翻自己以前的作品。只有这一本还留在书柜里。其他的书已经不适合我现在的心境,只有这本是我认识停滞的层次和深度。”
“这本书是两年前写的。既然你是作家,那干嘛不接着些下去,也许会有更深的认识。”陆清欢好奇的问道。
付慧亚长长的叹了口气,将书还给陆清欢,“写不动了,也没时间写了。”
陆清欢随口问道:“你在家呆着还不是看电视,跟小保姆聊天打发时间?不对,估计,你跟秀儿也没什么好聊的。毕竟秀儿才二十出头,正是爱玩爱看电视剧的年纪,你们之间有代沟,聊不来的。”
付慧亚点点头,“是啊,有代沟!毕竟时代不同,所处的环境也不一样。”
付慧亚痴恋的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本书,便别过头去,不再看。
每本书都是她的经历和回忆,代表着她不同阶段发生的事情和当时的心境。
付慧亚大半辈子就靠着回忆的刺激和对现实的反思走过来的。
如今,才明白,看得太透彻未必是好事,人生最难得的是糊涂。难得糊涂!因为看不透,看不清,才有无尽的欢乐。
付慧亚痴痴的看着自己可爱的小女儿,尖尖的下巴,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明亮乌黑的瞳眸,小巧的鼻子,还有两道修的精致的长眉,棕色长发被束在脑后。
“我记得你小时候头发便发黄,你姐姐的头发却乌黑发亮。”付慧亚清浅的开口。
清欢微微睁大瞳眸,眨了眨眼睛,听柳妈说,她一断奶,便被接回陆家,再也没有见过付慧亚。
清欢迟疑着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你……”
付慧亚温柔的笑着,摸了摸清欢的脸颊,“你四岁才上幼儿园,因为个子小,排队下学,你永远是第一个走出教学楼的小姑娘。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不知道多少人说你长得可爱水灵呢!”
清欢心里一酸,笑得勉强,“我不记得了。”
“十二岁,你上五年级,那天司机去的晚,你便在学校门口等。有个男孩猛地冲你跑过去,我还以为他要欺负你,结果他从书包里掏出一盒糖果还是什么的东西,塞进你的怀里,说了两句话就突突的跑开了。”
“盒子里是巧克力,还有彩纸叠的桃心,拆开是封幼稚的情书,错别字,病句一大堆。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就连姐姐和柳妈都不知道。巧克力我留下了,那颗纸叠的桃心被我扔进了垃圾桶。”陆清欢开始哽咽,付慧亚一直存在在她的身边,默默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怎么能说她不爱她,如果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女儿,又何必跟在女儿的身后看着她成长了这么多年,只为尽量不错过她成长的每个镜头。
陆清欢紧紧攒着手中的书,低头垂眸,“十五岁那年,我穿着裙子,书包拉低盖着屁股,一声不吭的出了校门上车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来例假,流了血,我害怕,怕我快要死掉了,中午不敢睡觉,偷偷躲在房间垫着卫生纸。将脏裙子塞在床底下,不让柳妈发现。
下午去上学,还没上课,老师便把我叫出去,拉到厕所,教我贴姨妈巾。她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你妈妈真是不容易。”当时,我不懂……”这件事她刻骨难忘,甚至每个细节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陆清欢放下书,扑倒付慧亚的怀里,紧紧的搂住付慧亚的脖子,哭的不能自已,“妈妈……妈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付慧亚同样默默地流着泪,紧紧的回抱着陆清欢,轻轻拍着陆清欢的后背,“乖,乖孩子,不哭。”
简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母女两个抱头痛哭的情景。
他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该吃午饭了。”
付慧亚连忙松开手,将清欢拉着坐在床边,取过床头的抽纸,给陆清欢擦着眼泪。
陆清欢从她手里拽出两张,“给你也擦擦。”
简阳眨了眨眼睛,确认眼前是付慧亚和陆清欢没错,可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再回来的时候,这母女两个竟然变得如此亲密?
抱头痛哭,还互相给对方擦眼泪?这是什么状况?
“妈……”陆清欢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鼻音,眼圈泛红还未退去,“你是出去吃还是我把饭菜端进来,你在房间吃?”
付慧亚掀起被子,拉着陆清欢的手,“我还是下楼吃吧。我又不是瘫痪在床,走不动路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付慧亚的脚伤还没好,脚步如飞,行动自如什么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都别想,但是已经不再痛的那么厉害,自己拄着拐杖也顺畅许多,不会东倒西歪,摇摇晃晃。
清欢连忙站起身来,将衣架上的外套拿下来披在付慧亚的身上,将拐杖递给简阳,自己扶在付慧亚的腋下,搀扶着付慧亚下楼。
清离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左右。
冬日里阳光最明媚温暖的时间,她是被饿醒的。昨天下午在沐文树那里吃过一顿饭之后,便紧接着发生bobo被抢走,陆景豪晕倒,付慧亚住院的事情,陆清离忙得脚不沾地,就算是得空坐下来,也没有心情去开口吃点东西。
今天早上匆匆忙忙的赶回来,想要跟陆景豪谈谈,偏偏陆景豪对她采取冷战方式,陆清离一心想着该如何应对,捧在手里的粥碗也只是捧着,抿了两小口。
又遇上来例假,腹内空空,肚子里绞的能成了天津十八街的麻花。
陆清离饿得发晕,单是直起上身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足以让她眼冒金星,两眼发黑。
陆清离按紧扁扁的肚子,微一抬眸,眼角的余光便将房里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柳妈不在房里,房门紧闭。
陆清离闭了闭眼,饥肠辘辘的感觉真是不好受。那年沐文树离开,她寻他无果,茶不思,饭不想,几天下来,人瘦了一大圈,裙子就像是被套在她身上的,里面还钻着空气,空荡荡的,风一吹,陆清离就好像能被吹上天去。饶是如此,陆清离也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饥饿感。
陆清离想喊柳妈进来,张了张嘴,却有气无力。小腹一阵疼痛袭来,陆清离倍感无助的倒回床上,将身子紧紧的蜷缩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一样弓着身子。
柳妈推门进来,看到陆清离这幅痛苦的模样,连忙小跑着过来,“二小姐,你怎么样了?还疼着呢?”
陆清离咬着下唇泛出了白印,痛苦的点点头,柳妈连忙走出门,朝楼下喊了一声。
佣人立马端着一碗红糖水上来,柳妈连忙接过来,对着那佣人吩咐了一句,“把我煮好的糯米红枣粥也端上来吧。”
柳妈将陆清离扶起来,在她的身后垫高了枕头,用汤匙舀着红糖水,去喂陆清离,“着红糖水是我一早就弄好的。那会儿你睡着了,我也不敢叫你,就加了老姜一直用小火煨着。”
柳妈每隔二十分钟便进来一次,看陆清离醒了没有。到了午饭的时候,柳妈去问过陆景豪中午想吃些什么,陆景豪问了问关于陆清离的情况,得知她还睡着,便推说不吃,等陆清离醒了再说。
柳妈去叫陆清离的时候,陆清离晕晕乎乎的嘟囔了两声,便再也没有下文,柳妈摇摇头,便不敢再打扰她,想着这两天真是够她折腾的了,也该让他好好休息。
“这得趁热喝,肚子里暖暖的,才会觉得舒服,你也就不觉得那么疼了。”
等陆清离喝了小半碗之后,胃里便开始发暖,手上也有了力气,便接过碗就着碗沿慢慢喝完。
果然那股难受劲缓解了许多。
陆清离将空碗递给柳妈,抿了抿唇,轻声问道:“柳妈,我爸怎么样了?”
正巧佣人进来送糯米红枣粥,柳妈继续喂着陆清离,“你跟老爷真是亲父女两个,一开口都是先问对方。老爷一直呆在书房里,不知在看些什么,也没吃午饭,说是等你醒了再说。”
陆清离掀开被子,作势便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哎哎哎!”柳妈连忙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了她的行为,“好歹你也先吃点东西,有了力气再说。女人来身上啊,就怕空腹,没力气。你早上来的早,粥也没怎么动,现在也不吃东西,一会儿又该晕倒了!你不知道你那会儿可把老爷给吓坏了,还以为你怎么病了呢?”
陆清离眼睛不知不觉的湿润,眼前的柳妈也变得模糊起来,她将陆景豪的急切、担忧、焦虑全部看在眼里。
陆清离乖乖张嘴喝掉满满一碗粥之后,正准备起身去找陆景豪,门却被敲响了。
陆清离疑惑的皱起眉头,“柳妈,去看看谁在外面。”
柳妈放下手中的空碗,连忙起身去开门。
“老爷?”柳妈微微诧异着睁大眼眸,“您怎么来了?”
陆景豪不发一语的背着手站在门外,柳妈侧身让陆景豪进来。
陆清离听到声音,连忙掀开被子,一只脚才穿进拖鞋里,陆景豪早已走进来,沉声命令道:“别穿了,又不是外人,你身体不舒服,就在床上躺着。”
陆清离看了一眼柳妈,依言将腿抬回床上,盖好被子。
“柳妈,你先出去。”陆景豪站在陆清离床边一米之外的地方,表情严肃,声音冰冷。
“是。”柳妈轻声应了,走过来,将床头柜上放的空碗拿上,临走时,还不忘将门轻轻关上,留了条小缝。
女儿随父亲,别看陆清离平时话少,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骨子里的倔强却是随了陆景豪。
若是认真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万一这爷儿俩说着说着起了争执,柳妈好歹能听见点动静,进来劝上一劝。
陆景豪正襟危坐在床边的小布艺沙发上,淡淡的开口,“身体怎么样了?还疼么?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
陆清离低眉顺眼的回道:“谢谢爸爸,已经不疼了。”
陆景豪能够主动来她的卧室来探望,本身就是一种低头服软的表现,如今他开口,陆清离不得不乖巧温顺的回应着,顺毛摸驴,才不会让驴踢到自己。
陆景豪无声的点点头,看着陆清离柔软的黑发随着她低头的动作遮住了她大半的脸颊,连那一双像极了她母亲的杏眸也隐在黑发之下,陆景豪的眸光不知不觉便柔软下来。
“你果真要跟席慕尧离婚,不是闹小脾气?不会后悔?”陆景豪的语气也随之软了下来,一瞬间让陆清离有了父亲在身边问着小女儿的感觉,不再是领导对着下属命令一般,强硬而冷冰冰。
陆清离微微侧首,看了一眼陆景豪,移开眸光,盯着自己的黑白条纹蚕丝被,“我没有闹脾气,他身边有了别人,连心也不是单单属于我。有哪个女人愿意跟别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丈夫?您是父亲,我是女儿,您说的话,下的命令,我得听从。小时候,您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因为爱,我可以容忍他的出轨,为他的背叛找各种理由,然后半推半就的回到他身边。”
陆清离抽了抽鼻子,接着说道:“您知道,当我看到席慕尧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时,我是什么感觉么?心如死灰。整个世界都死一样寂静,我只看得到他和那个女人。耳朵里嗡嗡的响,却听不到周围人在说些什么。
他高蜓伟岸的身影却是为了别人而直立,那女人嘴角的笑意像匕首一样缓慢的割拉着我的心脏,一刀,又一刀,痛到麻木,没了知觉,耳边还可以听到磨刀霍霍的声音。”
陆清离的声音很冷静,尽管她的脸上滑过两道无声的泪水。
陆景豪沉默着,没有应声。女人的情感总是比男人丰富细腻。
当年付慧亚不肯嫁给他,却连一个正经的理由都给不出来。只一句“不爱了”便冷漠的离去。陆景豪也只有愤怒多于悲恸。
即使心中还为付慧亚留着一席之地,即使还牵挂着至今孑然一身的付慧亚,陆景豪也能够做到将自己的所有情绪都深埋在心里,不让外人看到一个男人的脆弱。
他体会不到陆清离的悲痛和绝望,但似乎又能够体会到那种无以言说的难过与悲哀。
陆景豪忍不住将手放在陆清离的头顶,缓缓安抚着。
陆清离像只无助的小狗一样在陆景豪的手心里蹭了蹭,“我知道我不该违背爸爸的命令,对不起,爸爸。可是我真的承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