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尧语滞,顿了顿,在陆清离身边的位置上坐下,苦笑道:“……这是我的前妻最爱吃的。你跟她很像,所以我……一时顺口就说出来了。你尝尝,看这些,味道你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在叫人送别的东西来。”
陆清离挟了一块糖醋里脊,点点头:“嗯,好吃。”
“那你前妻呢?”
席慕尧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言语。陆清离放下筷子,迟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安慰道:”对不起,我不该多问。你也吃啊。”
席慕尧摇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挤出一抹笑,“我不饿。”
陆清离微微苦恼的撅起嘴巴,指了指摆满一桌子的饭菜,“这么多,我吃不了呢。一起吃吧,再添副碗筷。”
席慕尧依言从厨房里拿出一副碗筷出来,坐在陆清离旁边,给她夹着菜。已经记不清,两个人这样和谐无间的坐在一起用餐是什么时候,如今能在坐在一起,席慕尧心里满满都是欢喜。
与这幅和谐的用餐场景截然不同的是病房。
沐文树躺在*上,一睁开眼眸,便猛地坐起身来,连带着额输液架也剧烈的晃了晃。不用刻意的去看,都知道这是陆清离的病房,可是陆清离根本不在。杨凡连忙站起身来按着他的肩膀,试图让他躺下,“你干什么?赶紧躺下。这瓶液体才刚输上呢。”
“清离呢?”沐文树推开她的手臂,问这话的功夫便要下*,“还有bobo呢?”
杨凡连忙扶着他,生怕手背上的针跑脱。“你小心点!bobo我已经送回去了。置于,清离,还没找到,但是我已经叫人去找了。”
沐文树甩开她的手,一把扯掉手背上的输液针,鲜红的血珠顿时溢满整个手背,连成一条血痕。
“呀!”杨凡连忙去按沐文树的手臂,惊讶道:“你疯了!不要命了?你想死也等找到陆清离再死!”
沐文树穿着鞋下*,连声道:“我要找陆清离,清离还等着我带她回家呢?我们还要回海南,我们才刚刚结婚,我们的蜜月还没度完。清离很喜欢海南……清离!”
沐文树踉跄着推开杨凡,跌跌撞撞的跑出病房。杨凡被他推倒在病*上,狠狠的拍了一把*,“疯了疯了!都是那对狗男女害的!”
她起身,连忙跟着跑了出去。沐文树走得很快,等她跑到电梯口,电梯刚刚合上载着沐文树离开。她再去按按钮,已经来不及。
等杨凡走出医院,沐文树已经发动车辆,准备离开。她连忙挡在沐文树的车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进去。
“你别急啊!”杨凡喘着粗气,连忙系上安全带,“你现在身体还虚弱着,还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毫无头绪。”
沐文树握紧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踩下油门,驱车离开医院。他开的很慢,眼睛透过前车窗,仔仔细细的扫过经过的每一个一个地方,生怕就这样错过陆清离。
杨凡也往外仔细的看着,“咱们先去把你觉得陆清离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一遍。说不定能碰到。我已经叫人拿着陆清离的照片去找人调查了,能发动起来的人也都派出去寻找她了。一旦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我们。你别着急。清离她,总是能够逢凶化吉,不会有事的。”
沐文树聚精会神的像探照灯一样寻找着陆清离的身影,半晌,轻声的回道:“但愿如此。”
第二天,便传来消息,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沐文树甚至不能下判定。
杨凡惊讶的喊道:“这算怎么回事?席慕尧那个贱男人这是把清离给幽禁了么?清离怎么也肯跟他走?”
沐文树苦笑着,没有开口,心中慢慢的泛着酸涩。听说,清离没有一点反抗或者不情愿,她跟席慕尧在他们曾经生活过的那栋别墅里度过了一天*。
杨凡拽了他一把,“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把清离接回来!”
沐文树点点头,陆清离跟他已经结婚了。他是了解陆清离的,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她是不会愿意跟席慕尧在一起的。如果他不是爱自己,是不可能跟他结婚的。
沐文树攥紧手里的车钥匙,大步的走出去,他一定要将陆清离平平安安的带回来。
席慕尧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午餐。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将腰间的围裙卸了下来,顺手搭在餐椅上。
“怎么来这么慢?”席慕尧不悦的打开房门,在看清门外站着的男女之后,有一瞬的怔愣,继而唇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意。
他知道,陆清离在他这里,早晚会被知道。但是没有想到沐文树来的这么快。
“清离呢?”沐文树手推在门板上,往门里跨了一步,好像席慕尧将陆清离囚禁起来,而他理直气壮的来要人。
席慕尧勾起唇角,笑道:“;来的真快,请进。”他一侧身,抓着门把手将门彻底打开。
沐文树反而是微微怔愣,杨凡拽着他的衣袖,仰着下巴瞥了一眼席慕尧,从鼻子里中重重的哼了一声,在沐文树背后推了一把。
沐文树刚刚走出玄关,便顿在原地,头微微抬着,看向楼上,一动不动。杨凡走在他身后,不解的问了一句,“怎么不走了?”
她走到沐文树的身边,顺着沐文树的目光往楼上看了一眼。立刻瞪大眼睛,几步噌噌的走过去,便要往楼上走去。“清离,你下来!”
陆清离在第一眼看到沐文树的时候,便惊吓的苍白了脸,她紧紧抓着楼梯扶手,站在原地动弹不得。杨凡这一嗓子吼得,陆清离想往后退,直接跌坐在楼梯上,她竭力保持着镇定,“你们来干什么!小心我报警,告你们私闯民宅!”这话一出口,陆清离也是一愣。
沐文树的视线紧紧的停在陆清离的身上,她的黑亮柔顺的秀发披了满肩,还有晶莹的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柔软的棉质睡裙妥帖的贴伏在身上,够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肩上被水珠浸湿了的地方,变得透明,紧紧的贴在皮肤上。
沐文树身形微晃,他连忙扶住旁边的墙壁,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滚起的惊涛骇浪,他挤出一抹微笑,站直身子,往前走着,开始上楼梯,轻声道:“清离,跟我回家。”
可是,清离并不像他希望的那样,站起来,微笑着扑到他怀里,拥紧他的腰身,柔声回道:“我们回家。”
清离就这样倒退着,往楼上挪去,面上惊恐焦虑。沐文树每往上一级,她便往上退好几步。她尖叫着:“救救我!”
这句“救救我”却并不是对着沐文树,也不是对着楼下的杨凡,而是对着席慕尧。
杨凡皱眉,往前冲了几步,“陆清离,你疯了吧!你在跟谁说话?”
她指着沐文树,喊道:“这个男人,他才是你的新婚丈夫!你真的全部忘记了么?你们还在海南度蜜月呢!”
可是陆清离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她只是用着可怜而无辜受伤的眼神看向席慕尧,哀求道:“救救我,赶走他们,他们要害我啊!”
席慕尧看到沐文树,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往前走着,经过杨凡身边时,被她一把拉住,“不准你碰她!”
席慕尧缓缓抚掉杨凡的手,“你看到了,清离叫我过去。难道你们就准备这样跟她谈话?我把她带下来。”
杨凡抿着唇,松开手,不情不愿的看着席慕尧越过沐文树将陆清离扶起来。
陆清离抓着席慕尧的手臂,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站在楼梯上,满眼伤痛的沐文树,往席慕尧怀里凑了凑。
席慕尧扶着她,轻声道:“去客厅吧。跟他们谈谈,你不开口,他们不会走的。如果你要跟着他们回去,我也不会强迫你留下。”
杨凡听到这话,微微松了口气,走到楼梯口,拽了拽沐文树,“你下来吧。”
清离往下走了一步,拽着席慕尧的衬衣,脚下一软,她颤声道:“脚崴了。”
沐文树一听,连忙几步往上,走到陆清离面前,抓着陆清离的另一只胳膊,紧张的问道:“你没事吧?”
陆清离皱着眉头,一把拍开沐文树,在他的胸前推了一把,凑进席慕尧的怀里,“你走开啊!”
她拽了拽席慕尧的手臂,低声道:“我们走苦点,我不想看到他们。赶紧打发他们走。”
席慕尧看了一眼被推到楼梯扶手上的沐文树,往下走了一级台阶,回头对陆清离说道:“我背你下去吧,这样快点。”
陆清离点点头,环住席慕尧的脖颈,倒伏在他的背上。她回头看了一眼沐文树,心里突然有些发堵。她眨眨眼睛,别过头,不再去看沐文树,将脸贴在席慕尧的耳边,“好了。”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像是谈判一样。陆清离跟席慕尧坐在一起,只是她没有再去凑近席慕尧,而是褪掉鞋子占据了一个沙发的角落,将自己蜷缩陈一团。沐文树原本想要坐在陆清离的旁边,遭到了陆清离的强烈抗议。所以他只好跟扬帆坐在陆清离对面的沙发上。
沐文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陆清离身上的睡衣格外刺眼,像是发出万道锋利刺眼的光芒直刺向他的眼球。
杨凡看到沐文树不说话,戳了他两下,开口道:“清离,跟我们回去吧,你跟文树才结婚没多久。你就跑到别人家来住,这算怎么回事?有病,咱就治。你想不起来,那我们帮你一起想。你跟我们回去吧。”
清离迷茫的摇摇头,“我不认识你们,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们两个是一伙的。”
杨凡气的无话可说,现在她要去哪里找证据来证明他们是夫妻两个?
沐文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过几下,一张照片赫然在目。那是他们在海南度蜜月的时候的照片,陆清离一袭波西米亚沙滩长裙,怀里抱着bobo,笑的温柔开怀。而沐文树则穿着沙滩裤,将他们母子轻轻拥在怀中,三人亲密无间。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人。
他痴痴的看着照片,面上流落出柔和而恋恋不舍的怀念的神情,他将手机递给陆清离,陆清离迟疑着接过去,看到照片,微微发愣。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看到这张照片,她心里分明有一丝异样。她怎么会和面前这个绑架她的坏男人在一起,她们之间还有一个小孩?
陆清离的手一软,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茶几与沙发之间的地毯上,她紧蹙着眉头,双手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使劲用力按着着,那种如电击一般的疼痛,一阵阵的袭来,将她吞没。她想不起来,大脑中一片空白,那种头疼欲裂的痛楚却不肯放过她,愈演愈烈,她难过的无以复加,颤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沐文树眼神里呆着心疼,他起身,想要走到陆清离面前去拥抱她,却被陆清离一记警惕的眼神给制止住脚步,“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
沐文树不甘心的说道:“清离,你听我说。我们十七岁那年在高中的操场上相遇。你一袭白裙怀抱着书本从操场边走过。那是我们初次相识。你还记得,你顶着炙热的阳光,在操场边上的观众席上沉默着哭泣了有多久?你最喜欢跟我去吃学校门口的麻辣烫,但是你怕辣,所以吃的很少,你说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就算不吃,看着我吃,也会觉得很开心。大学毕业那年,我们穿着学士服,我向你求婚,你的眼睛里飘满了细碎的水晶,你那信息的眼神,我一刻都没有忘记。我发誓一定要竭尽全力,让你一直都这么开心。”
沐文树有些失落,他的语调也开始变得悲伤,他低声说道:“可惜,我总是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伤害……我们在太湖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你跟着大姐去采摘板栗,我跟在你的身后,一起捡地上的果实。那是你怀孕,每次我都打车带着你从乡下去市中心定时检查。你早产,我在手术室外一直等。你产后大出血,当我的血液缓缓输进你的体内,我那时候,真的狠狠松了口气。我们两个终于骨血相容了。你再也离不开我了。因为我在你的体内,在你的心里……”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陆清离已经痛苦的承受不住,她蜷缩在沙发的角落,身体因为头痛剧烈的颤抖。席慕尧挪过去,拉下她的双手,在他太阳穴上轻轻的按着,低声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陆清离在席慕尧的安抚下,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抬手,面上已经满是泪水。陆清离惊惶的抹去,看向陌生的沐文树和杨凡,低声哀求道:“别逼我,我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
杨凡已经看出端倪,他们这样急切的逼迫着陆清离去回忆起过去,只会是得其反。而席慕尧不逼他去想,反而会在陆清离心目中留下好印象。这样的局势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在逼迫下去,只会把陆清离推得越来越远。
她拍了拍沐文树的肩膀,叹了口气,“别着急,这事一时急不来。我们把清离带回去慢慢治疗。”
沐文树无奈,也只好如此,只要将陆清离带回自己身边,哪怕她一辈子也想不起来。未来还是她们两个的,那些夹杂着痛苦的过去又有什么意义?
”清离,跟我回家。”沐文树伸出手,满含期待的看着陆清离。可是陆清离却缓慢而坚决的摇摇头,她转过头去问席慕尧,“你说过,只要我愿意,可以留在这里,你说的话还算数么?”
席慕尧抬头瞥了一眼陆清离,点点头,“只要你愿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想离开,随时也可以。”
陆清离了然的点点头,她淡声道:“我不跟你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沐文树握紧拳头,他甚至没有一个强行带走陆清离的理由,席慕尧没有囚禁陆清离,而陆清离是个成年人,能够有自己的思维与判断,他不能强迫陆清离做她不喜欢的事情。他不知道陆清离为什么在他说过这么多之后,还不肯跟他回去。难道她,心里其实还爱着席慕尧,心里还有席慕尧,所以才不舍得离开么?
陆清离撇撇嘴,低声道:“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但是我不想跟你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在这里很安全,不必担心。如果我想起来了,我会知道我该怎么做的。”
她不知道谁说的是对是错,但是至少留在这里,她可以随时离开,而且席慕尧不会一直逼迫她去回忆那些想不起来的事情。每次大脑一片空白,那种伴随而来的痛苦真是无法言说。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切的逼她,让她顺其自然,慢慢的恢复记忆,这样不好么?
陆清离的潜意识里,在拒绝受到伤害,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得。她这是自我的一种防御保护机制。
沐文树不甘心,“我们是夫妻,难道你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席慕尧沉声开口,“你放心,我知道你们已经结婚。你们的婚姻受法律保护。我没兴趣做小三。我不会动清离。你今天看到的她穿着睡衣,是因为刚才在厨房,她的衣服上溅到了酱汁,所以才会去沐浴。我没有碰她。我也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毕竟你们才是合法夫妻。
杨凡站起身来,拽了拽沐文树的衣袖,“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知道清离在哪里就好。既然她不愿意走,我们也不能强迫,毕竟她已经是成年人。选择留在那里,有她自己的意愿和权利。我们需要回去从长计议,去找找国内最顶级的脑科大夫,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帮助清离快速的恢复记忆。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走吧。”
杨凡扯着沐文树走了几步,沐文树一直痴痴的看着陆清离,在转身的前一刻,他突然再次开口:“你的父亲在广州,因为听到你出意外,而昏倒住院了。”
他深深的看着陆清离,低声说道:“再见。”这句话极低,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在这安静的客厅里,四个人分明听得清清楚楚。
沐文树转身,不等杨凡再拽,拂开她的手臂,大步离开。
门板开合,在宁静的空气中留下一阵余波。
陆清离看着沐文树离去的背影,怔愣着,半天回不过神来。席慕尧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清离,该吃饭了。”
清离呆滞木讷的点点头,示意她听到了。视线却停留在那扇门上,没有移开。
席慕尧将厨房里的饭菜重新热好,一一摆在餐桌上,摆好碗筷,这才再次过来叫陆清离吃饭。
陆清离一抬头,神情呆滞,眸光里含着细细碎碎的亮光,她的声音里呆着哭腔,“我想起一个人。”
席慕尧心里一沉,却没有接着陆清离的话去问,他从茶几上抽过几张抽纸,温柔的替陆清离抹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先吃饭吧。一会菜凉了,再回锅,味道就变了。”
陆清离迟缓的点点头,起身穿上棉拖,跟随席慕尧走到餐桌前坐下。手里拿着碗筷,陆清离却心不在焉,米粒从筷子间滑落,也不知晓,跟更别提会有心思去夹菜吃。
席慕尧加了筷子菜,放在陆清离的碗里,低声道:“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你说想起一个人,想到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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