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露出一丝曙光,张琦霍地睁开眼,从地上跳了起来,看着李庆依然盘膝坐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毕竟年纪大了,又拼杀一晚,虽然武功极,但恢复起来的确要比年轻人慢多了.张琦轻手轻脚地走到李庆跟前,低声叫道:”王爷!”
李庆猛地睁开双眼,看了一眼张琦,苦笑一下,”老了!”他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疼,平时他那里有机会像昨晚那样搏命厮杀过,捶了捶腿,看了一眼四周,百余名骑兵都已经站了起来,牵着他?们的战马,站在四周.
“走吧!”从张琦手中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
天色渐明,天边有红光透出,众人翻身上马,两腿一夹,战马向前狂奔而去.
一轮骄阳蓦地从天际跃起,红艳艳的阳光瞬间洒遍大地,李庆猛勒战马,狂奔中的战马人立而起,长声嘶鸣,在他们身前约千米处,数千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形,静静地立在那里,迎风飘扬的征北军战旗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似乎光芒万丈.
李庆脸色苍白,身边的张琦以及其余骑兵都是脸如死灰,昨晚面对着千余名征北军步卒,他们已经杀得精疲力竭,他们都以为那是最后一波堵截,但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的前面,还有更加让他们绝望的事情.
征北军的骑兵,是丝毫不逊色于蒙军骑兵的狠角色,看对方的旗帜,是郝仁的骑兵营,郝仁是第一批抵达贵州的征北军骑兵部队,与南军交锋过数次,李庆对这支旗兵还是了解的,相反,名气更加大的燕小乙,反而还没有与李庆直接交过锋.
他们看到了征北军,征北军自然也看见了他们,牛角号声陡色响起,郝仁的三千骑兵开始动了起来,前面的骑兵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叫吆喝声,摧动战马,不是向前,而是向着两翼运动,看着对手在马上的骑姿,张琦等人更是绝望,对方并没有拔出他们的马刀,而是一手持弓,一手绰箭,全凭着两条腿控制着战马.
单纯用腿控制战马,这些李庆的亲兵亦能做到,但是对方此时并不是在跑直线,而是在奔跑之中开始转向,绕着一道弧线,目的很明显,就是将他包圆了再发动进攻.
李庆苦笑,”煞费苦心,算无遗策,为了杀掉我,居然动用了如此多的部队.”至此,李庆已经完全抛掉了侥幸的心理,对手的人数是自己的数十倍,任何一个骑兵的马上功夫都比自己的亲卫要强,更重要的是,自己和属下已经激战了一晚,早已疲惫不堪,战马休息不够,勉强载人还行,但要完成激烈的战术动作,只怕一个冲刺,这些战马便再力不能支了.
李庆此时的心思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这已经毫无悬念,对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怎么可能容忍自己逃脱.
“张琦!”他突然叫道.
“王爷!”张琦鼻子一阵发酸,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呆会儿我会带领其他人向左边冲锋,你下马,找个地方躲起来,希望你能活着回去.”李庆缓缓地道.
“王爷,不可能的,我不可能活着回去,我要与您一齐共生死.”张琦大声道.
李庆缓缓摇头,”此时也不必隐讳什么了!此次想杀我的并不是征北军,他们只是别人利用的一把刀而已,当然,他们也非常乐意当这把刀.你此时也应当猜到是谁想杀了吧?”
张琦用力地点点头,”末将明白,末将知道.”
“既然如此,我想,你还是有机会回去的,征北军杀了我,难道就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杀掉我的吗?如果你能逃回去,你所说的话,比任何人说的话都会有力量,皇帝陛下知道了真相,又有了你这个活证据,陛下会怎么样?”
“陛下一定会替您报仇血恨!”张琦含泪道.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李庆沉痛地道:”那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如果陛下如此,我当真要死不瞑目了.”
“王爷!”张琦大叫起来.
“张琦,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不能活着回去,则说明征北军没有考虑那么远,如果你活着回去了,则说明他们不仅要杀了我,还想利用我的死来造成我朝的内乱,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李庆笑着撕下一幅衣襟,猛力咬破手指,在这幅衣襟之上写下了八个字.
“云昭不灭,永不追究!”
将血书塞到张琦的手中,厉声道:”下马,找个地方躲起来,赌一把吧!”
张琦握着血书,放声大哭起来,在李庆严利的目光之中,他翻身下马,返身向着远处奔去,与此同时,李庆带着百余骑人马,以及张琦的空马,向着反方向打马而去.
张琦知道,他的生死并不在他自己的手中,而在对手愿不愿意如李庆所猜测的那般故意放他走,所以他并没有奔得太远,找到了一株大树,他手脚并用,攀爬了上去,将自己藏身在树冠之上,透过树叶的缝隙,他能看到正在远去的李庆众人.
此时阳光普照,视线极佳,张琦的动作自然不能瞒过对手,但正如李庆所预料的那般,似乎所有的征北军骑兵们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瞎子,他们纵马呼啸,绕了一个极大的圆圈渐渐地将李庆等人包围,奔跑的战士似乎在有意避开这棵大树.甚至还有人抬眼看了一下这株大树,脸上笑容极其古怪.
李庆猛地勒住了战马,此时离开张琦已经有数里地了,不出他所料,对方果然放了张琦一马,既然如此,他就不必担心对方还会去追杀张琦,那么,他也没有必要再多做什么了,这块地方风水不错,就死在这里吧.
一百余骑将李庆紧紧地围在中间,众人挺着手里的长枪,枪尖朝外,凝目注视着越来越近的征北军骑兵.
征北军成建制的独立骑兵只有两支,一支是燕小乙的骑兵营,别一支则是郝仁控制的这一支,这些骑兵有着鲜明的鹰嘴岩马匪的风格,作战方式有既有着越军的纪律性,又有着蒙军的狂野.此时,征北军骑兵已经合围,减缓马速,缓缓向前压来,数千骑兵包围着百余骑兵,结局已经不言而喻,对手根本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郝仁缓缓策马而上,已经四十多岁的郝仁,在经历了这十数年的磨练,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鹰嘴岩马匪了,比起燕小乙的朝气十足,郝仁显得更加沉稳一些.
“李王爷,没有想到你当真能突破包围,冲到我这里,佩服之至!”看着血迹斑斑的一众对手,虽然必欲杀之而甘心,但郝仁还是由衷地佩服对手.”郝仁骑在马上,冲着对手抱拳一揖,”能杀死你这样的对手,我很荣幸!”
李庆放声大笑,”郝仁,你要明白,我不是死在你们的手里,如果不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你们永远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郝仁回以大笑,戟指着对手,”所以说,你们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李王爷,放心去吧,用不了多久,你们李家会有很多人来陪你的.”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李庆冷哼道:”大越数百年底蕴,地大物博,焉是贫脊的北地所能比的,我会在奈何桥上一直等着,但我等的却是云昭这个乱臣贼子.”
郝仁微微摇头,”可惜啊,你没有去过北地,如果你去过,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李王爷,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吗?我们征北军仁义之师,一定会将你的遗言如实转达给你想要交待的人的.”
李庆仰头大笑,”我的遗言吗?好,我的遗言就是杀贼!杀贼!杀贼!”
郝仁脸色一沉,缓缓举起了手,无数把骑弓扬起,弓弦缓缓拉开的微声,却因为有着太多的人同时拉开,而显得特别清晰.
李庆高举战刀,猛力下压,厉声喝道:”杀贼!”
百余骑兵同声呐喊,猛摧战马,迎着对手的弓箭,发起了冲锋.
“杀贼!”虽只有百余人,但声势却依然猛烈.
“放!”郝仁的手重重落下.
密密麻麻的羽箭随着嘣的一声脆响,呼啸而出,最前排的射完,第二排的已是策马上前,拉弦开弓,射出第二轮.然后是第三轮.
羽箭过后,在方圆百米的圆圈内,密密麻麻的全是箭支的尾羽,所有的人,马身上都插满了羽箭,几以看不到人马的身影!
“带上李庆的遗体,其余战死者,就地掩埋!”郝仁大声道.
李庆的尸体很快就被清理了出来,拔出羽箭,他几首被射成了筛子,全身都是箭孔,看着已没有人样儿的李庆,郝仁摇了摇头.像李庆这个级别的人,对方肯定会索要他的尸体的,这个样子貌似太难看了,看来回去之后还得好好清理一番.
三千骑兵带着李庆的尸体扬长而去,看都没有看张琦藏身的所在.
直到征北军骑兵远离,张琦这才滑下树来,连滚带爬地奔到李庆战死的地点,趴服在地上,号淘大哭了一番,站起身子,踉踉跄跄地奔向远方,刈陵肯定是不能去了,去了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只能去找苏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