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如今拨开云雾见晴天,可怜彬州的老秦家却是家破人亡了,娘娘,这一次秦家应当能平反昭雪了吧?”沁娘蹲下来,将炭火拨得更旺了一些,看着秦柔娘道.
搓了搓双手,秦柔娘缓缓地坐了下来,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不妥当啊,当初灭门秦家是苏灿做的,现在我们还需要苏灿坐镇南方,消灭朴德猛,如果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给老秦家平反昭雪,苏灿会怎么想,这不是当众打他脸吗?”
“可是即便不公开平反昭雪,大家不一样心知肚明吗?”沁娘不解地道.
“这不一样.”秦柔娘道:”现在,这事只能做,不能说,只能私下里做,不能公开做.”
“娘娘,这岂不是太委屈老秦家了?”沁娘有些愤愤不平.
“人都死了,委不委屈他们又怎么知道?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人重要.沁娘,你给秦驰秦骋传信,不要捣乱,老老实实的听紫燕的,你告诉他们,为了他们的外甥能平平安安地上位,能将这江山坐得稳稳的,这口气现在就得给我咽下去,特别是秦驰,在江南,见到了苏灿也得给我摆出一张笑脸来.只要我与昊儿在,有他们两兄弟,秦家再一次兴旺发达指日可待,要是他们心胸狭隘误了大事,我饶不了他们.”秦柔娘板着脸道.
“是!”沁娘低头道.
“其实南方的那些地方官也不是不时识务,紫燕告诉我,他们已经在清理秦家庄,便将秦家那些死掉的人一一下葬了,苏灿不是也将大伯以及秦家那些叔伯子侄们的尸体还了回去了吗?该妥协的时候,只能妥协.小不忍则乱大谋!”秦柔娘摆摆手,道.
“娘娘,那当初因为秦老庄主被杀而被苏灿解除武装的那数千秦家子弟呢?他们可都被苏灿拘役着做苦力呢?我听说他们都戴着脚镣给虎卫当牛做马呢!”
“听秦骋说的?”
沁娘低下了头,”是,四少爷昨天不是想进宫了么?他在娘娘面前不敢提这个话,私下里跟我说了一下.”
秦柔娘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你从小就是在秦家长大的,对秦家有感情,但是你不要忘了,我还是秦家的女儿呢!有些事情,不是不做,但绝对不是现在做.将来有的是机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昊儿的江山社稷.为了这个目标,我可以不惜一切,沁娘,你明白吗?”
“沁娘明白,着眼长远.”
“嗯,你明白就好!”秦柔娘站了起来,”走吧!”迈步走向大殿外.
“娘娘要回景仁宫么?”
“不,我们去福宁宫.”
“娘娘要去见谢韵秋?刚刚两位大人不是说暂时不能处理谢韵秋么?”沁娘惊道.
“不是处理她,而是去抚慰她!”秦柔娘没好气地道:”这个谢韵秋就是一个草包,胆子小,光有千金大小姐的脾气,却没有上位者的担代,真不知谢家是如何养出这样的女儿的?我担心她知道了谢家的举动之后,害怕我会找她的麻烦,要是来一个自寻短见,我反倒是说不清了.总得让她安安生生地呆在宫里.”
“娘娘真是大度!”
“不是我大度,谢韵秋那里值得我去对付她,当初杀了她的侍女,是叫景屏还是什么呀?我就把她看清了,从那时候起,我就没理会她了,倒是闵怜儿,生生地让我看走了眼,倒是应了我们老家那句俗话,会咬人的狗不叫啊!”秦柔娘感慨地道.
走出大殿,外面天色却是早已黑了下来,灯光映照之下,片片白雪飞舞,站在院子里警戒的侍卫身上已是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但却仍是肃然挺立,不敢稍动.
看着这些侍卫,秦柔娘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你所说的秦家那数千被俘的士兵,我已经让紫燕派人去办这件事了,他们将被重新武装起来,开往通州,加入到雄阔海的军队之中.南方是不能让他们呆了.”
“多谢娘娘!”
“谢什么,我也是秦家人!”秦柔娘笑了笑,伸手招来门口的侍卫:”这么大的雪,院子里的侍卫都撤了,这么冷的天,怎么受得了?”
“保护娘娘与小皇子,是卑职等的职责,不敢言冷!”侍卫躬身道.
“叫你撤了就撤了,现在上京之中,还会有谁想要我的命么?”秦柔娘微笑着道:”吩咐厨房,给刚刚在雪中值勤的侍卫们熬一碗姜汤,再每人赏一壶酒!”
“多谢娘娘恩赏!”侍卫显得很激动,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目送着秦柔娘消失在视野之中.
谢韵秋的确是被吓坏了.
当年进宫时那个耀武扬威,自认为自己比起其它妃子要高贵许多的她,在贴身丫头被无声无息地杀死在自己的寝宫外,竟然连皇帝也无法追究此事之后,便彻底被秦柔娘吓着了,从那时起,她更多的是窝在自己的福宁宫,尽量减少与秦柔娘相见的机会,哪怕是秦柔娘倒霉的那段日子,她也没有去落井下石,当年在风中摇曳的丫环的尸体给了她太过于浓重的阴影.
秦柔娘咸鱼大翻身,躲在福宁宫中的谢韵秋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去招惹这个大煞星庆幸的同时,又担心的日夜难眠,谁知道那个恶女人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情呢?闵怜儿死了,是被两个侍卫用白绫生生勒毙的,听宫里的小太监说,死得很惨.谢韵秋更是战战兢兢,多次在梦中惊醒,在梦里,两个侍卫总是拿着长长的白绫在狞笑着逼近自己,而远处,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好像便是秦柔娘.
谢韵秋日渐憔悴,二十余岁风华正茂的年龄,担惊受怕之下,又不思打扮,乍一瞧起来,倒像是三十好几的人.
自从秦柔娘重新得势,谢韵秋的日子便愈发得难过起来,不用秦柔娘说什么,宫里那些势利的太监宫女们倒是先瞧着谢韵秋不顺眼起来,似乎这位皇贵妃已经命不久矣,有了这个想法,谢韵秋那里还有好日子过,先是饭食愈来愈差,顺不顺口味先不说,有时候送过来之时,都已经变成冷的了,像这几日,大冬天的,竟然连取暖用的木炭也是一日少似一日,弄得偌大的宫殿之中,有如冰窖一般.
谢韵秋不敢有丝毫的抱怨,宫门口的卫兵早就换了人,她怕自己的抱怨被那些势利的太监宫女传到秦柔娘的耳中,那自己绝对讨不了好去,只会被以一句心有怨仄而加以处罚,只怕在秦柔娘的心中,自己的性命还不如一只狗了.
景屏死了,现在身边贴身的只有一个从蜀州跟过来的老嬷嬷,两个人在福宁宫中相依为命,胆战心惊度日如年.
今日天上雪一直下个不停,福宁宫的窗纸破了,也没有人来重新糊上,冷风从外往里灌个不停,谢韵秋裹着棉絮偎在床上,仍然冻得有些发抖,老嬷嬷想去院子中寻些能烧的柴禾,虽有烟雾,但好歹也有个火星,看着也暖和一些.
看着老嬷嬷抱着一小捆木柴推开殿门走了进来,将木柴放在火盆之中,扒开了火灰,趴在那里使劲地吹着那残余的火星,谢韵秋不禁流下了泪来,自己居然落到了这种地步.
门外突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福宁宫中那个可恶的太监总管急步闯了进来,”快快,贤妃娘娘过来了,贵妃娘娘,还不快点起来迎接?要是让贤妃娘娘不高兴了,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听到秦柔娘突然惫夜驾临,谢韵秋身子脸色大变,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大晚上的,秦柔娘过来干什么?是自己大限将至了么?
“嬷嬷!”她颤声大叫起来,想要爬起来,但身体抖得厉害,怎么也下不了床.
老嬷嬷赶紧奔了过去,扶着谢韵秋,想将她搀下床下,那太监总管听着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大急,急步跑过去,帮着老嬷嬷将谢韵秋从床上扶了下来.
殿门口处,人影闪动,沁娘先一步跨了进来,扫了一眼屋内,侧转身子,秦柔娘出现在了谢韵秋的眼帘之中,谢韵秋双腿又是一软,要不是老嬷嬷用力架着她,只怕已是出溜到了地上.
踏进福宁宫的秦柔娘眉头一皱,从寒风簌簌的外面进到殿内,理应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但进来的自己,却感觉与外面一无二至,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前一段时间,自己就是这样熬过来的,想不到现在竟然轮到了谢韵秋身上.
“见……见过贤……妃娘…..娘.”谢韵秋牙齿打战,半是冻得,半是吓得,其实她是皇贵妃,而秦柔娘在宫的位份并没有她高,但时势之下,她却不得不向秦柔娘屈膝,过去如此,现在更不用说了.
“妹妹不用多礼了!”秦柔娘今日却是一反常态,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走了过去,眼睛却看着谢韵秋身边的那个太监,”你是福宁宫的太监总管?”
“是,是,娘娘!”
秦柔娘看着他冷冷一笑,”你很好啊,将贵妃娘娘照顾得很好嘛!”
太监总管一楞,实在听不出秦柔娘这句话是夸他呢还是有着什么别的意思,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秦柔娘已是厉声喝道:”来人,将这个胆大欺主的东西拖出去,乱棍打死.”
门外的侍卫立时便冲了进来,一把按住瘫倒在地上的太监,拎起来便提了出去.
“沁娘!”秦柔娘冲着沁娘示意了一下,沁娘会意地点点头,走出了大殿.
“妹妹坐吧!”秦柔娘坐了下来,冲着谢韵秋指了指身边的锦凳,”这段日子着实太心了,没有时间不看妹妹,却不想妹妹这里竟然过得如此窘困,这些奴才实在太过大胆了.”
“不,不敢!”谢韵秋仍是吓得哆哆嗦嗦.低着头不敢看秦柔娘.
此时沁娘已是重新走回了殿中,在她的身后,跟着一溜的太监宫女,有人捧着火盆,有人拿着窗纸,一进门便忙活起来,片刻之间,放了好几个熊熊燃烧的火盆便驱散了宫里的凉意.
“妹妹不必害怕,正所谓日久见人心,本宫前些日子落难,满宫的人都上赶着去欺负本宫,倒是妹妹,以前与本宫不对付,但当真本宫落难了,却没有上赶着去落井下石,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秦柔娘笑着牵起了谢韵秋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谢韵秋如同被蜂子蜇了一口,闪电般地抽回自己的手,低着头不敢说话.
“妹妹怎么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人?”秦柔娘不由笑了起来.”妹妹这段时间独居宫中,可能不知道谢士林将军和谢昭将军的消息吧?”
谢韵秋抬起了头,看着秦柔娘,摇着头,她与宫外的消息已经断绝很久了,”他们,他们还好吗?前些日子,我听说他们与征北军打仗,打办理了,死了很多人?我父亲与哥哥没事吧?”
“他们没事!”秦柔娘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不过他们居然与征北军达成了协议,放弃了荆州,退往了豫州,使得我们在通州的防线侧翼大开,两面受敌了!”
谢韵秋张大了嘴巴,看着秦柔娘,人却顺着锦凳一下子滑了下去,”娘娘,这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谢韵秋失声痛哭起来,这一下自己算是死定了,她不由得痛恨起父亲和哥哥来,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一来,自己这个女儿就没有活路了么?
秦柔娘皱着眉头,弯腰扶起了谢韵秋,”妹妹这是怎么啦,起来,坐好!”最后四个字,已是带着怒意了.
“娘娘,不要杀我!”谢韵秋大哭起来.
“我杀你做什么?”秦柔娘摇头道.
“我父亲与哥哥都跑了,不管我了.”
“妹妹不要害怕,我如果要杀你,一个命令,一丈白绫,一杯毒酒就够了,还用得着我亲自过来么?”秦柔娘笑着拍拍谢韵秋的肩膀,”放心吧,虽然你父亲与你哥哥不顾朝廷安危,但冲着你这次没有落井下石,我也不会为难你.这一次来,我就是让你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该吃吃,该喝喝,该打扮的还得打扮,瞧你现在这个样子,那里像堂堂的皇贵妃呀?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过了年,昊儿登基之后,你便会受封皇太贵妃了.”
谢韵秋呆呆地看着秦柔娘,眨巴着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作答了.
“那个慢待你的太监,这会儿子已经去见阎王了,你放心吧,我会再派一个人来照顾你的,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苦.”秦柔娘站了起来,道:”妹妹今日先休息吧,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不不不!”谢韵秋总算是反应了过来,”过两日我来拜见贤妃娘娘!”
“就不用娘娘的叫了,我长你几岁,你便叫我姐姐就好了.”秦柔娘笑着转身向殿外走去.
看着秦柔娘的背影,谢韵秋突然之间心里一动,大叫道:”姐姐,我今儿晚上就给爹爹和哥哥写信,让他们一定不要辜负了朝廷的信任,辜负了姐姐的期望,他们一定会从豫州发起反击的,替姐姐分忧的.”
秦柔娘转过头来,笑得很是灿烂,”那敢情好,便劳烦妹妹了!”
福宁宫的大门缓缓关上,谢韵秋仍是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犹如身在梦中,”嬷嬷,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娘娘.”老嬷嬷也是脸有喜色.”贤妃不会加害娘娘了.”
“你说得对,嬷嬷,赶紧给我磨墨,我得给爹爹写信,我明白了,只要爹爹不投降,还能与征北军对阵,贤妃就不会对付我,我就能活得好好的,嬷嬷,快一点!”秦柔娘走了,谢韵秋的脑子也总算是清醒,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从良自南方回到了上京,而在南部三州,与朴德猛集团激战过后尚剩余的三万余骁卫也暂时划归给了苏灿指挥,与全益凤第五营在陕州的万千沟壑一战,盐池一战,虽然都以从良获胜而告终,全益凤蒙受了巨大损失,但是骁卫也不轻松,两万五千余人的第五营尚余下的五千余人退到了贵州城外围,但骁卫出击贵州的五万余人亦死了两万多人,可谓是两败俱伤,从良取得的唯一战果就是以血的代价成功地将整个朴德猛集团压缩到了贵州城周边,而全益凤也用第五营士兵的性命换取了宝贵的时间,等到了时局的重大变化,使得从良再也无法向贵州城发起最后的攻击.
说起来双主的参战人数都差不多,参战士兵的质量,朴德猛集团整体比起从良苏灿权昌斌等部略有不如,但因为有着第五营这样的百战之兵,倒也并不逊色太多,征北军的被动在于从从良开始进攻之日起,征北军就处于被动地位,多达二十万大军被从良苏灿差不多的部队压缩在贵州内部,缺少战略腾挪的空间,这一仗从开始之日,征北军就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而征北军各部之间战术能力与作战能力的差距亦使得朴德猛能够施展的空间被大幅度压缩,最终能获得这样一个结局,朴德猛已是非常满意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稳守贵州,做好征北军扎在贵州的一颗牢不可破的钉子,等着征北军中路突破之时,再做打算.
朴德猛是这样打算的,而此时,在陕州,从赣州撤退下来的孙传亮部已经进入了陕州,而在他们的后面,苏定方率领的征北军第一营正在追击,孙传亮不知道的是,在他前进的路上,有一条凶狠的恶狼正一直悄悄地窥伺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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