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中淅淅沥沥地下着下雨,已是十一月中了,天气已经变得寒冷起来,用凄雨冷风来形容此时的天气,绝对是无比契合,但比天气更寒冷的,却是此时霍城的气氛。。。
玉门关兵败,卢宁兵败,平阳兵败。顷刻之间,蒙族的整体战略布署便因此而崩盘,征北军数路大军的反攻已经展开,札木全,马里汉被迫收缩兵力,主力正在向着霍城一带集结,可以预见的是,霍城也将放弃,接下来,他们只能退回燕京防守,力争能够守住都城了。
雅尔丹孤身一人站在一副巨大的棺椁之前,棺椁里躺着的是林牙,今天,一行征北军士兵将林牙的遗体送到了霍城。
从那时起,雅尔丹就一直站在冷雨之中,到现在,已经足足站了两个时辰了,没有人敢靠近她。
作为皇宫侍卫统领正副职的术赤与韩江两人站在远处,担忧地看着一脸木然的雅尔丹。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朴赤与韩江两人循声看去,一身戎装的札木合出现在两人的眼中,冲着欲施礼的两人摆摆手,札木合看向雅尔丹,“陛下怎么样?”
“不太好,陛下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术赤担心地道,“怎么劝也恍若未闻。您来得正好,劝劝陛下吧,事已至此,再伤心亦是枉然,要想怎么善后了。”
札木合点点头,走到雅尔丹身边,“陛下。”
“札木合。他抱过我,用他的胡子扎过我的脸。给我买过越朝最好的胭脂水粉,教我骑过马,开过弓!”雅尔丹扶着棺椁,看着棺材里那张显得很平静的苍白的脸庞,眼泪禁不住掉了下为。“他死了,躺在这里,再也不能与我们说话了。”
雅尔丹说得伤感,札木合的眼眶也红了。“是啊,雅尔丹,林牙也指导过我的箭术,教我怎么在战场之上存活,他也是我的老师呀!可是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生活还要继续。你是大元皇帝,你肩上担着整个蒙族的生死存亡,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露出一丝怯态,一点软弱,千军万马都看着你呢!”
雅尔丹无力地垂下头。“这场该死的战争,札木合,我们从大漠而来,难道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吗?死了,都死了。哥哥,阿斯兰叔叔。巴鲁图,达尔刻,乌力其,铁尼格,或被敌人杀死了,或被我们自己人杀了,札木合,你说,这就是我们奋斗这么多年的结果吗?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呆在大漠之中,虽然艰辛,但大家伙一团和气,遇事便聚在一起,抱团聚暖,互帮互助。”
“雅尔丹,不,陛下,每个人都有向往更美好生活的权利,我们希望我们的族人有一块富饶的土地,有一个安乐的家园,我们不希望看到我们的孩子因为缺医少药而夭折,我们不希望看到我们的老人在风雪之夜走入黑暗之中去迎接死亡,越人能拥有的,我们为什么不能拥有。我们没有做错,我们努力过,奋斗过,那怕失败了,也无怨无悔。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失败。”札木合厉声道。
雅尔丹抬起头来,“没有失败?”
“刚刚得到的消息,韩仲与勃律在延州大败姚长坤,夺了蒲州以及陇州,逼得姚长坤与王强两人退守梁州,我们在这边虽然失败了,但在延州那边却取得了大胜,这应当能缓解我们当前的危局。”
“韩仲赢了?”雅尔丹眼中闪过一丝神采。
“是的,我们在北边失败了,但在南方却有意外收获,虽然不足以弥补我们在这里的损失,但总是聊胜于无。陛下,振作起来吧,我们该撤退了。”
雅尔丹点点头,“札木合,都布置好了么?”
“布置好了,陛下先做,由马里汉和脱里护送,我率一万骑兵殿后,掩护大部撤回燕京。”
“你殿后?”雅尔丹惊道。
“我殿后!”札木合用力地点点头,“云昭不会让我们这样轻易走脱的,率先扑上来的一定是他的骑兵营,燕小乙不好对付啊,由他统领的骑兵营深得我们蒙骑精髓,装备又比我们好,如果不能挡住他,让他冲了进来,扰乱了我们的军队,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再也损失不起了。”
“你一切当心!”雅尔丹关心地道:“林牙已经走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出事。”
“放心吧,只要不是云昭亲来,没有人能击败我。”札木合信心满满地道:“这一次我们撤退幅度很大,便是云昭也不会想到,我们竟然连霍城也一口气放弃了,这会给我们挣得一点时间的。”
与札木合所预料的一样,征北军率先发动反攻的的确是燕小乙的骑兵营,全营一万余骑兵自棋盘沟疾扑而来,在他的身后,孟姚的卢城营,苏定方的安庆营一左一右,目标都是燕京的门户霍城。而云昭率领他的中军在最后,徐徐而至。
那一夜与云昭把酒夜话之后,回到军中的燕小乙越想越是蹊跷,总觉得这顿酒远远不是都督想要与自己叙旧那般简单,都督所说的那些话,细细思量起来,里面包含着太多的意思,燕小乙细细梳理着那一般的谈话,仔细地回忆着第一个细节,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都督的意思是,与二当家的大婚之后,不希望二当家的再带兵打仗了,顺着这个思路,燕小乙明白了云昭最终的意思,那便是要改编白莲军。
这就是都督所说的担心白莲军不听号令,不服从征北军整个战略布署的最终意义所在。
燕小乙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毛头小伙子了,从一介马匪成长为上万骑兵的大将,与之共事的孟姚,霍震霆,姚长坤以及都督府五司的各司长官那一个不是如精似怪,跟他们打交道久了,燕小乙想不成长都难。
对于整编白莲军,燕小乙并没有什么抵触,在征北军这个体系之中呆得久了,他深深明白,军中上下一心,如臂使指的重要性,一个环节出错,兴许便会导致整个战略大计的失败,反正二当家的也要嫁给都督,白莲军的改编对于眼下的征北军来说,便是宜早不宜迟,越早,越易形成战斗力,越易为征北军接下来的渡江作战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毕竟,白莲军在江南拥有两州之地,这比到时候征北军过江之后两眼一摸黑强多了。
至于二当家的带不带兵?这很重要么?燕小乙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二当家一个女人,在战场之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该享享福了,打仗的事,交给男人做就好,二当家的以后就享清福好了,等着小乙帮着她打出一个皇后的位子出来。
摸着下巴上刚刚长出来的胡须,燕小乙嘿嘿地笑了出来。
唯一可虑的就是二当家的那脾气,在军营之中带惯了兵的人,让她穿上长裙,拿下绣盘,恐怕会坐立不安吧!想着红娘子的那般模样,燕小乙也觉得有些怪怪的。嗯,什么事总是开头难的,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将军,将军,敌人跑了,霍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蒙人撤走了,将城里的百姓也一股脑地全带走了!”一队哨骑如风似电,从前方电驰而回,奔到燕小乙面前,大声禀报道。
“什么,他们连霍城也不要了?”燕小乙吃了一惊,这可与先前中军的预测有误,大家都认为对方不会放弃燕京的门户霍城,想不到对方撤得倒是干净,想来是不愿意在霍城再与征北军硬打一场,毕竟,霍城的城防远远不能与燕京相比。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赶上他们的殿后部队,吃不着肥肉,喝一口肉汤也是好的。”燕小乙大声道,脚上马刺一叩马腹,战马箭一般地向前窜出。
征北军骑兵营掠过霍城,没作丝毫停留,径直追向前方,距霍城三十里,终于赶上了札木合的殿后部队,没有任何犹豫,燕小乙当即挥军扑向对方。
“杀!”一方面是哀兵作战,以逸待劳,另一方却是士气正旺,一心想着痛打落水狗,两支骑兵精锐,超过两万骑兵立时便在十数里的战场之上绞杀在一起。
空中羽箭纵横,两方严格说来,都是秉承着蒙骑最为擅长的战术,燕小乙在大漠生活多年,对于蒙军战术浸淫极深,所率骑兵亦被打上了深深的蒙军战术的烙印,两支军队除了服饰不一样,其它几乎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奔射之术原是蒙骑的看家本领,但在征北军骑兵营中,这亦是加入骑兵营的必备技能,最低门槛,当然,在准头,力道之上,特别是在控马的技巧之上,他们与札木合所率领的蒙骑精兵尚有差距,但高昂的士气弥补了这些差距,一百步以内,征北军骑兵营伤亡大于对手,但当双方的距离接近到十数米到最终绞杀到一起的时候,征北军立时便占了上风。他们的盔甲质量,他们人手配备一柄的骑弩,让他们在近战之中大占便宜,而在这种近战之中,蒙军除了马刀,再无其它。而征北军却是一手马刀,一手骑弩,双方尚距十数步的距离,蒙军刚刚扬起马刀,纵马狂奔之时,征北军的骑弩弩箭已是扑而至,如此近的距离,如近强力的短弩,顿时让蒙骑如同被割麦子一般被齐唰唰地射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