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和自己的大嫂吃好的,就单单漏了婵儿。——婵儿可是要到皇兄那里告状去了!”夷陵长公主闺名世婵,人未到,声先闻,十分开朗大方。
裴舒芬忙笑着站起来,等夷陵长公主进来了,毕恭毕敬地给她行了大礼。——夷陵长公主因为生母份位不高,后来又因缘际会,得了嫡公主才能封的夷陵之号,生怕人看不起她,更是对身份礼仪非常看重。
裴舒芬的大礼,果然让夷陵长公主极为满意。她等裴舒芬礼数做完了,才亲自上前扶了裴舒芬起来,笑道:“宁远侯夫人乃朝廷一品侯夫人,怎能行如此大礼?!——真是折杀世婵了。”
裴舒芬顺着夷陵长公主的手站了起来,又屈膝行了一礼,才道:“长公主谦逊和气,是大齐朝万民之福。”
夷陵长公主越发高兴,熟不拘礼地同皇后并肩而跪,跪坐在长几后面。又对裴舒芬扬扬手,招呼道:“宁远侯夫人坐下吧。本宫正好没有用早膳,今日就跟皇嫂和宁远侯夫人一起用了吧。——皇嫂不介意蝉儿不请自来吧?”对着皇后俏皮一笑,又示意裴舒芬跪坐到长几对面去。
裴舒芬笑意微凝,飞快地瞥了皇后一眼。
皇后虽然左面眉头微不可见地轻微跳了一下,脸色却未变,对着裴舒芬微微点了点头。
裴舒芬这才笑着坐下。
一旁伺候的宫女赶紧上前,给夷陵长公主也摆了一套碗碟,都是靓蓝底金色向日葵的图样,撞色十分奇突。
裴舒芬看见这幅餐具上的图画,心里一跳:这幅图样,跟她前世见过的大画家梵高的《星空》和《向日葵》的配色几乎一模一样!
“皇后娘娘,这幅餐具上的图样倒也别致。”裴舒芬意有所指地指了指那幅碗碟,轻声问道。
皇后瞥了一眼,还未说话,夷陵长公主已经笑吟吟地道:“宁远侯夫人好眼光。这幅餐具的日子可长了,比咱们大齐朝的日头还长。——这可是当年旧朝流云朝的太宗皇帝亲手所做。如今这个世上所存也不多,大部分,都搬到这个围场里来了。”
裴舒芬不再问了,谢过夷陵长公主,低头用了一口细粥。
三个人默默地用完早膳,除了杯盘碟碗偶尔磕碰的声音,一点别的声音都听不到。
夷陵长公主将宫女捧过来的茶一饮而尽,扔了杯子,乜斜着眼睛看着裴舒芬道:“宁远侯夫人,今日圣上要到西面山脚围猎,宁远侯夫人可要跟去?”
裴舒芬微笑道:“多谢长公主邀约。妾身不善骑术,就不去献丑了。”又举了手里的杯子,对夷陵长公主道:“妾身以茶代酒,今日先祝夷陵长公主旗开得胜!”
夷陵长公主骑术甚佳,今日也有意多猎些猎物,要在皇兄面前呈献一番。再说,今日来的勋贵子弟不少,圣上答应让夷陵长公主自行择婿,夷陵长公主当然要经常骑着马出去,多听听,多看看。——她一个庶出的公主,能有自行择婿的机会,比她之前数代的公主都要好运多了。
皇后也不善骑术。皇贵妃倒是好手,可惜她在坐月子,不能赶过来。皇后娘娘想起来就一阵快意,只觉得近来事事顺心,件件如意,对夷陵长公主也和颜悦色了许多。
夷陵长公主见皇后和宁远侯夫人又有长篇大套拉家常的架式,十分头疼,赶紧起身告辞了出来。
回到自己宫里,夷陵长公主换了一身火红色金丝绒骑马装,跨上自己的红棕色大宛马,背了一壶黑羽箭,手拿一张乌木弯弓,带了几个会骑马的宫女,跟着侍卫们,一起往西山脚下去了。
那里果然有了大一些的猛兽出没。夷陵长公主不过一个时辰里,已经猎了一只黑狼、一只獾猪,还有一只灰色的大狐狸。
长公主越来越兴奋,一个人骑着马快速向密林里冲去。这一次,她一眼就看见一只小野猪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拱着一个土堆,不知在刨什么。
长公主勒住马,在小野猪身后弯弓搭箭,只见弓似满月,箭似流星,已经嗖地一声,扎在了小野猪的脖子上。
小野猪的獠牙还没有完全长出来,身上的皮也还没有变得粗糙坚硬。夷陵长公主一箭射去,居然正好射中了它的要害。
那小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绵长的叫声,便倒地不起了。
夷陵长公主大喜,赶紧策马上前,来到小野猪倒地的地方。
这小野猪虽然小,可是也是相对于成年野猪而言,其个头已经比她刚才猎的大灰狐狸大多了。
夷陵长公主费了一番力气,也搬不动这小野猪。她只好在小野猪旁插了根羽箭,又将自己的帕子系在上面,当作是记号。想着等一会儿,让侍卫过来抬了过去,晚上好给皇兄做一顿炙烤野猪肉。
策马走出密林,夷陵长公主发现自己好似迷了路。她慌不择路地跑了一阵子,才找到一条小路,往前方出去。
小路的尽头,似乎是一片开阔的地带。
夷陵长公主再往前走,路旁突然窜出来几个侍卫,挡住了夷陵长公主的路,拱手行礼道:“请长公主留步,圣上在前方行猎,不让闲杂人等进去。”
夷陵长公主心生不虞,想着自己怎么能叫“闲杂人等”?当下阴着脸,让拦住她去路的侍卫报上名来。
那侍卫心知不妙,又不敢违拗,只好报了名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会有何种祸事降临到自己身上。
长公主问清了那几个侍卫的名字,正想着等回宫之后,要想个法子好好出出这口气,身后不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又有一阵腥臭的气味顺风飘了过来。
长公主皱了眉头,正要发问,身后又传来一声狂吼,正是野猪的叫声!
长公主心里一紧,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她胯下的大宛马已经被大野猪的叫声所惊,长啸一声,前蹄立起,又向下砸去。
长公主赶紧弯下腰,抱住马脖子,以防被掀下马去。
后面的野猪风驰电掣一样往夷陵长公主这面扑过来,那大宛马感觉到身后的危险逼进,不顾一切地往前面狂奔而去。
那几个守着通道的侍卫呆呆地看着一头黑色大野猪追着一匹红棕色大宛马往前方跑去,突然大叫起来:“救驾!救驾——圣上在前面!”说着,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跑到他们系马的地方,先燃起狼烟,又解了缰绳,骑上马,也往野猪消失的地方追去。
旁边的侍卫看见狼烟,知道不妙,也赶紧集合了兵士,往这边追过来。
夷陵长公主在马上暗暗叫苦,可是又不敢停下马来。
听见后面的侍卫大声喊“救驾!”,夷陵长公主灵机一动,顺了小路往刚才那几个侍卫指的方向跑过去。想着有圣上在的地方,一定有暗卫,到时候,随便一只暗器就能解决了自己身后的那只野猪。
圣上此时正好同简飞扬两人站在这块空旷的地方,手里牵着自己的马,让侍卫守在外围,自己在里面向简飞扬问起西北总兵之事。
简飞扬出示了西北总兵跟夷将私通的信件,证实西北总兵确实跟夷人偷偷摸摸勾搭。前次所谓的“大捷”,不过是两人计划里一个试探朝廷的前奏而已。
圣上怒不可遏,他生平最恨为了一己私利,引外敌入侵的们。
“既然有证有据,这个西北总兵,倒是留不得了。”圣上冷哼一声,已是心生杀机。
简飞扬忙劝阻道:“圣上要不要将西北总兵押回京城,让兵部和缇骑同时审理?”毕竟是一方封疆大吏,总不能说杀就杀,总得给人一个辩解的机会吧?
圣上却摇了摇头,沉声道:“西北那里,他根基深厚,此事不可挑明。你别管了,朕会让安郡王派缇骑出面,将此事打理妥当。——朕会让他‘寿终正寝’,还会给他‘封妻荫子’,‘厚葬示恩’!”说到“厚葬示恩”四个字,圣上的脸色都有些狰狞了。
简飞扬默然,将证据亲手交到圣上手里,算是完了这次的差事。
圣上看了看远处的天边,平息了一下心头的怒气,转身对简飞扬道:“这一次……”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右后方传来夷陵长公主大叫的声音:“圣上快逃!有野猪追过来了!”
圣上回头,正好看见夷陵长公主骑着马从远处跑过来,停在自己面前,对圣上急促地道:“圣上快躲起来!”
紧接着,一阵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一只大野猪,张着大嘴,支着獠牙往这边扑了过来。
圣上和简飞扬手里牵着的马都乱嘶乱踢起来。
简飞扬立时从圣上身后窜出来,一手握住两匹马的缰绳,另一手举起马鞭,眼疾手快地往长公主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长公主的马再次受惊,只得长啸一声,惊惶失措地继续往前冲去。大野猪追着马往前跑去。
长公主心里叫苦,只好一边大叫“圣上快逃!蝉儿帮圣上将野猪引开!”,一边身不由己被受了惊的大宛马带着像一阵风一样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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