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吧,快过来歇会。”
见姜黎似乎还要与艾伦腻歪,江博雅适时出声,把姜黎的目光拉到自己身上:“没听到爸爸说什么?”
故作委屈,直至姜黎提步走过来,江博雅眉眼间染上笑意,看起来心情不要太好。
但在姜黎走至近前的时候,江博雅朝姜黎牵着艾伦的那只手看了眼,状似随意说:“他都多大了,又不是不会走路,哪用得着你牵着。”
闻言,姜黎先是一怔,旋即有些好笑说:“艾伦再大也没我大,况且我愿意牵着我弟弟,这不可以吗?”
江博雅一噎:“爸爸……爸爸没说不可以。”
姜黎挑眉:“那您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爸爸不说了还不成吗?你愿意牵着就牵着吧。”
江博雅做出退让,没办法,谁让他说不过宝贝女儿。
心里叹气,江博雅面上倒还好。
“做人不能太小气。”
姜黎瞅着江博雅笑笑,继而说:“我带艾伦去画室,你在这陪戴维斯小姐聊聊。”
没等江博雅做出反应,姜黎牵着艾伦就已走向画室。
“坐吧。”
在原地站了会,江博雅目光落向戴维斯小姐,见这位不知何时也站起了身,不由招呼着重新落座:“有黎黎在旁看着,那孩子不会有事。”
“我知道。”
戴维斯小姐收回落在儿子艾伦背影上的目光,她坐回原位置,语带感激说:“姜黎小姐对艾伦的好我都有看在眼里。”
“伱是长辈,唤我女儿姜黎就好。”
听江博雅这么说,戴维斯小姐一瞬间怔愣,见状,江博雅轻咳两声,他说:“别多想,我只是觉得黎黎真心喜欢那孩子,就想着看在黎黎的面子上……”
后话尚未道出,戴维斯小姐面露微笑,浅声打断江博雅:“我知道。”
江博雅:“你知道?”
戴维斯小姐轻“嗯”一声,她说:“姜黎是个好女孩,就像你所言,她是真心喜欢艾伦,而你是看在姜黎和艾伦的情面上,不想让我在孩子们面前过于不自在,从而对我的态度做出现在这样的改变。”
“……”
江博雅没有做声,算是默认了戴维斯小姐说的,须臾后,他直视着戴维斯小姐,面部表情稍显认真说:
“我虽不想,也不愿承认那孩子和我是父子,但他和我之间的血缘关系却无法否认,基于这点,我会在那孩子成年后,给他一笔钱,算是全了我们父子间的微薄缘分。
另外,我不会阻止他和黎黎日常走动,可前提是……他不能给黎黎带来一丝半点伤害,否则,别怪我不和你们母子讲情面。”
“不用。”
戴维斯小姐同样认真:“艾伦有我,你不用给他支付抚养费,再说,我之前就有和你表明,不会让艾伦给你造成任何困扰,也不会让艾伦去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
江博雅的脸色有点不好:“我给你就收着,毕竟不是给你的,是我给那孩子的。”
抿唇,戴维斯静默半晌,终点点头:“那我替艾伦先谢谢你了。”
“用不着。”
江博雅摆摆手,而后他嘴角漾出抹苦笑:“相比起你的孩子,我其实更对不起黎黎,不说旁的,单单你的孩子自幼在你身边,被你精心呵护着一天天长大,
而黎黎,我明知道有她这个孩子,却在二十多年前离开她生母,漂洋过海来到这里……谁知,那个女人在生下黎黎后,
就把她丢弃,与别的男人组成了家庭,如若不是被好心人捡到,我女儿要么早已夭折,要么生活得苦不堪言。
和你说这些,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其实不欠你们母子什么,毕竟你我之间有当年那一晚,过错方不是我,后来你又生下那孩子,也是你自个的意愿,且你并没有知会过我,
所以,不管是你还是那孩子,都不是我的责任。”
“江先生不用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
戴维斯小姐表情自然:“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要你对我负责、对艾伦负责。”
“话说明白就好,免得日后闹出不愉快,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江先生说得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咸不淡地说着话,待姜黎带着艾伦从画室出来,已是一个小时后。
“我们该走了。”
戴维斯小姐看着儿子艾伦,她柔声说了句。
“……好。”
做出回应,艾伦坐到轮椅上,他看向姜黎:“姐姐……再见……”
“再见。”
姜黎清亮通透的明眸中满是笑意,她和江博雅送戴维斯小姐母子到客厅门外,看着他们坐上小汽车,又目送车子驶出别墅,向庄园大门口远去。
“人都走了,你现在可以歇会了吧?”
江博雅扶姜黎回到客厅,嘴上抱怨,好吧,实则是关心,只听他说:“你怀着孩子呢,怎能不多注意自个的身体,把大把时间花到那孩子身上?不知道爸爸会心疼吗?”
“什么那孩子?”
姜黎看眼江博雅,她说:“艾伦也是你的孩子,你就算再不喜欢,都否认不了他的存在。”
江博雅:“我没否认。”
“没否认吗?那是谁一口一个那孩子?”
姜黎有些好笑:“说实话,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小气的大老爷们。
至于我在艾伦身上花大把时间,这你可说得不对。
你想想,我平日里多忙啊,又要去上课学习,还要忙自己的事业,同时得顾着腹中宝宝,只有在周末才陪艾伦相处一会……”
“是两个小时,不是一会。”
“好吧,是两个小时,但这两个小时我不仅仅是在陪艾伦,也是在给腹中宝宝做胎教,而且我一点都没觉得累。”
“你就嘴硬吧!”
两人坐到沙发上,江博雅一脸认真:“你怀得可不止一个,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在家有你盯着,出去有宋姐他们不错眼地看顾着,我不觉得我会出现什么意外。”
姜黎微笑:“咱们别扯远了,我就想问问,你难道不想看到艾伦的孤独症被治愈?”
江博雅:“你又不是医生。”
“我确实不是医生,但艾伦在和我相处过程中,他的孤独症有所好转,你承认吗?”
姜黎好看的眉梢微微上挑,她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个她生物学上的父亲。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对。”
江博雅有点脸热。
在小丫头面前,他发现他动辄就笨嘴笨舌,和在谈判桌那个他截然不同。
唉!
他这老脸啊,简直臊得慌!
“江先生你这显然是带着情绪,算了,你不承认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放弃艾伦的,起码在我回国前,能帮小孩儿多少,我就帮多少。”
“爸爸没有带情绪和你说话。”
江博雅就是个女儿奴,他温声说:“那孩子的孤独症是在好转,这和你确实有着莫大的关系。”
不过,他很快话锋一转,问:“你和那个金毛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毛?”
姜黎眨巴下美眸:“江先生口中的金毛是指……”
“确定不是在装糊涂?”
江博雅一脸认真。
“我干嘛要装?”
姜黎不解。
“就今个来家里找你的那个野男人!”
江博雅几乎是咬牙切齿:“他不是个好的,你日后不许和他再有来往。”
“原来江先生说得是奥斯汀。”
姜黎说着,随之拧眉:“你怎么能随便给人起外号?江先生,你可是个有身份的人,这样给人取外号,实在不妥。”
江博雅哼了声,一脸傲娇:“你以为我愿意给他起外号?要怪只怪他对你动了歪心!”
“……”
奥斯汀对她动了歪心?
姜黎只觉很不靠谱:“江先生你确定不是在乱说话?”
“他自个都承认了,你别告诉我你一点都没察觉。”
他的女儿啊,怎就如此单纯?
江博雅忧愁,他苦口婆心说:“虽然我对女婿二婚这个身份相当不满意,但你们毕竟已是夫妻,而且你现如今怀着女婿的孩子,可不能和那金毛有过多牵扯。”
“江先生你误会了。”
姜黎又好笑又无奈:“我说过奥斯汀是我导师的孩子,而我那位导师,也就是薇薇安夫人她将我视作她的孩子对待,从这层关系来说,奥斯汀他仅是我师兄,我和他之间不会有其他任何关系。”
说到这,姜黎脸色一变,她故作清冷:“你对我爱人相当不满意,江先生,这又是为何?”
“我女儿这么好,他一个二婚男怎么配得上?!”
江博雅脱口而出:“何况他还有三个儿女,你嫁给他图什么?或者说,他娶你确定不是在给家里孩子找保姆?”
闻言,姜黎回应:“我图他貌美如花,图他收入高,这俩理由充分吗?”
“……”
江博雅怔愣,须臾后,他瞪眼:“他有你爸爸我长得好?有你爸爸我钱多?”
“江先生和我爱人都长得好看,要说哪个更好看些,我只能说你们有着各自不同的美。”
姜黎忍笑,一本正经说:“说到钱多,对不起,我在嫁给我爱人的时候,并不知道江先生你是哪位。”
“你这是在怨爸爸吗?”
“怨你?为什么?”
“你肯定怨我,怨我没能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成长……”
“没有。”
姜黎打断江博雅,她淡淡说:“在我不知道自己身世前,我过得很幸福;在得知身世后,我不觉得这对我的生活有什么影响,换句话说,我依然是那个我,有疼爱我的家人和相伴一生的爱人,作何要想不开,对江先生你生怨?”
“你到现在都把爸爸关闭在心门之外是不是?”
江博雅语带忧伤。
“江先生你多愁善感了。”
姜黎颇感无奈:“我真没怨你。先不说你当年是被迫到国外,就算你没有离开,以你的出身,怕是也不可能把我养在身边。”
“为什么不可能?你是我的孩子,作为父亲,我养自己女儿这是天经地义!”
江博雅的眼眶微微泛红。
“江先生觉得在你落难的时候,那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生下我?退一步说,她即便把我生下来,你确定她会带着我和你共患难?要是我没记错的话,
江先生曾和我说过,那个女人最是知道如何让自己过得好,就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心里只有自己的女人,我不认为她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带着刚生下的孩子陪着你吃苦受罪。”
姜黎不疾不徐地说着,她眼神通透:“我心里既然清楚,自是不会怨你什么。”
“你这是在帮爸爸开脱吗?”
“不,我没有帮你开脱,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你……那你是不是在怨你生母?”
“没有,我谁都不怨,我甚至很感谢她把我遗弃,这样我才有幸成为我爹娘的女儿,被他们捧在手心长大。”
说到这,姜黎叹口气:“江先生,我说的全是真心话,信不信取决于你。”
江博雅仰起头,逼退眼底的湿意,继而把目光落回姜黎身上:“是爸爸多愁善感了,如若对你的情绪造成影响,爸爸在这向你说句对不起。”
想要走进小丫头心里,急不得,他明明知道,却在刚才犯了蠢。
江博雅很后悔,后悔不该问姜黎那句“你这是在怨爸爸吗”?
“江先生客气了。”
姜黎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在意。
先不说她不是原主,即便她是,又有什么理由去怨这个男人?
他是被他的父亲强行带出国,而原主是被她的生母遗弃,要说有错,无疑是原主的生母首当其冲。
——生而不养,不如不生。
再就是她说的那个假设,假设眼前这男人没被他的父亲,也就是江老先生强行带出国,在当时的大环境下,他能有好日子过?
答案无意识否定的。
没有,这人不会有好日子过,如此一来,她这具身体的生母就算生下原主,多半会选择把原主抛给另一半,即江博雅。
然后远远离开,另谋生路。
因为自私的人,从来不会为旁人着想,更不会顾及他人感受,在他(她)心里,没有什么胜过自身利益!
暗自调整好情绪,江博雅说:“对于你爱人,爸爸虽说不满意他是个二婚,不满意他有三个儿女,但你喜欢,爸爸是不会说什么的。
至于爸爸之前所言,不过是心疼你,想着你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却嫁给一个比你年长近十岁的二婚头子,而且一进门就做后妈,爸爸这心里难受。”
“我爱人对我很好,家里三个儿女也都很乖,我和他们生活在一起非常开心。”
姜黎的神色恢复常态,她像是闲话家常,把她自幼的身体状况,及被周家退婚,再到嫁给洛晏清一事,简单和江博雅说了下。
“原来是这样。”
江博雅惭愧:“是爸爸想多了,你爹娘是真得爱你,为你把什么都考虑到了……女婿也是个好的!”
要想被女儿打心底认可,被她当成是家人,他目前为她所做的一切还远远不够!
姜黎笑笑:“我爹娘和我爱人对我确实都很好。”
说着,姜黎把话题拉回奥斯汀身上:“江先生,回头你再见到奥斯汀,对他态度稍微好点,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导师的孩子。”
江博雅:“他对你有歪心,我没法给他好脸。”
“我相信奥斯汀知道分寸。”
姜黎无所谓地笑了笑,她说:“薇薇安夫人很值得人尊敬,能做她的学生,我很荣幸,而这样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她孩子的品行不会差到哪去。”
“人心隔肚皮。”
江博雅嘀咕。
姜黎笑了:“那也得我愿意才行。”
“万一人家花样多,你不小心掉进坑里咋办?”
江博雅说出自己的担心。
“那你可小看我了。”
姜黎神色轻松,她换了个姿势靠坐在沙发上:“我呀,眼光特高,一般人别想入我的眼。再说了,我爱人既优秀又对我好得没边儿,我可没想过给自己换一个。”
江博雅没话说了,他静默须臾,长叹口气:“好吧,回头再见到那个金毛,爸爸会改变下对他的态度。”
“不是金毛,是奥斯汀。”
姜黎语带无奈:“咱们得尊重人,明白?”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金毛,是奥斯汀,咱们得尊重人。”
江博雅忍笑,把姜黎说的重复一遍。
“你在学我说话。”
姜黎故作不高兴。
“有吗?”
江博雅不承认。
“江先生,我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姜黎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难道你们男人都是越长越幼稚?”
“瞎说。爸爸可是一个成熟稳住,极其有魅力的男人!”
幼稚?他能和幼稚挂上钩?
女儿八成是累了,所以脑子有些迷糊。
这么想着,江博雅说:“爸爸扶你回房间躺会?”
“我不累,你去忙吧,”
姜黎自是不知江博雅在想些什么,她拿起之前放在沙发上的书,找到书签位置,打开继续看了起来。
江博雅见状,怔愣须臾,而后心下好笑地摇摇头,觉得姜黎没有说错,他确实有点幼稚了,不然,怎么像小孩子似的七想八想?
这边,姜黎和江博雅坐在客厅,一个看书,一个翻阅报纸,气氛融洽,而另一边,莉莉小姐和儿子艾伦回到蔷薇庄园,就去见了她父亲伊恩。
“莉莎,你是不是想多了?奥斯汀是你堂弟!”
“我没说他不是。”
“那你……”
伊恩不明白,好端端的,女儿为何要他提防奥斯汀。
“他听到艾伦说话,表情由惊讶转为复杂,这由不得我不多想。”
莉莉小姐神色认真,:“艾伦会完全好起来,我不想有人觊觎属于艾伦的东西。”
揉揉额头,伊恩眉眼间难掩疲惫:“莉莎,我曾不止一次说过,如果艾伦能像正常孩子一样,那么他继你之后必是咱们家族新的接班人,
但就目前而言,你成为我的接班人都还欠缺火候,怎么就想到了艾伦的以后?”
“我只是在以防万一。”
莉莉小姐面不改色:“奥斯汀他现在仅算得上是戴维斯家族的旁支,可你却给了他不小的权力,难道你想让他取代我的位置,来日再由他的孩子接手整个戴维斯家族?”
“爸爸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
伊恩语重心长:“只要你完全能独当一面,爸爸立马退居二线,由你接掌家族所有事务。可事实是,你连走出这庄园都不怎么愿意,处理文件都是让人送到这边,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莉莉小姐不语。
“好好想想吧,爸爸在你能完全独当一面前,绝对不会把手中的权力拱手让给旁人。”
家族能有今日,他付出了很多,又怎么可能把握在手中的一切给一个堂侄儿?
“你忙吧,我走了。”
留下话,莉莉小姐转身离去。
伊恩见状,倒没喊住女儿,他看着座机,思索须臾,继而拿起话筒,联系奥斯汀。
电话接通。
叔侄闲话两句,伊恩就开始敲打起奥斯汀。
待通话结束,奥斯汀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没想到他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家族工作,却抵不过堂姐莉莎在叔父伊恩面前一句话。
握拳,奥斯汀在面前的书桌上重重一击,以此来宣泄心中的憋屈和愤怒。
不要想有的没的,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什么意思?
叫他不要想有的没的,让他记住自己的身份,如此敲打他,这是在把他的尊严往地上踩么?
奥斯汀脸色冷沉,他抿唇凝向座机,良久,做出一个决定。
时间匆匆,如白驹过隙,一转眼到了三月中旬。
这日。
莉莉小姐带着艾伦又一次来到江家庄园。
“你的脸色看起来太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博雅和江鸿发都没在,客厅里这会儿只有姜黎和莉莉小姐,及艾伦在。
“在你眼里,奥斯汀这个人怎样?”
莉莉小姐看着姜黎的眼睛:“我想听实话。”
“有野心,但不是个乱来的人。”
知道对方想知道什么,姜黎也就没藏着掖着,选择实话实说。
莉莉小姐:“奥斯汀半个月前辞掉了身上所有职务。”
“这肯定有原因吧。”
不是问,姜黎用的是陈述句。
“我怀疑他觊觎家主之位,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