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书院里的一颗梧桐树染绿又泛黄,不知不觉间,距离再一年的院试只剩两个月的时间。除了进攻举人的周启鸣,书院里所有的学生几乎都在彻夜备考,埋头苦读。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嗡嗡的读书声取代了往常下课之后的嬉笑玩乐。
“吴师弟,你弟弟又来给你送东西了。”何宇师兄走进斋舍,吴子栋正在低头背诵。
“有劳何师兄。”自从上次事情过后,吴子栋索性把村子里的田地房产卖了,用那钱在县城买了小点的院子,也足够一家人住。
徐氏在自家门口前开了个小铺子,卖些刺绣的活计,吴子博则去了周老爷的店铺里干活,一家人过的倒也可以。吴子栋也能经常回去照看他们。
至于那家王姓县令,在这个小县城彻底失踪了。吴子栋问过周启鸣,他只说边境修长城缺人的很,所有的贪官污吏、作奸犯科都去了那。反正跟她也没关系,自此之后再也不问。
“二哥,这是娘让我送来的卤肉。让你好好补补,别累着。”吴子博手里拎着个大条卤肉,憨笑着。
吴子栋接过:“左右这些我也吃不了,都让其他人吃了,告诉娘让她以后别劳累了。”徐氏的手艺极其的好,腌制的卤肉味道极香,隔壁的斋舍的同窗闻到味就来了,一人切点,不一会儿就没了。
“娘说反正就剩两个月,只要你补好了考中了,她累点没啥。”
说不动,吴子栋闻言叹了口气。两人简单说了会儿话,店铺里还有事吴子博就回去了。她拎着回到斋舍,果不其然那些鼻子灵的早就寻摸着过来了,说说笑笑的就分走了一大半。
“你这段时日太辛苦了,多吃点也好。”周启鸣索性将剩下的切到盘子里,给他递过来。
近两年,两人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善。周启鸣虽然一贯不与其他人亲近,但与吴子栋却完全不同,甚至在他生病时耐心照顾,端茶倒水。
“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做的。”接过那碟卤肉,她微笑客气道谢,两人之间的关系瞬间被这疏远拉远了。周启鸣这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的态度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难不成他真有断袖之癖?
闻言,周启鸣动作一顿,眼神里莫名的光彩让人辨不清。
两年过去了,吴子栋也十六岁,平日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加上她身材本就消瘦,一层裹兄布让她与书院的男人无异。只是肤色是骗不了人的,她的肤色白皙如凝脂,看上去更像是个体力瘦弱的清秀小公子。
周启鸣偏头看着对面正在吃饭的人,两年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不仅不让吴子栋那些琐碎杂事,还时常有意无意暗中观察他。更甚的是在吴子栋得风寒那次,他竟彻夜未眠,悉心照料……
“吴师弟,听说你弟弟又给你送吃的来了?”孙宏斌洪亮的声音还没进房门就听到了。
“怎么就剩这么点了?都不说给我留上点。”看到一盘的卤肉只剩下几片,孙宏斌着急道。吴子栋手里的筷子还夹着一片肉正待往嘴里放时,孙宏斌赶紧凑了过去,嘴巴还未碰到那肉便感觉到身边一阵风刮过。
周启鸣嚼着那片肉,鲜嫩爽口,徐氏的手艺果真不错。身旁两人具都一脸懵逼。
“周师兄,你干嘛啊?”平日里从来不喜肉食的人,为何要跟他抢肉?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尝尝。”
孙宏斌:盘子里又不是没有,拿一块不就行了。嘁!
“要不,剩下的都给你,”吴子栋见孙宏斌的脸色确实不好看,把那盘子往他那推,“反正我也吃好了,你拿走吧。”
孙宏斌脸色瞬间阴转晴,“多谢了。”瞪了又躺回床上的周启鸣一眼,拿着那盘子高兴地出门了。
吴子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拿着书桌上的书继续看。周启鸣这里却翻天倒海,刚才吴子栋夹了一筷子卤肉正要往嘴里放,孙宏斌反而凑上前。两人亲密的样子像是耀眼的光幕一样刺眼,同时心里很不舒服。这种占有欲的刺激下,竟让他做出了如此失去理智的事情。
再看向吴子栋时,他的眼神变得幽深。
两个月的时候过的极快,县试的日子很快来临了,考试地方由当地县府举办,一共四场。两个月之后,按照县试成绩筛选,凡事过了县试的童生便有资格再考府试,一共三场。考过的人继续考院试,一共两场。第一场正试,试以两文一诗。第二场覆试,试以一文一诗。最后被录取的考中者被称为“秀才”。
如此反复折腾之下,书院里的书生都仿佛被榨干了一样,疲惫不堪,吴子栋也不例外。最后院试考完回到斋舍躺在床上怎么都起不来,索性好好的睡了一觉,直到晚上月上三竿才醒。
醒来时屋内静悄悄,另一侧的桌上燃着烛火,周启鸣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醒来转身:“醒了。现下可是好多了。”
吴子栋点点头,好好睡了一觉身体疲累感就好多了。
“院试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不过一些简单题,以你的才学秀才肯定没问题。”他没有告诉吴子栋,早在试卷考完之后他专门去看了一遍,吴子栋的答卷相当不错,此次录取定会有他。
“但愿吧。”她到是全都写完了,就是不知道答的怎么样,只能心里默默祈求。
“对了,昨天山长说你要离开书院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明年便是乡试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事。
周启鸣闻言微微蹙眉,看着她的眼神隐隐警惕,甚至暗含些警告。看样子是问到不该问的东西了。
“是昨天山长说的,我就是随便问问。”吴子栋干笑。这几年周启鸣神秘莫测地越来越让人难猜了,同时心里默念赶紧走吧,以后可得离他远点。
“你虽是我兄弟,但我的事你以后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周启鸣到没有多加怪责,只淡淡说了一句。不过能被周启鸣称呼一声“兄弟”,倒也是出乎意料。
第二天醒来,周启鸣就不在了,往后的一个多月都没有再见到他。同时院试的考试结果下来了,书院这回一共有十个人榜上有名,其中一个便是吴子栋。
徐氏得知消息时高兴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们这样的人家能出个秀才就是祖上烧高香了,若不是吴子栋拦着当下就要连开三天的酒席庆贺了。
“二哥,我就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一定行的!”二哥这么有出息,吴子博觉得自己面上特别有光彩。
“多谢小弟,”吴子栋拍拍他肩膀,“家里多亏有你照顾。”
吴子博是个老实人,挠挠头。二哥有自己的事要闯,他作为家里做小的孩子自然要照顾好母亲不让二哥有后顾之忧。
晚上家里的气氛热闹异常,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算算来到吴家也有几年了,全家人都开心的日子确实不多。心情舒畅之下就连徐氏都多喝了几杯。
晚饭结束之后,徐氏拉着吴子栋走进了房间。她的手粗糙肿大上面有很多裂痕,都是在函山村做农活划伤的。只见徐氏打开炕上的柜子,拿出一个包裹放在吴子栋面前。
“说到底你终究还是女人,与男人自是不同的。如今年岁大了,该要预备的绝不能疏忽。”现在她已经十六岁了,可还没有来小身子,此话一出吴子栋恍然大悟。
“还是娘想的周全,多谢娘。”
“傻孩子,我是你娘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谢什么,”徐氏将她耳侧的碎发拢上去,好一个五官秀致,肌肤胜雪的美人,徐氏低眉笑眼道,“我女儿长的就是好看,就算是男装也不比旁人女装差。”
这样的样貌,若是嫁人也能择个家有良田百亩,在这县城还有点家产的人家,往后安安稳稳地相夫教子。也不知这样任她科举是帮了还是害了她。
第二天吴子栋早早地回到了书院,现下不过刚刚考中了个秀才,明年的秋闱才是重要的开始。
“吴师弟你可回来了,周师兄马上就要离开书院了。你快去见见他吧。”孙宏斌知道消息之后早早地守在了头门处,就等着第一个跟吴子栋汇报。
“你怎么一点也不伤心啊,”孙宏斌貌似非常失望,“亏得平日周师兄对你那么好。”然后像看一个负心汉、无情郎的目光看着她。
吴子栋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说书院当中有什么人是她最无语,最难以招架的,非孙师兄莫属了。也不知他是什么癖好,吴子栋身为一个男人,非要把她跟周启鸣凑在一起!不看到自己同窗不断袖心里不甘心一样,简直了!
解释的话说了无数遍,她都再懒的开口。当下装作没看到他的样子,绕过就走。岂料这举动在孙宏斌眼里竟成了“得知情郎将要远去心急如焚”。
刚进到屋内,便看到他收拾好的包裹,看来孙师兄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