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承玉花了几天的功夫,绣好了布庄送来的花样子,照例是交给春雨拿过去。
春雨一向办事极精心,立刻就着手准备出府,马车是惯常雇的那一辆,一来二去车夫已经熟门熟路。
但是这天,春雨急忙出门,却见到门口空空落落,根本没有马车。
她一时惊讶,以为是记错了时辰,正待要折返回来,转头却看见两个高大的侯府护院。
护院看来是早就等在这的,冷着脸看着春雨,春雨一下子就慌了。
“把她带去交给老爷。”其中一个护院冷冷说道。
春雨一听说这话,就知道不好了,她下意识拿住袖子,里面还是宁承玉刚刚交给她的花样子。
护院抓住春雨胳膊,毫不留情地把她拖走。
一路上春雨提心吊胆,等真的到了宁无求面前,看见宁无求冰山一般的脸孔,春雨的心,便揪作了一团。
她低声下拜:“老爷。”
宁无求立在厅中,手背在身后,一派威严的模样。
他当然不会把春雨一个丫头放在眼里,冷冷就道:“你出门做什么好事了?”
春雨咬着下唇,预备一言不发。她不像杏儿,任何场面都能够巧舌如簧,她只知道不说话,是对大小姐最好的方法。
沉默落在宁无求的眼中,就是一个小小的丫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冷眼看着春雨沉默,“来人啊,把这丫头拖出去打,打到她说为止!”
春雨的泪水下来了,她对宁承玉忠心,不代表她不怕。两个护院再次上前,要将她拖下去。
宁承玉那头,已经有人去告诉了,杏儿很吃惊,立刻看向宁承玉。
宁承玉的脸色极为深寒,像是冬日沁出的湖水。杏儿跟随她日久,也知道她这样的表情绝对不好惹。
她清楚宁承玉对春雨的感情,跟对待自己自是全然不相同。
“大小姐,咱们怎么办?”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尽管她知道宁承玉绝对不可能弃春雨而不顾,杏儿却也依然明白,抓走春雨的是宁无求,在宁无求跟前,宁承玉说话远远比不说话要有效果。
宁承玉冷冷转身便走,杏儿不敢不跟着,但走着走着才发现,这并不是通往前院的路,杏儿没忍住问道:“大小姐,咱们不是去找老爷吗?”
宁承玉恍若未闻,脚下却
根本不停歇,反而越走越快。
杏儿此时已是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到认清了路,才看出来,这正是通往新夫人住地的路。
杏儿心中更是觉得不知所谓,再看看宁承玉的表情,比起方才更加冰冷。
春雨忍受着那板子,泪水流满了脸颊。她从没有一次像此刻一样,深刻的感受到老爷对小姐的憎恨。自己分明并未作出任何僭越之事,却平白招来无妄之灾,她也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为小姐感到难过。
春雨的泪,一大半都是为了宁承玉而流的,分明是父女亲人,却比陌路还要寒冷,大小姐的心里,难道真的一点涟漪也没有?
春雨便是这般良善,深受皮肉之苦,所思所想,却都是宁承玉。
左小婉正在院子中纳凉,秋儿在一旁打扇,旁边吃着据说是千金难买一串的葡萄,正是宁无求回来时候赏的。
她都没有去前院看热闹,毕竟被打板子的并不是宁承玉本人,她也就失去了兴致。
可谁成想这般想着还没多久,门房就过来通报,说是大小姐过来了。
左小婉一时以为是听岔了,等到门房再三回禀,她才骤然笑了出来。
宁承玉进去的时候,就见到左小婉悠哉地躺在美人榻上,半眯着眼,仿佛她才是这天底下最享福的女人。
“嫡母、真是好兴致。”目光落在那一盘葡萄上,宁承玉冰冷地吐出一句话来。
左小婉娇笑一声:“如今见到玉儿来了,我的兴致自然是更好了。”
一边示意了一下秋儿,看着那葡萄笑道,“既然来了,玉儿也尝一尝吧,据说是吐蕃刚进贡的呢。”
宁承玉心中深吸了口气,她看着左小婉那张带笑的桃花面,只想亲自地揉烂她。
“承玉今日来,是有事情请嫡母帮忙。”她咬着唇,尽量平稳地说出这番话。
左小婉半躺在榻上,她的身子,已是十分的显了。她露出矫揉造作的吃惊表情,望着宁承玉:“玉儿说的这是何话?我怎地听不明白?”
宁承玉心中极端的厌弃她这般的故作姿态,面上却敛起了眉目,微微有些低首说道:“本不欲来打扰嫡母,只是有些误会,不得不请嫡母说清。”
左小婉脸上露出似笑非笑来:“哦?不知是什么误会,值得玉儿亲自过来说?”
宁承玉轻轻地盯着她的脸,
眸光看向她,像是沉沉的流水,说道:“前次托嫡母帮忙,裁做了一身的衣裙,虽说因为承玉的过失,使得嫡母一片心血白费,但到底做衣裳的银子也是耗费了。承玉身子一向也不大爽利,手头又短了银钱、自是觉得难了。所以才差遣我那丫鬟,去城里的钱庄取些银钱来用用,却不知道我那丫头犯了什么忌讳,以至于现时……惹下了麻烦。”
左小婉似是听不懂,吃惊又讶异:“玉儿,竟还有这等事?俗话说你短了银钱,自然说不过去,怎地也不听你之前来提起?”
轻轻巧巧一拨弄,又将罪责推给了宁承玉受着。
宁承玉攥紧了手,面上依然一派沉静,“些许小事,怎敢再劳烦嫡母,更不要提嫡母现在还有着身子,若是不小心惹得嫡母不快,岂非又是承玉的过失?”
左小婉悠悠然地看着她,唇边带着淡笑,心中想的却是,这贱丫头也有今天。
轻轻捻了一颗葡萄到嘴里,咀嚼着说:“原来玉儿竟还有银钱存在钱庄中,这却是哪里来的,既然玉儿有这般底子,上回找秀云坊做衣裳时,玉儿应当提前拿出来才是,也不至于让秀云坊那头为难了。”
这左小婉还是心中善妒狭窄,心心念念记着宁承玉的那一点家私。
今日若非为了春雨,宁承玉绝对不会对上她这点阴暗心思。宁承玉情知如果不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左小婉乃至宁无求都绝对不会放过春雨的,宁承玉看着她说道:“昔日娘亲,将妆匣的钱全部存在城西的宝庆钱庄,嘱咐我需用的时候,可携着她的信物去宝庆钱庄取用,其实也是直到近日,承玉才需用到娘亲的这笔妆匣钱罢了。”
昔年清河郡主一年的俸禄,就足够他宁无求高看的了,清河郡主留下了多少家私,怕是这些人根本没头绪知道。
宁承玉利用的,也不过就是这点,她字字扣着是清河郡主的妆匣钱,就连宁无求,都怕他没有本事来过问。
左小婉果然目光闪了闪,仔细看就能看见她眼底的怨毒,她细笑道:“原来如此,只是这般误会真是可惜了,玉儿怎地不早些同你爹爹说呢。”
宁承玉的手一直不曾松开,要她面对左小婉这般,实在是难忍的嫌恶:“玉儿在爹爹面前,哪里有嫡母说得上话呢。”
宁承玉微微抬起了眼,和左小婉看过来的目光堪堪对上。瞬间,各自心思已是显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