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好刚准备打发雪兰传信给影三,却见雪兰自个儿撩了帘子进来,一副神色有些怪异的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小姐,翠儿想见小姐,现在正在院子门口等着呢,说是带了点家乡的特产,想给小姐尝尝,以表示小姐对她家这么多年的关心和照顾。”
锦好不解的蹙眉:翠儿?她什么时候认识翠儿了。
雪兰上前,在锦好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锦好方才明白,不过却摇了摇头,吩咐雪兰:“你去告诉她,我正在小憩,就不见了,她的心意我领了。”
雪兰不解的看着锦好,却见自家的小姐笑着道:“那丫头若是聪明,自然知道该怎么出现在我身边,若是现在我见了她,只怕她心中的念想就要断了。”
知晓中午过来,而不是晚上偷偷摸摸过来,想来应该是个聪明的。
雪兰虽然还是不太懂自己小姐的话,不过对锦好的聪慧,却是根深蒂固的崇拜,于是,很干脆的转身,将锦好的话传给外面等候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原本听了雪兰说锦好不肯见她,脸上就露出了些许的失望表情,可是听了雪兰后面的话,却是双目一亮,那平凡略显呆板的容颜顿时生动了不少,对着雪兰行礼,告辞,那雀跃的模样,倒是让雪兰生出了一份欢喜。
雪兰瞧着她那模样,想了一下:或许,这丫头还真是应了小姐的那句话,是个聪明的,不过她那模样,实在是……
忍不住笑了几声,摇了摇头,转身回了院子。
几日后,莫府来了位娇客。
一身桃红衣裳,艳丽的色彩却将少妇的脸色衬得越发的苍白,那衣裳的款式和发型,倒是与锦好有些相近,以至于这二人之间,能找出一点半点的相像之处。
或许是少妇的长相极为秀丽,所以这么艳丽的色彩穿在少妇的身上,不但没有锦好那份粉嫩,活力,高雅,反而看起来多了几分俗气。
其实少妇自个儿也是这般想的,她觉着自个儿穿上正红的色彩,一定会比这桃红来的更为显眼,而且,她实在不喜欢自个儿的服饰,头饰,不过有人喜欢,她不得不如此罢了。
自从那年被莫锦好派人押着送回叶家后,莫锦玉先是被关了起来,放出来之后,她就从平妻变成了姨娘,还没地方喊冤,因为叶三夫人说了,她不修妇德,若不是为了她的儿子,这样的媳妇早就一纸休书打发了。
为了她的儿子?说的好听。
若是那个老巫婆若是真的心中顾念她的儿子,怎么会将她贬为妾室?又怎么忍心将她的儿子从嫡长子变为庶长子?
想到这些日子,自个儿母子在叶家的尴尬日子,莫锦玉心里对莫锦好的恨意几乎比外面的阳光还来的炙热。
莫锦玉看着眼前面色发青,眼珠子黑的吓人的王氏,眼中的神情变幻莫测,忙又将目光转向莫老夫人,恭谨的听着莫老夫人吩咐:“……你在京城这么久了,也该熟悉不少人家……你二姐姐年岁也不算小了……你这个做妹妹的也该留点心思……”
莫锦玉垂着头,听着耳边莫老夫人古板严肃的声音,莫眼底的情绪渐渐地翻滚起来,眼神一闪,待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一片恭敬之色,再没有多余的神色,柔声应和道:“祖母的话,孙女记住了,回去后,就帮着四处留心,若是有合适的,再回来禀告祖母,让祖母和大伯母相看。”
莫老夫人听着莫锦玉小心翼翼的应答,眼底闪过满意的神色,鼻孔中淡淡的发了一个音:“嗯”:这个孙女倒是还跟以前一样乖巧听话。
王氏却不甚满意的轻哼了一声:“一个妾室能找到什么合适的人家,就是找到了,怕也是与人做妾,我的冉儿,虽然不敢说是金枝玉叶,可却是不会给人做妾的。”
莫锦玉心中一堵,忍不住暗哼:她那女儿嫁过人不说,现在还半疯半癫的,就凭这些,还想攀人家做正室,只怕就是妾室都不愿意,只有她还当自个儿的女儿是香馍馍呢,真是驴脸不知道马脸长,拎不清的老东西,活该她女儿一辈子没人要。
心里虽然不忿,只是面上却半点不显,反而笑吟吟的点头:“大伯母说得是,现在我这身份的确有些低,无法帮着二姐姐周旋,若是以前,还能四处走动,能帮上些忙,只怕现在就是有心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祖母能明鉴一二,若是最后孙女没能帮上忙,莫要怪孙女办事不力,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莫锦玉的话顿时点起了莫老夫人心头的怒火,恨恨道:“都是那个该死的祸害,若不是她,你哪里会被叶家降为妾室。”
莫老夫人这话当然不是替莫锦玉抱屈,而是莫锦玉这丫头往日是个没心眼的,若是未曾降为妾室,依照叶家二公子平妻的身份,对她来说,也是个助力,也不至于现在处处被莫锦好那个贱丫头压上一头,就是老太爷都处处维护,这家里谁还将她这个老夫人看在眼里。
到了现在,莫老夫人也明白了,这次她们三个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是莫锦好挖了坑给她们跳的,否则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莫锦冉听了莫老夫人的话,笑了笑,不曾开口,只是眼中的瞳仁再次黑的惊人,转头看向院子中盛开的桃花,几片粉红的叶子,在风中飞舞,摇曳的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给寂静的院子带来几分活气,却也透着几分怪异。
王氏也被莫老夫人带出了火气,心头的仇恨倾泻出来,张口就骂:“……贱丫头现在攀了高枝……就巴不得踩着姐妹的尸体……这般蛇蝎心肠……哪里配入贵门……可怜我的女儿,却落得这般下场……老夫人,您可要替锦冉做主啊……”
莫锦冉终于将头扭转了过来,听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大伯母这话休说,咱们日后还都要靠五妹妹拉扯一把呢。现在咱们姐妹几个,不说现在四伯母家的,就说原先几个年岁差不多的,二姐姐成了这个样子,我也落得个如此下场,那六妹妹就更惨了,一根白绫就……哎,算起来,也就是五妹妹命好,不但结识了那么多的贵人,还能嫁入威远侯府,真是同人不同命。我也就罢了,原本就不是个聪慧的,可是二姐姐也……”长叹了一声:“算了,不说也罢……”
王氏闻言,瞳孔一缩,激动的神色顿时越发激动了起来,嘴里又开始骂骂咧咧,怨恨起锦好来:“哪个指望靠她拉扯,不踩着你们的尸体往上爬就谢天谢地了……她这般狠毒心肠……你二姐姐就是她害成这样的……我苦命的女儿……”
莫锦玉的神色越发恭谨,心里却越发的得意,只是,她面上却半点不显,没有将自个儿心中的得意表现在脸上。
莫老夫人却淡淡的看了莫锦玉一眼,冷笑了一声:“四丫头,没想到你来了京城之后,居然学会了使心眼了,居然在我和你大伯母面前动起心眼来,你也别打量着我老糊涂了,我告诉你,你那些小心眼也瞒不过我。”
莫锦玉忙站了起来,心中越发的小心翼翼,面上也越发恭谨,抬头看着莫老夫人道:“祖母明鉴,我原本这话,也不过是替二姐姐抱屈,若是祖母觉得孙女这话说的不妥当,孙女以后再不说就是了。”
说着,又转头看了看王氏,忍不住感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孙女看着大伯母这般憔悴,想到孙女那苦命的母亲,一时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还请祖母谅解。”
莫老夫人原本也没想怎么样莫锦玉,不过是随口敲打敲打莫锦玉一番,让她明白即使此刻她躺在床上,那也是不容忽视的,见莫锦玉伏低做小,也不追究,打了一个哈欠:“好了,我也没怪你,只是你现在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自个儿要小心点,莫给别人留了话把子,日后开口说话,要想着说。”顿了顿:“我累了,你退下吧。”
莫锦玉恭谨行礼退下,王氏却是找到知音一般,这么多天,难得找到这么个话语投机的,忙也站起身子,追了出来。
“四侄女,你祖母前两日赏了些好茶给我,听说是从太后那里讨来的,不如到我房里尝尝去,咱们娘两个也多少年没好好说过话了?”
莫锦玉笑道:“太后喝的茶?哎呦,那可要尝尝,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王氏闻言,却笑不起来,想到这茶的来历,心里越发的发苦。
到了王氏的房里,因为莫锦冉半疯半癫的,又爱攻击人,王氏早就单独搬了出来,在莫锦冉的隔壁收拾了一间。
王氏挥手让伺候的人出去,自个儿就拉着莫锦冉话家常,话里话外,不外乎是莫锦好的不是,莫锦冉不时的应和一句,让王氏越发的起劲,说了小半个时辰。
莫锦冉也不打断王氏,只等她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茶的功夫,才插了一句:“大伯母说来说去,不过是担心二姐姐婚姻大事,其实也不是没法子。”
这话说得王氏两眼发光:“这么说,你真的认识熟悉的人家。”王氏叹了一句:“你二姐姐最近身子不舒服,不过也没什么大碍,若是能用喜事冲一冲,想必很快就会好了。”
原来王氏这般急切的想要将莫锦冉嫁出去,打得是冲喜的主意。
莫锦冉心中不以为然,冷笑连连,都发疯了,还想祸害别人,这大伯母从来都这般自私,也不想想,若是她真的牵线搭桥了,日后人家发现娶了个疯子回去,她这个媒人还能落到好吗?
她心里对王氏诸多不满,脸上却是笑容满面:“合适的熟悉人家,我倒是没有,不过我却听人说过,太后赐婚,那是无上的荣耀,而这种荣耀却不是谁家都有的,尤其是这几年,太后一心礼佛,也不太问朝堂中的事情,就是赐婚也是难得一见,故而太后赐婚,这种事情就万般讲究了。”
王氏心中一动,似有所悟,神情也平静了下来,轻声问了起来:“这太后赐婚还有讲究啊,我倒是真得不知道,要不,四侄女,你给大伯母好好的说道说道。”
莫锦玉看了一眼王氏,这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当今的皇上是个孝子,最是要紧太后,什么事情都不舍得让太后不快,就是太后赐婚上,也是一样,只要太后赐婚的,说什么都要成亲,万不能搅了太后的兴致,就是一方不幸病逝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婚盟都不能解除,惹太后不快,反而会让对方的兄弟姐妹代替。前两年,太后给夏大人家与卢大人两家赐婚,谁知道这夏大人家里的二公子,却不幸醉酒游湖淹死了,最后皇上就是让夏大人家里的三公子替了去,因为太后是贵人,虽不敢说是金口,那也是玉口,经了太后玉口,只有喜事,哪里能有什么不好的,自然是千好万好了。”
王氏听了莫锦冉这番话,心中的各种念头翻滚,激动的猛的站起身子,拉住莫锦玉的手:“这话当真?”
莫锦玉说这话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时时注意王氏的表情,见她如此激动,心中非常的满意:“当然是真的,大伯母初到京城,怕是不太知道京城的事情,夏大人和卢大人家的赐婚,那是一等一的热闹,到现在,大家还津津乐道呢,经了太后的玉口,那也确实是美满幸福,听说,前些日子,这卢大人家里的小姐生了个大胖小子,原本这夏家三公子可是个病弱的,私下里大家都议论,怕是这卢家小姐要做寡妇了,没想到成亲之后,这夏家三公子不但身子健壮了起来,还能抱上儿子了,众人都说,这太后是天上的王母娘娘下凡,这玉口一开,就是福禄双全。”
说到这里,莫锦玉又看了王氏一眼:“大伯母,您想想,长公主与皇上那是嫡亲的姐弟,感情是一等一的深厚,您说,皇上赐婚会不比太后赐婚来的荣耀,长公主若是求的一张圣旨,那还不是简单的事情,可是长公主却请太后赐婚,说到底还不是就因为太后赐婚的,向来就没有不好的,就是原本不好的,最后都会好起来,比起皇上赐婚可来的幸福美满。”
王氏越听,神情越发的激动,一双眼睛是越来越亮,到最后亮的让人心里发毛,落在莫锦玉的心里,知晓王氏这是上钩了。
她就再用力添上一把柴吧。
莫锦玉垂下眼帘:“其实这事情也就是说说,当个闲话听着,五妹妹身体好好的,哪里会发生这种情况,自然不需要人替婚了。”
莫锦玉眼皮子掀开,看了王氏一眼,有些欲言又止,落在王氏的眼里,忙催促道:“四丫头,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得。”因为太过激动,王氏的声音都有些发哑。
莫锦玉一副勉为其难的开口:“大伯母,我听说二姐姐有些不对,虽说家里封锁了消息,可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二姐姐的亲事最好早些操办了。若是能得太后赐婚,那是最好不过。我来的时候,听祖父说,二姐姐是中邪了,这邪魔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太后吗?大家可都说太后娘娘那是天上的王母娘娘,有了她的庇护,二姐姐还能不好?”
莫锦玉说完,就抿了口茶,然后看了眼王氏亮的吓人的眸子,笑着道:“大伯母的茶,果真是香,太后娘娘用的东西就是好,我今儿个得了这天大的福分,还得要谢谢大伯母。”
王氏露出一种势在必得的笑容,听得莫锦玉的话,摇头:“自家人哪里需要这么客气,你能来陪陪我说说话,大伯母心里就高兴的很,既然这茶你喜欢,等一下,我就包了给你带回去,大伯母刚刚上京,这人生地不熟的,往后二侄女你若是得空,就过来和我说说话。”
莫锦玉也不客气:“那敢情好,我在京城里,也没多少谈得来的人,母亲又远在山谷镇,现在有大伯母这话,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过来打扰了,往后来的多了,大伯母可不要闲我烦人。”
王氏笑道:“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二人亲亲热热的说话,你来我往,好不客气,又说了些闲话,莫锦玉才告辞,王氏亲自送出了房门,这才依依不舍的惜别。
等莫锦玉的身影看不见了,王氏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轻哼:“真当我是傻子,居然想借刀杀人。”
王氏从来就不认为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好,这莫锦玉在山谷镇的时候,没少受莫锦冉的欺辱,所以她不认为莫锦玉是真心的为莫锦冉打算。
而且,经过今儿个的一番谈话,王氏才发现,她这些年来实在是错看了这位四侄女,原来还以为是个心地厚实的,却没有想到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也难怪会赶在主母的前头生下儿子。
这样一个深藏不露,心机深沉的人,会来暗示加明示,若是没有自个儿的目地,王氏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王氏略略思索了一下,就能明白莫锦玉的目的了,莫锦玉在莫锦好的手上吃了大亏,自个儿降为妾室不说,她的儿子也因为她的地位改变,从嫡长子变成了庶长子,这嫡庶二字,听起来简单,可是论起来就绝不简单了,原本将来是有资格与主母的儿子平分秋色的,可是现在一来,却是只有捡残羹冷炙的份了,也难怪莫锦玉恨不得莫锦好死了才好。
心中想明白了,王氏也就不再琢磨莫锦玉的用心了,说穿了不过是借刀杀人——想要借着她的手,除了莫锦好,给自个儿和儿子出气。
不过,虽说莫锦玉是借刀杀人,可是这谋算却是不错的,说到底也是莫锦冉得利。
算了,这一次,她就让莫锦玉这个贱丫头利用一次好了,只要自个儿的女儿能有个好亲事,能够好起来,她做什么都愿意。
虽然有些冒险,可是长公主的儿媳,威远侯府的未来世子夫人……值得她冒险试试了。
就在王氏一心谋算着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她与莫锦玉的谈话,此时已经一字不漏的传到了顾嬷嬷的耳朵里。
“你听的可仔细,四小姐真的是这样说的?”顾嬷嬷看着小丫头,皱着眉头,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嬷嬷放心,婢子听得清清楚楚,绝对没有听错。”那小丫头看起来木木呆呆,半点都不机灵,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条有理:“婢子奉嬷嬷的命,注意大夫人身边的动静,今儿个大夫人请了四小姐回房喝茶,婢子就留心了,躲在窗子下,将大夫人和四小姐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一字不错。”
顾嬷嬷看了眼小丫头,知道这孩子是个扮猪吃虎的,看着愚钝,心中却是个明白的,刚刚那一问,不是她怀疑这孩子听错了,而是想要确认一下,毕竟这事情可不是小事,容不得一丝半点的马虎。
“嬷嬷,您说,现在怎么办?我担心大夫人会被四小姐的话,糊了心思,会对五小姐不利。”
顾嬷嬷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大夫人现在已经急昏了头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哪里还能分得清,只怕被四小姐这么一说,这脑子就更糊涂了,怕是要对五小姐动什么心思了。”顾嬷嬷想了一下,吩咐道:“你现在就回去,小心点,莫要露了马脚,继续在大夫人面前守着,看她打算如何对付五小姐,有了消息再来告诉我。”
说罢,摸了摸小丫头的头:“你放心,五小姐是个有心的,咱们为她做的,她都记在心上呢。”
那小丫头木木呆呆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哪里还有什么目呆之气,灵巧的很。
“婢子知道五小姐是个有心的,这府里上下哪个不羡慕云燕姐姐和雪兰姐姐,都说跟了个好主子,这通身的气派都不像个奴婢,比起寻常的大户人家小姐来的都精致。”说着,又是憨憨一笑:“再说了,我喜欢五小姐,以前婢子的娘倒夜香时,脚下发软,洒在了五小姐的院子里,五小姐不但没责骂婢子的娘,还赏了婢子的娘十两银子,让娘买点肉,补补身子,娘当时就说了,五小姐是善心的,日后会有后福。”
顾嬷嬷听了,倒是笑了起来,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你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小丫头又是憨憨一笑,带着几分天真淳朴,就是顾嬷嬷在后宅里混了大半辈子的人看了,心里都觉得欢喜,不由得心中一动:这孩子看起来是个好的,又是个知恩图报的,或许她倒是能帮上一帮。
顾嬷嬷求见的时候,锦好正半靠在榻上小憩,听得云燕说顾嬷嬷求见,猛的就睁开了眼睛,吩咐云燕,请顾嬷嬷进来说话。
云燕撩了帘子,让顾嬷嬷进来,安了座,顾嬷嬷依旧如上次一般,找了锦扤坐下。
顾嬷嬷和锦好打过交道,知道锦好做事爽快,最不喜欢拖拖拉拉,行了礼,就直截了当的说道:“五小姐,今儿个四小姐过来探望老夫人后,被大夫人领回屋子说话,被老奴安置在大夫人身边打扫的一个小丫头听见二人的说话了。”
莫锦好也不觉得奇怪,顾嬷嬷在莫府内院叱咤风云这么多年,手里怎么会没有人脉,即使到现在老夫人跟前恩宠不如从前,但是还是有点手段的,能在大夫人房内安置一个小丫头,自然还是可能的。
莫锦好点头,对着顾嬷嬷道:“嬷嬷也不急,喝口茶,再慢慢儿的说话。”
顾嬷嬷也不客气,接过雪兰递上来的茶,一骨碌儿,喝了一半,这才放了下来:五小姐房里,那一样不是精致中的精致,就是这茶,也是精贵人用的。
都说老夫人房里的茶叶是未来姑爷从太后那里讨来的,依照她来看,老夫人的茶水只怕还比不上五小姐房里来的精贵,毕竟未来姑爷心头上的人可不是老夫人,而是五小姐。
而且,她好歹跟着老夫人这么多年,好东西也不是没见过,五小姐这屋里的大红袍不管是口感还是香浓,都比老夫人房里的茶水来的好,当然,这话不能宣之出口。
顾嬷嬷是个有心的,上次从莫锦好这里回去后,拜见老太爷的时候,故意拿话探了探,才知道大红袍这东西,千金难买,根本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产量极少,就是宫里的贵人想喝,都难,可是五小姐当日,居然那么随口一说,仿佛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若不是寻常经常喝到,也不会那么的不经意。
如今的五小姐,可真是金玉做成的人儿,自己跟着五小姐,还能差了去。
这么一想,顾嬷嬷对未来更加的有信心了,于是,语气越加的清晰,将小丫头听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锦好听。
锦好一边拨弄着茶盏,一边淡淡的听着,脸上的表情淡淡,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诧,甚至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就仿佛顾嬷嬷从头到尾所说的不过是些无关紧好的小事,或者,更确切的说,在顾嬷嬷看来,更像是在说人家的事情,与她无关一般。
顾嬷嬷瞧她这般神色不动,面不改色,心中越发觉得锦好不简单,听见有人要谋算自己,居然像个没事人一般,心中不由得赞叹:贵人天生就是尊贵,瞧瞧五小姐这涵养,岂能是一般小姐能比的。
要知道大夫人和四小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冲着五小姐的性命和姻缘去的,那都是大事中的大事,可是五小姐却是不动如山,光是这份镇定,那也了不得。
锦好不知道顾嬷嬷一时间,对她感为天人,微微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方才淡淡的说道:“多谢嬷嬷了,这事情我心里有数了。”
顾嬷嬷哪里敢当得起锦好的谢字,忙摇头推迟:“是五小姐看得起老奴,老奴感激都来不及呢,哪能再得您一个谢字。”边说边看了锦好一眼,才小心翼翼道:“说起这听到大夫人和四小姐谈话的小丫头叫翠儿,和五小姐也有些渊源呢。”
锦好抬起眼,看着顾嬷嬷,像是极为感兴趣一般:“嬷嬷倒是说说,这小丫头和我有什么渊源?”
顾嬷嬷见锦好来了兴致,忙坐直了身子:“不知道小姐还记不记得在您院子里当差的阿贵家的。”
锦好想了一下,摇头:“当时年纪那么小,哪里还记得?”
顾嬷嬷也不觉得惊讶,毕竟一个倒夜香的媳妇,哪里值得小姐记得,忙打了一下自个儿的脑袋,道:“看老奴这话问的,您金玉般的人儿,哪里会记得阿贵家那么个倒夜香的。说起这阿贵家的,也实在命苦,这阿贵原本是府里的车夫,谁知道却在一次雨天,摔断了腿,这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全靠阿贵家的一人操持,里里外外的,后来累的身子坏了,在五小姐院子当差时,那夜香就洒了出来,也亏得五小姐是个心善的,不但没责罚她,还赏了十两银子给她买肉吃。这翠儿也是个知恩的,现在还记着五小姐的大恩大德呢。”
锦好此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嬷嬷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些了。”顿了顿:“翠儿现在跟着来了京城,那阿贵家有没有跟过来?”
“阿贵家也跟了过来,阿贵前些年没了,阿贵家的一双儿女也都被二小姐看重,带了京城来,阿贵家自然跟着儿女了。”
锦好淡笑,莫锦冉想必当时是看阿贵家的一对儿女长的忠厚,木呆,这才让将这姐弟二人带回京城吧。
“嬷嬷,您前些日子所求的事情,我终于想了一个法子,也不知道嬷嬷乐意不乐意?”锦好突然提起顾嬷嬷最关心的事情,当下她也不管翠儿的事情了,比起自家孙子的前程,翠儿的事情实在算不上什么。
“五小姐想了什么法子,可否说给老奴听听?”事关自家孙子的前程,顾嬷嬷也没藏着掖着,开门见山,没说啥客气话。
“我这要离家了,莫府怎么说都是我的娘家,我要上一两家子陪房,怕是祖父也很乐意,若是嬷嬷也觉得好的话,我就跟祖父要了嬷嬷一家子做陪房,到时候,过个三两年,等事情过去了,我在寻个借口,将嬷嬷等人的身契还给嬷嬷,可好?”莫锦好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
顾嬷嬷欣喜若狂:“老奴……愿意……老奴愿意……五小姐说得,哪有不好的……”因为太过欢喜,顾嬷嬷整个人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她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之后,才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对着锦好行了一个正经主子的大礼。
混到顾嬷嬷这个份上,这府中上下,也只有老夫人和老太爷才能当得起她这样的大礼,可是锦好却只是淡淡的坐着,没有阻止顾嬷嬷行此大礼,正襟危坐的受了她的礼,只是在她行完礼之后,才亲自从榻上起身,扶起顾嬷嬷。
“嬷嬷,虽说我这里都想好了,也不知道老夫人那边肯不肯放人,毕竟您到底伺候了她半辈子,这感情还是有的。”
顾嬷嬷摇头:“五小姐只管操办这边的事情,老夫人哪里,老奴自有法子。”
锦好点头:“如此就好。”又想了一下:“嬷嬷,若是我只向祖父要一家子,怕是祖父会生疑,可是要了多了,我这心里也不放心,不如就要两家子,既不打眼,又不会让祖父生疑,至于另一户人家,就嬷嬷说得那阿贵家吧,既然当初与我有这样的渊源,翠儿又得嬷嬷的看重,想来这一家子是个好的。不过这事情总要你情我愿,嬷嬷回去后还是和阿贵家的打个招呼,万不能勉强了人家的心意。”
顾嬷嬷听了,忙喜笑颜开的点头:“老奴知道,老黴回去就问问翠儿,五小姐您不知道,这翠儿看着是个木讷的,可是却是个心里清楚的,这些年,阿贵家的事情,基本上这孩子能当一半家,只要这孩子肯了,想来阿贵家的也会肻。”
锦好淡淡的笑道:“那就这样吧,还请嬷嬷回去,帮我多多注意些大伯母那边的动静,也不是我多心,大伯母这人,糊涂起来,什么事情都敢做。到时候累了我,倒是不打紧,就怕累了整个莫家。”
顾嬷嬷是个心里清楚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将宝压在不受宠的锦好身上,听到锦好如此说话,哪里不明白,忙道:“老奴明白,五小姐放心好了,大夫人那里,我和翠儿就是日夜不睡,都会给盯紧的。”
锦好笑出声来:“那倒是要辛苦嬷嬷和翠儿了。”
想让人死心塌地的帮你卖命,自然要让她看到实实在在的希望,而不是画饼充饥。
将心情激动万分的顾嬷嬷送了出去,锦好就又上榻闭上眼睛小憩,不过脑海里却是想到了阿贵家的。
说起这阿贵家的,锦好可不陌生,她就是锦好安置在山谷镇的暗棋,这么说也不对,不过是前些年,时常让人找阿贵家的打探莫府的情况,再赏点银子。
因为有着当年十两银子的事情,阿贵家的感念她的恩典,也时常帮着注意莫府的动静,只是这两年,她对山谷镇的情况不太重视,与阿贵家的来往也少了,谁知道那翠儿的小丫头居然自个儿找上门来,看来是个有心的。
当初顾嬷嬷提了她孙子的事情,锦好就动过要让她家陪房的念头,也记挂着阿贵家,在前世云燕替她认下那条腰带,被抓走之后,阿贵家就是那个劝她莫要辜负云燕一番苦心的人。
对她好的,她一直记在心上,这才有了十两银子的事情,更多的银子,她不是拿不出来,可是对阿贵家来说,却非好事。
十两银子,可以说是小孩子的同情心,可是再多,就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了。
对于阿贵家这么一家子没有依靠的奴才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
莫锦玉上了马车,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是遇到了极为好笑的事情来,笑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
“蠢猪,果真是愚蠢如猪。”
莫锦玉捂着肚子,忍不住对王氏的智商做了评价,她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蠢的人,居然这般三言两语就给哄上勾了。
夏家和卢家的亲事的确是太后赐婚的,夏家的二公子也的确是醉酒游湖淹死的,两家的婚盟也的确改为三公子与卢家结亲,可是,那也不过是夏家和卢家的夫人原本在闺中就是手帕之交,两家也又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结亲是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势在必行,不过是打着太后赐婚的幌子罢了,可是这王氏居然就信了。
莫锦冉现在疯疯癫癫,王氏居然还想着和长公主结亲,还想着状元郎给她冲喜,怎么可能?先不说长公主对莫锦好那个死丫头的偏爱,不说金翰林对莫锦好的一往情深,就是太后也容不得自家的外孙娶一个疯子回去,还是个和离过的疯子。
再说了,莫家也不敢拿一个和离的疯子去联姻,除非莫老太爷和莫锦冉一样,疯掉了。
这事情,也只有王氏这等蠢笨如猪的妇人才会相信。
莫锦玉越想越笑得开心,越想越是心情愉快,这么多年了,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现在,她就坐等着王氏这个蠢物帮她报仇吧。
莫锦好,我忍了这么久了,终于要出一口恶气。
自从她听说莫老夫人带着王氏和莫锦冉回了京城,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笑了许久,一直到叶家的角门,莫锦玉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马车到了二门,她缓缓地下了马车,往她的院子走去,却迎面瞧见正在楚云秀在院子里赏花。
脸上的神色一凛,双眼紧紧地盯着她那一身正红的衣裳,眼中透着不甘,想了想,上前给楚云秀行礼:“姐姐真是好兴致。”
楚云秀抬眼看了莫锦玉一眼,淡淡的笑着:“风轻云淡,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妹妹可要一起赏赏这漫开的桃花,这粉嘟嘟的色彩,与妹妹多么相称,正应了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莫锦玉却是摇了摇头,作势捶了一下后腰:“还是姐姐自个儿赏吧,妹妹就不奉陪了,昨夜二爷宿在我那里,又是倒茶,又是倒水,这一夜都没睡好,还是回去补个眠。”
说完,就笑吟吟的扭动着腰肢往回走,楚云秀身份的丫头,瞧着她那得意的样子,实在瞧不过去,忙扯开了嗓子道:“莫姨娘,您不赏桃花可真是可惜了,瞧瞧您身上的衣裳与这桃花的色彩多相称啊,若是您到这里一战,不就是一朵活生生的桃花。”
一句话说中莫锦玉最介意的伤口,转身狠狠地瞪了那个丫头一眼:“牙尖嘴利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拔了你满嘴的牙。”说完,狠狠地跺脚,极快的离开,也不摆那弱柳扶风的样子了。
楚云秀却是自始自终都不曾变色,等到莫锦玉回了院子,她才淡淡的训斥身边的丫头:“你理她做什么,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蠢物,何必惹自个儿不自在。”
不知道莫锦玉若是听到自个儿在楚云秀的眼里,等同于王氏一般的蠢物,会有什么想法。
“奴婢就是瞧不上她那猖狂的样子。”那丫头咬着唇道:“不就是爷宠了点,昨夜又歇在她的房里,就嚷得恨不得全天下知道。”
楚云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了起来,半响之后才开口,说了一番异常诡异的话:“你就随她蹦达去,再蹦达也不过是个妾室,她想要翻身,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就当作是看戏,再说了……左右不过是个……”说到这里,骤然停了下来,想到莫锦玉的穿衣打扮,又是淡淡道:“她心里倒也是个明白的,别看她在我面前蹦达,只怕爷歇在她屋里,她这心里比你家夫人我还苦呢?”
那丫头瞧了一眼自家主子,知道主子又开始说她听不懂的话了,也不知道这两年,主子是怎么了,时常长吁短叹不说,还时常说些奇怪的话,就是对爷的心思越发淡了,倒有些荣辱不惊的主母气度了。
也不知道夫人与爷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也没吵,也没闹,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了,不冷不淡的,让她们这些下人也摸不着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