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里,其实并不怎么重视生日,尤其是青壮年的生日,大多是吃完加了荷包蛋的长寿面,或是饭桌上添几个好点的菜。只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晚辈们才会在他(她)生日时,叫上亲戚、摆上几桌庆祝,那里面除了孝心之外,还有老人家的生日过一个就少一个的意思。
今天不同,今天是王红英四十岁生日,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生日。她十七岁嫁过来,二十三年里拉扯小叔子、帮着小叔子成家立业,可谓是对李家劳苦功高,这个生日得好好过。
今天一大早,李家明二婶就带着几个妯娌忙活,几个半大伢子、妹子也放下手里书本,想帮大人们干点活,结果被婶婶们轰到书房里去了。家里又不是没人做事,你们不是读初三就是读高中,读书伢子、妹子好好读书就行。
倒是做完作业的满妹、小妹她们可以玩,都跟婶婶们后面添乱,还有就是今天的寿星,她抱着吃饱了就睡的李婉乐得合不拢嘴。
高兴啊,嫁过来二十多年,帮着两个小叔子成家立业不说,这两年屋里还兴旺发达了起来。大儿子懂事了,学会了开车还找了份千多块钱的工作,拿到工资就给自己买生日礼物。小儿子也不错,训练刻苦、读书认真,上次期末考试破天荒进了全年级前二十名。大女儿也不错,虽然老公还没同意她的婚事,但大毛伢争气、听话啊,一个月能赚千多块钱,还全部交给了小兰。
更高兴的还在后头,九、十点钟的时候,男人们回来了。李传祖、传宗两兄弟凑份子,给大嫂送了一整套的金首饰,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金手镯一样都不少。
“嫂嫂,这么多年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我跟传宗屋都做不起,还能讨亲、生崽女?”
“呵呵,要得要得,嫂嫂承你们的情了。”
这事是王红英最得意的,崇乡十三村,哪个女子人比得上她?帮着两个小叔子做屋、讨亲,虽然做的是两幢小泥巴屋,那也是她们两夫妻贪早摸黑,带着两个叔子做起来的。
金的哎,连新婶婶进门,都只戴个小小的金戒指,死要漂亮的满妹看着红盒子里的金首饰目不转睛,连小妹都凑过去看稀奇。
王红英是个大方人,见两最小的侄女往自己跟前凑,刚才还得了两个小家伙一块钱的送礼,更是欢喜这两个有良心的侄女,好笑地拿起自己都还没戴的手镯一人手腕上套一个,让她俩戴着玩玩。
“高兴了吧。”
“嗯,就是大了点。婶婶,这是送我的不?”
这是什么话?端着呢子大衣、真皮皮鞋来送寿礼的二婶一巴掌,扇在死要漂亮的满妹小脑袋上,笑骂道:“送送送,成日就晓得要别人送东西给你,你一块钱就想换别人两三千块钱啊?快还给婶婶,这东西金贵,搞坏了就卖了你俩赔!”
“哦”。
这么贵啊?两小家伙连忙把手镯还给婶婶。
这东西确实金贵,不能给小妹子总玩,正高兴的红英婶接过镯子,小心地戴在自己手腕上,摸了摸两人的脑袋瓜子,打趣道:“诗梅,莫吓她俩,你是眼红了吧?
满妹、文文,好好读书,只要考得上大学,婶婶也送你们金项链、金耳环!啧啧,以后读书时,穿金戴银几漂亮?”
“真的?”
这有什么?这些东西金贵是金贵,也不过是几千块钱。屋里又不是没钱,只要这帮伢子、妹子考得上大学,正高兴的王红英还真不在乎几千块钱。
“还煮得呢!桂妹、金妹,你们也是,考得上大学,大婶婶就有奖。看到不,这些东西都奖给你们!”
正帮着母亲戴项链的李小兰眼热了,商量道:“姆妈,那我嫁的时候,你也送一套吧?”
这话让王红英心里有点堵,大毛伢人是听话,就是太滑头、没担当。一大早跑来送了个礼就跑,生怕传猛回来了骂他。一个男子人,骂就让人骂两句,何况骂你的还是未来老丈人,至于连饭都不敢在这吃吗?
“你?想都莫想,不会读书的妹子,我没要你的彩礼就不错了,还想我贴钱嫁女?”
“姆妈,你也太偏心了吧?”
“我偏心?我要是偏心,管都懒得管你的事,你耶耶回来了,好好去跟他讲。一个妹子家家的,成日跟大毛上上下下,要不要面子啊?大毛也是,这么大的人,你耶耶又不会打他,还这么怕?要是这么怕,就莫来惹你,不争气的东西!”
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二婶连忙打趣道:“红英姐,你以为大毛是传猛哥啊?啧啧,你们是没看过,当初传猛哥跪在树崇伯伯屋前,不管他打还是骂就是不走,生生跪了半日咧。”
提起当年的事,寿星也乐呵起来,时光过得真快,转眼就二十多年了。当初自己就是个小妹子,要不是传猛犯犟硬得下心,自己也未必敢跟家里闹得那么凶。
不过,大毛伢还真没红英婶说的那么不堪,等到快吃午饭时,骑着摩托车又跑来了,厚着脸皮跟李家明他们坐一桌。大好的日子,李传猛也不好骂人,这小子狡猾着呢。
今日是好日子,自己兄弟、娘家兄弟全齐了,王红英看了眼跟李家明他们坐一桌的大毛伢,心里就更舒畅了。这伢子是奸滑了点,还算是有担当。
一顿丰盛的寿宴吃得大家高高兴兴,吃完了饭几个兄弟、妻兄弟都坐在清凉的祖厅里喝茶、抽烟、聊闲话。
跟李小兰名为叔侄女,其实跟兄妹差不多的李传田,见侄女总在外面转悠,连忙趁着大堂兄高兴,说情道:“大哥,小兰的事你也莫拿着了。要我说,大毛伢会赚钱,性子又好,最多就是喜欢摸两张牌,以后将小兰管死钱来,他还能飞天?”
儿大不由娘,女大也不由爹,李小兰天天跟大毛伢出双入对,知道的人知道他俩是分房睡的,可不知道的人呢?
有些看不上大毛伢的李传猛瞟了眼外面的女儿,还有缩着脖子在一旁装死狗的大毛伢,暗叹了口气将她叫进来。
“小兰,听到满叔讲的不?大毛伢要是当着王家人的面,答应以后由你管钱,这事耶耶就没意见。要是不答应,我宁愿你老死在屋里,也不会把你嫁给个赌鬼!”
李小兰大喜过望,连忙将赖在角落里的大毛伢扯过来,保证道:“没问题!耶耶,他的钱都是我管的,你莫看他喜欢打牌,身上永远只有一百块钱,输完就会起身的。”
“真的?”
“真的,你不信问家明,上次游沅做白喜事,他就看到了的。”
正帮着妹妹们倒热水的李家明一愣,迟疑地看向毛砣,那事他还真没注意,见他点了头才应道:“传猛伯,是真的。”
毛砣看到了,那就是真的,大毛伢只是喜欢玩,还没到好赌的地步。只要那伢子不好赌,其实也不错,性子硬会赚钱还服兰妹子管,以后女儿嫁过去了也不吃苦、不受气。
不过,王家可不是李家,没有女子人管家、管钱的家规。这说媒的人得用自己人,省得还要跟媒人废口舌,惹人说闲话,李传猛终于痛快地同意道:“嗯,那就行。等红红跟军伢定完亲,让金华,哦不行,她生意忙、肚子又大。”
话说到一半,李传猛想起了上次新弟妹的精明。说媒可不好玩,要应付那边的七大姑八大姨,让她这个精明人去正好,省得王家人胡搅蛮缠。再说,象枫摆不平,还不去要家明帮忙?没道理自己嫁女儿倒贴那么多钱,小兰以后还受王家人的冤枉气。
“这样,让象枫去帮你们说媒,诗梅、红英,你们也帮着敲敲边鼓。反正我的条件就一个,兰妹要么掌家要么管钱,我就同意。”
“哎!”
李小兰答应得挺痛快,可旁边的大毛伢心里那个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