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的祠堂已经有些森森阴寒,谢柔嘉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她忙半蹲下一面揉着膝头一面向门边挪去。
“我能出去了吗。”她拍着门喊,“我能出去了吗?”
门外响起小丫头有些无奈的声音。
“二小姐,还不能。”
“那我姐姐怎么样?她的伤怎么样了?”谢柔嘉又忙问道。
“二小姐,奴婢也一直在这里,不知道。”丫头无奈的说道。
她不是因为被关在这里而着急,而是担心谢柔惠,当时她被丫头们拦了起来,再后来母亲来了,她只在人群缝里看到谢柔惠血淋淋的手就被仆妇拎到祠堂里关起来了。
姐姐先被她推到在地,又被灯笼打,灯笼上的竹篦子割破手是很厉害的。
想到这里谢柔嘉再次拉门。
“让我去看看姐姐,让我去看看姐姐。”她喊道。
祠堂沉重的门被她晃得发出响声,外边的小丫头们都快哭出来。
“二小姐,你别闹了,等夫人发话自然会让你出去的。”她们说道。
她不是怕在祠堂关着,她只是想要去看看姐姐。
谢柔嘉更加用力的晃门。
“你们去和母亲说,我只是去看看姐姐,看完了就还回来。”她喊道。
小丫头们没人敢去,只是劝着二小姐别闹,到最后干脆连劝都不劝了,任凭谢柔嘉晃门只当没听到。
谢柔嘉将门狠狠的甩了两下无力的坐下来,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她竟然又伤到了姐姐……
“小姐!”
门外陡然传来声音,谢柔嘉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死死的扒住门。
“江铃!”她破涕为笑,大声的喊着。
就知道江铃总是会陪在她身边的。
门外起了争执,但很快江铃还是来到门前。
“小姐,你别怕你别怕。”江铃拍门说道。
“江铃江铃姐姐怎么样?”谢柔嘉急急问道。
“我也不知道。”江铃说道,“我也被关起来了,我刚跑出来。”
当时她闹的最欢,不等大夫人来,木香木叶就让人把她拉下去了。
“那你快去,快去问问。”谢柔嘉急急说道,“问问姐姐怎么样了,伤的多重。”
江铃应声是,掉头就跑了。
主仆二人没有哭没有闹,甚至都没有说找谁求情,来得突然去的干脆,倒让小丫头们不知所措。
此时谢大夫人的屋子里,有人笑着打破了僵持。
“什么对呀错呀的。”一个中年美妇摇头说道,“现在大家是在说惠惠的伤,别的事都不算事。”
她说着话拉过身旁的谢瑶。
“只要惠惠没事,我们都才没事啊。”
谢瑶流泪点头,看着谢大夫人喊伯母。
“吓死人了,只要惠惠没事,别的都不是事。”她哭道。
这母女二人的话让众人都反应过来。
“是啊,是啊,谢天谢地,总算是没事。”
大厅里乱哄哄的热闹起来。
谢老夫人握紧的手松开,面色木然的站起来。
“没事就都散了吧。”她冷脸喝道。
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低头应声是。
谢老夫人抬脚迈步,堂中站立的人忙站开让路,院子里忽的一阵热闹。
“….把她给我拦住!”
伴着一个管事娘子的喝声。
“冲撞了老夫人大夫人,你们谁担的起!”
伴着她的这句话,原本还放不开手脚只怕惊动内里人的仆妇丫头们便都拼了命的扑上来,有人狠狠的一踹,跑在前边的江铃就叫了一声栽倒在地上,不等在地上滑的停下,四五个人就狠狠的将她压住。
“我只是来看看大小姐,二小姐实在是担心大小姐。”江铃呜呜的喊道。
两个仆妇伸手按住她的嘴。
谢老夫人等人已经站在了廊下,当听到二小姐三个字,大家的面色便有些复杂,视线不由在谢大夫人和谢老夫人身上转了转。
二小姐现在被关在祠堂了,这是来向老夫人求援了吧。
这二小姐可是深受谢老夫人宠爱的,上一次为了她下了不许邵铭清登门的口令,那么这一次会怎么做?
看着谢老夫人等人,仆妇们心里更发慌,扯着江铃就要下去,谢大夫人却开口唤住了。
“让她说。”她淡淡说道。
仆妇们立刻应声是放开了江铃,但江铃还没说话,谢柔惠先开口了。
“母亲,母亲,妹妹知道错了。”她哀求说道,“她也被吓坏了的,现在没事了,快让她出来。”
谢大夫人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江铃。
“说,你家小姐让你来说什么。”她说道。
江铃叩头,又抬头看着谢柔惠。
“大小姐,大小姐您的伤怎么样?”她急急问道。
谢柔惠忙摇头,谢大夫人替她开口。
“伤的不重,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擦破了皮。”她说道。
站在人后的谢柔淑忍不住撇撇嘴。
“干嘛说的这样轻松,流那么多血多吓人,擦破皮才是更疼呢。”她嘀咕道,“伤的不重,就可以求情了吗?”
宋氏头也不回的给了她一胳膊肘。
“给我安生些。”她低声呵斥道。
谢柔淑缩头不敢再说话。
“是啊是啊,我真的没事的。”谢柔惠跟着急急说道,伸出伤手拉住谢大夫人的衣袖,带着几分哀求喊了母亲。
“真的吗?”江铃却在这时激动的喊道,跪行着向前咚咚爬了几步,好更近的看着谢柔惠,认真的仔细的看着她的手,“真的吗大小姐?没有伤到骨头!”
“没有没有。”谢柔惠说道,为了表明真的没事,她举起手在身前用力的挥动,“你看,活动自如。”
看到她挥手,谢瑶发出一声惊叫。
“快别乱动!”
“哎呀你这孩子!伤口破了怎么办!”
顿时很多人都大声的喊起来,谢大夫人也忙伸手拦住谢柔惠。
“她是伤的不重,但也是伤了,真是可笑!”谢柔淑喊道,“你这贱婢,想干什么!”
她的话音未落,就见江铃叩了两个头,然后起身向外跑了,转眼就没了影子。
谢柔淑张大嘴有些怔怔,其他人也显然没回过神。
干什么?怎么就跑了?怎么不哭着认错求原谅?难道真的只是来问问大小姐伤的如何?
谢大夫人眼神闪过一丝错愕,那边谢老夫人哼了声抬脚迈步,并没有说半句有关谢柔嘉的话就这样走出去了。
院子里有些诡异的安静。
“好了,好了,没事了,大家都快回去吧。”谢大夫人含笑说道。
众人忙笑着应和,院子里气氛活络轻快起来。
“晚上的花灯会还要办,孩子们都来了。”谢大夫人接着说道,“只是惠惠就不便去了。”
她的视线看向谢柔清谢柔淑。
“清儿,淑儿。”她说道,“你们就代替你们姐姐招呼客人们。”
谢柔淑眼睛陡然亮了,连连点头,谢柔清也点头应声是。
“还有瑶瑶。”谢大夫人又看向谢瑶,对着她旁边的妇人笑道,“弟妹,我得借瑶瑶过来,让她也帮忙。”
那妇人是西府二老爷谢德忠的妻子黄氏,闻言笑了,将女儿谢瑶往谢大夫人这边推。
“我这女儿我知道,有什么事大嫂你尽管放心交代就行。”她说道。
谢柔淑撇撇嘴。
“哪有当娘的这样夸自己的女儿的。”她嘀咕道。
嘴里虽然这样说,眼里却掩不住的羡慕,不知道被这样当众夸赞是什么样的滋味啊。
随着众人的散去,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谢大夫人一家三口。
“母亲。”谢柔惠带着几分怯怯开口。
“带大小姐回去歇息。”谢大夫人没有看她说道。
院子里跪着的几个丫头便颤颤的起身应声是。
“怎么伺候大小姐你们都知道吗?”谢大夫人问道。
这几个丫头不是木叶等人,而是陌生的面容。
“是,奴婢们知道。”她们齐声说道。
谢柔惠还想说什么,谢大夫人看向她。
“你如果想让我放心,那就好好的歇息,最快的养好伤,安安稳稳的,这就是给我的最大宽慰。”她说道。
谢柔惠眼里含泪看着母亲点点头,一众丫头仆妇们忙拥着跟随而去。
“木叶她们受完罚了吗?”谢大夫人又问道。
谢柔惠受了伤,谢柔嘉打了人,作为她们身边的丫头们,不管身份大小在场没在场,一概被家法处置。
一个仆妇忙答是。
“按吩咐杖十,如今都抬下去,由大夫们上药了。”她说道,说到这里迟疑一下,“只是那个叫江铃的丫头,跑了没抓住,还没来得及行刑,我这就带人去抓她受刑。”
那个丫头啊。
谢大夫人想到适才的事,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算了,别管她了。”她说道,“你们且去忙今晚的灯会吧,这才是要紧事。”
仆妇们齐声应是低头退了下去。
回到屋里,谢大夫人疲惫的坐下来闭上眼,谢文兴走过去帮她轻轻的按揉肩头。
“阿媛。”他开口说道。
“阿昌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谢大夫人打断他说道,“但是,今日她能为一个邵铭清,明日就会为了丹主之位对她姐姐打闹。”
谢文兴嗨了声。
“阿媛,你这是扯远了,我都说了这是两回事。”他急道。
“这不是两回事。”谢大夫人睁开眼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让她得寸进尺,必然越求越多,今日的事,必须这样做,是时候让她知道,在这家里,不是她说了算了,而是惠惠说了算。”
她说罢闭上眼转身向内,显然是不想再谈。
谢文兴轻叹一口气。
“可是,阿媛,这件事,是惠惠有错在前啊。”他低声说道。
谢大夫人猛地坐起来。
“错?她有什么错?”她竖眉喝道,“为了维护嘉嘉的声名,为了让伙伴们接纳她,这是错了吗?或者说,阿昌也觉得惠惠如果像母亲说的那样谁敢说惠惠就打谁才是对吗?”
谢文兴哑然,又失笑。
“阿媛,你这就是胡搅蛮缠了。”他笑道。
谢大夫人哼了声再次躺下。
“不是我在胡搅蛮缠,是你的嘉嘉在胡搅蛮缠。”她说道,“你别来劝我了,还是想法子让嘉嘉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吧。”
这就是谢家的大小姐啊,倔强不讲理,谢文兴摇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来。
“好,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去教她。”他说道。
…………
“真的?”
隔着厚厚的门板,谢柔嘉高兴的喊道。
“是真的。”门外传来江铃的声音,“大小姐还举起手给我看了,大夫人也说了,只是擦破了皮,没有伤到骨头。”
太好了,没有伤到骨头,太好了!
谢柔嘉高兴的握紧了手,转身冲祖宗的牌位咚咚叩头。
“谢谢先祖们保佑。”她连连说道。
可是,姐姐到底是受伤了,受了惊吓,还受了疼。
谢柔嘉叹口气,一脸的懊恼自责,深吸一口气再次冲牌位端正的跪好。
“我错了,都是我害的姐姐,我愿意受罚。”她合手看着密密麻麻的牌位说道,“先祖们一定要保佑姐姐平安无事。”
听着门内嘀嘀咕咕的声音,江铃抹了把鼻子依门坐下来,一旁的小丫头们满眼惊恐的看着她手上的血。
“你,你…..”她们忍不住结结巴巴,“这是被打的吗?”
听说大小姐和二小姐身边的丫头仆妇都被杖刑了,没个七八天下不了床,看看这个丫头鼻子嘴边都是血,身上也滚的烂糟糟的。
江铃再次伸手抹了抹鼻子,嘶嘶吸了几口凉气。
“没事,我是跌倒了摔的。”她浑不在意说道,咧嘴笑,“小姐放心了就好。”
咧开的不知道磕碰了牙还是唇的满是血的嘴更是吓人,小丫头们扯扯嘴角带着几分嫌弃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