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哭声没有出现,蛾子反倒是被吴节逗着一真大笑。
“严肃点。”吴节咳嗽一声:“蛾子,要入戏。来来来,本老爷提示你一下,你可以想想你最伤心的事情。”
蛾子:“好象就没有什么伤心事情。”
“比如……你回想一想当初在成都府的时候,家里没吃没穿,我又病得厉害时的情形,难道你就不觉得那种日子过得没与滋味吗?”
“也不是啊,那时的日子虽然过得苦,但只要能够看到老爷,蛾子心中就平稳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伤心的。”蛾子随意地说,其实,这也是她当初的想法:“后来老爷病好了,又有出息了,蛾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伤心。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些天过得其实还是有很有意思的。没事同街坊邻居谈谈天,和老爷你吵吵架,再琢磨着该做些什么好吃的,一天当晚好象都忙。不像现在,想聊天吧,根本就没邻居。想同老爷你拌嘴吧,你经常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在家,让人好生想念。”
说到这里,蛾子倒有些幽怨了。
“打住,打住,我们在说说其他。”
吴节不断提示蛾子,比如掉钱、比如被小贩狠狠地宰了一刀什么的,试图勾引起蛾子的伤心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蛾子就火冒三丈,倒是将那些占了自己便宜的贩子什么的痛骂了一顿,弄得吴节老大没趣。折腾到半夜只能无奈地放弃了,决定明天的戏自己唱独角戏,就不让蛾子参与了。
第二日,吴节早早地起了床,等待徐渭的到来。依徐文长的习惯这家伙每天早晨都会在大约八点钟的样子跑过来找他。
要么喝喝茶水谈谈诗文,要么约他去踏青游玩,或者同士绅们饮酒作乐,一刻也不让吴节闲下去,
徐文长还没到,家里就出了一件事。
吴节一行人下榻的地方是地方上一家富商的宅子,很宽敞。同吴节一家人住在里面的还有六个总督府的护卫说是保护吴大人一家的安全。可这六人一住进院子,就把住各处门户,隐约有监视的迹象。
这事吴节早有发现也不放在心上。
却惹恼了水生。
水生本就是泼皮出身,胆大妄为,早就看这六人不顺眼了。
作为一个武人,他每日都会起个大早打熬筋骨。
自从做了吴节的家奴,水生一直都有意在大老爷面前表现,仗着一身武艺有意无意地在连老三面前挑衅。
老连是个老实人,都让着这个后生崽。后来被水生逼得实在抵挡不住,只得勉强同他交手,让水生吃了个小亏。
水生这才知道连老三的厉害,见他那手拳法实在玄奥,心中羡慕有意讨教。
连老三也不藏私,悉数将那套陈氏太极传给了他。
水生刚学了这套拳法,心中欢喜,整日勤练不辍。
今日一大早也照例在花园里慢悠悠地打了起来,这情形惊动了监视吴节的那六个护卫,都站在旁边看热阄。
见这套拳法软绵绵地跟跳舞一样,六人平日里也看不惯水生的嚣张跋扈,都在旁边调笑,说:“这什么拳连只鸡都打不死。”
却不想惹恼了水生,一脚将一跟哨棒踢得飞了起来,正中一个护卫的鼻梁,砸的他满脸是血。
并骂道:“死奸细,爷爷自耍我的拳,关你们鸟事?整日跟尾巴一样跟着大老爷,没得惹人嫌,哪点弄恼了爷爷,通通打杀了。”
那六个护卫顿时大怒,同时冲将上去。
无奈技不如人,三拳两脚都被水生打翻在地,高声呼痛。
这阵仗实在太大,不但吴节家里的人都来了,连徐文长也被惊动过来。
“水生你这孩子,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就同人打起来了?”蛾子大为恼火,不住呵斥水生。
水生嘻嘻一笑:“嫂子,这六个鸟人讨厌得紧,就好象咱们家欠了他们谷子还的是糠一样,见天就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转,一副讨帐精模样。看他们模样,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就学人当细作了呢?我水生最瞧不起这种人,见一次自然要打一次。”
水生在家中同蛾子都是以姐弟相称,从来就没害怕过她,说起话来也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这话一说出口,蛾子大怒,又是一通大骂:“水生你还翻天了,当着徐先生的面说这种话,今日非用家法处置了你不可。”
被水生喝破那六人的细作身份,徐渭好歹也是一个大名士,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朝那六人一挥手:“你们退下吧,武人之间交手切磋,受点伤也很平常。”
“是。”那六人被水生打怕了,都抱着头飞快地跑了。
吴节也看那六个尾巴不顺眼,今天被水生一顿痛打,心中也是痛快,自然舍不得用家法处置这小子。就将话题扯到一边:“文长,你不来我正要去找你呢,有一件要事要同你商议。”
徐渭:“士贞有何事,但说无妨。若是公事,徐渭不过是胡部堂的幕僚,也做不了主。不若咱们先回杭州,等部堂回来,再商议也不迟。”
他以为吴节是要同自己谈进兵一事,就用了一个拖字诀。
“倒不是公事。”吴节:“我们一家打算去金华一趟。”
听吴节说不是公事,徐文长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是奇怪:“士贞去金华做什么?”
蛾子等人也都觉得奇怪,大老爷怎么突然想着去金华了,事情也没听他提起过。
“自然是去买金华火腿啦!”吴节随口开了一句玩笑,神色去严肃起来:“文长,此事说起来却有些尴尬,可想了想,这事还得请文长兄帮忙。”
徐渭心中大奇怪:“士贞请说,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义不容辞。”
吴节长叹一声,指着蛾子对徐渭道:“文长,拙荆本是南京人,当年她进我吴节家的时候,婆家还有父母和一个兄长。后来,吴节带着蛾子回了四川,然后又转辗去了北京。蛾子同家人这一分别就是三年。这次回南京,本打算寻访父兄的,却不想蛾子的父母和兄长却不在南京。哎,蛾子的父母也是一把年纪,家境贫寒,正该接进府中颐养。可惜却扑了空,邻居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南京,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最大的惨事莫过与此。”
他不说还还,一说,提起了蛾子的伤心事,她就叫了一声:“爹爹,哥哥。”就小声地哭了起来。
吴节家中的情形,徐渭早已经打听得清楚,知道有这么回事,见蛾子哭得伤心,心中也是难过,叹息一声:“是啊!”
吴节爱怜地握住蛾子的手,小声安慰:“夫人也不要伤心,前一阵子我不是答应过你派人去查访他们的消息吗。下来之后,我请万大人和江浙两淮盐道衙门的人帮忙寻人,今日却有消息来了。”
“啊,找着了?”蛾子身子一颤,忙问。
吴节点点头:“听人说,他们正在金华府东阳县跟人帮工过活,日子过得非常不好。”
“哇!”蛾子大哭起来:“娘身子不好,爹爹和哥哥又是好吃懒做的,替人帮工又能得几个工钱,日子自然是过不下去的。老爷,我要去接他们,我马上就要着。”
这一大哭不要紧,立即惊动了吴家的丫鬟们,都跑来扶着蛾子夫人,劝慰劝慰,抹脸的抹脸,一个个都随蛾子一道哭得犁花带雨。
吴节连连点头:“是是是,蛾子别哭,我这不就是要跟徐先生说去东阳的事情吗?”
蛾子听吴节说正要去东阳,哭得好些了,抽泣道:“要去的话,咱们马上就走,别耽搁了。”
吴节:“去是要去的,可去之前怎么着也得跟徐先生说一声啊。”
他就朝徐文长连连作揖:“文长,不知道你同东阳地方上的官员熟悉吗,能否写一封书信过去?”
徐文长见蛾子哭得伤心,心中也是难过,道:“东阳的康知县同我也熟悉,这样,我写一封信给你带过去,若有事,找康知县就是了。”
吴节大喜,连连称谢,又让徐渭随自己一道去。
徐渭微一迟疑,道:“徐渭忝为总督府幕僚,部堂那边事务繁忙,怕是脱不了身,还请士贞兄抱歉。”
吴节心中乐开了花,可表面上还是说了许多惋惜的话,这才请徐渭写了信,带着家眷上了路。
“老爷,爹娘和哥哥真的在金华吗?”路上,蛾子一脸的兴奋,又是一脸的伤感。
吴节心中叫苦,这本就是诓骗徐渭的,可看到蛾子满面的期待,却又不忍心将实情高告知,只得胡乱地点了点头。再说,那六个尾巴也跟在吴节身边,须防备他们看出端倪,走漏了消息。
从杭州去金华倒也容易,沿富春江逆流而上,不日就到了桐庐,再上去就是严州。到严州之后改道东阳江,就是金华,然后顺水东去,就看到了东洋的城墙。
一路行了四日,虽然走得慢,可沿途风景极美,倒不觉得疲惫。
此时,在浙直总督府中,钱塘知县给戚继光写信一事已经传到胡宗宪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