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那家快餐店做服务员了。我现在就出去药店买纱布和药膏,你等我。”我见他头上还有鲜血渗出来,这才从恐慌中回过神来,连忙站起来准备向外走去。
“别去!”他大喊了一句。
这一喊,头上的鲜血一下涌了出来。我扭头见他这副模样,连忙拉着他说:“靳言,你要一直这么流血下去怎么行?要么我扶着你,我们去医院看看吧。”
“我们只有一百多块钱了,去医院怎么付得起医药费?”靳言闷闷地说道,随即闭上了双眼,满脸绝望。
“对不起……”
那一刻,我深深愧疚。如果不是我,他哪里需要到这般田地?
“没事,你去药店买最便宜的纱布、绷带还有消炎止血的药,只是皮外伤,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很快就让自己镇静了下来,冷静地对我说。
“好,我这就去,你在家里等我。”
我迅速揣着我们唯一的钱往门外走去,一路步行到了药店,按照他的吩咐一一买好,然后准备出门。
出门后,我猛然看到了小卖部的公用电话。那一刻,我迟疑了一下,但随即还是朝着电话走了过去。
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我明白,这一通电话一旦打过去,我和靳言或许就再也不会有明天了。可是,靳言不应该属于这里,他不应该和我一起过这样的生活,他不应该受这些不必要的苦。我不应该这么自私。
我颤抖着双手拿起了电话,思虑再三后,我拨通了小雪的电话。电话响了五声后,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小雪娇滴滴的一声“喂”,此时我的双眼已经噙满泪水,我对着电话泣不成声地喊了一声:“小雪,是我……”
挂掉电话后,我拿着药迅速回去了住处。推开门,靳言已经自己打了水,正在吃力地清洗脸上的伤口和身上的泥泞,我红着眼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深深凝望了他一眼,把他此刻为我吃苦受累的模样铭记于心。
“我帮你敷上吧。”我拿开他的手,拿着棉球沾上酒精,轻轻突在他的患处,随后为他上药,用纱布和绷带缠上,然后一一清理他脸上的小伤,心剧烈地疼起来,我崩溃地抱住了他:“靳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傻子一样,我心甘情愿的。”他说。
“我不值得你为我这样。”
“我也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我明白他故意这样说。
“那我依然觉得愧疚。”
“愧疚个屁!”
他一把推开了我:“别矫情!不喜欢你哭哭啼啼的!我知道我光凭自己没办法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我爸说了,人只要能吃苦,再苦都是暂时的!我爸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样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心疼你。靳言,你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你应该有更好的将来。”
“什么叫做更好的将来?最好的生活我已经过过了,没什么意思。”他依然一副对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很不屑的态度。
“靳言……”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他发起了脾气,一脚踢翻了面前的不锈钢脸盘,大声嚷道:“你哭哭哭,哭个屁啊!你要是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不勉强你,你走就是了!”
“不是不是……”他越这样,我心里的自责越盛,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心里明白,留给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我冲过去抱住了他,紧紧地搂住他的腰,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边哭着边喊:“靳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希望你永远记得,有个叫潘如书的女生,爱过你。”
他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他迅速转身,无比大声地问我:“你刚才是不是做了什么?你难道给他们打电话了?”
我慌忙摇头,错乱不已地望着他,因为害怕他逃走,我违心地说了谎话:“没有,我只是一时难过。”
他紧张的神情顿时松懈下来,他说:“没有就好。我饿了,你看看去外面随便买点什么回来吧。”
我点了点头,这才意识到我们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刚才买药的时候就应该买回来的,只怪我当时心里太乱竟完全忽略了这件事。
我再次出了门,一出门,心里的难过便翻江倒海地涌了出来。我一路走一路哭,一想到从今以后我和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一想到他可能再也不会原谅我了,一想到我们就要分开这些美好的日子即将变成泡影,我不禁悲痛欲绝,靠在路边的树上狠狠哭了个痛快。
我用我们所有的钱买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提回了家,被靳言狠狠骂了一顿。我一言不发地任由他骂着,待他骂完,笑着对他说:“你养伤,要吃营养一点。已经买了,不吃浪费了,快吃吧。”
我强忍着让自己不流眼泪,但是我已经哭肿的双眼还是让他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我把我流泪的缘由归咎于他受伤我心疼,他这才没有再继续追问,痛痛快快地饱餐了一顿。
这一天晚上我表现得十分温顺,无论他提出任何请求我都一一答应,终于他在无限折腾后因为疲惫睡去了,我托腮侧躺在他的身边,深情凝视着他的脸。
即便他的脸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即便他的头上还缠着胶布,即便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散发出了一股异味,即便他年纪尚小毫无建树,他在我眼里依然伟岸,依然顶天立地。
一夜未合眼。
凌晨五点左右。一阵紧促的敲门声传来。
靳言一下惊醒,猛地坐了起来。此时我已经走到了门口,打开门,门口站着那个比靳言还要高大魁梧几分的男人。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见到我的第一瞬间,狠狠甩了我一个耳光。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靳言暴跳如雷地冲过来把我拦在身后,愤怒地质问门口那位衣着考究的中年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凭什么打她?”
他扭头一脸紧张地望着我,伸手抚摸我的脸,满脸的关切与紧张溢于言表。
“看来你还真是被迷惑得不轻!”中年人冷哼了一声,背着双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阿松阿杰和五六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
一时间,小房间都快要挤爆了。
“她让人告诉我把20万汇入她账户,然后她才告诉我你会在哪里。看看你现在这副熊样!就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值得吗?有你这样的儿子我都觉得丢脸!”中年人冷冷说道,他的语调,让整个房间都像被冰冻了一般。
“什么?”靳言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疯一样地问我:“他说的是真的?”
我迟疑了两秒钟,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脸上的神情一点点黯淡下来,我哽咽着说:“对不起,我妈妈病重,我没有办法了……”
违心的谎言让我的心像被酒灼烧一样疼。
我想,他更疼吧!
这样也好,疼得深,或许会忘记得更快。
“有一种女人,就像长在阴暗处的蘑菇,越是娇艳可人,越是深藏剧毒,轻易不要沾染,否则后患无穷。儿子,跟我回家吧!别急着挣脱我的控制!我希望你这一次能够明白,没有我,你什么也不是!”中年人对靳言说道。
我看到靳言在笑,那笑意是一种梦碎的自我嘲讽。
“总有一天,我会比你行!”许久,他低吼道。
“至少你现在还不行!”他父亲的嘲讽毫不留情,“阿松阿杰,把他给我带走!”
“等等!”靳言突然喊道,“我有一个请求。”
“说!”
“你别伤害她,让她回去,我以后不会再和她联系。”靳言指着我,对他父亲说道。
没想到我这样对他,他还是为我求情。那一刻,我望向他,心里说不出来的震惊。
“你回去和沈紫嫣订婚,然后出国,我就答应你,不伤害她。”他父亲沉声说道。
“好!”他斩钉截铁地答应了。
那一句“好”,像巨石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心上,几乎震碎了我的整个胸腔。
“给我们两分钟,让我对她说几句话。”他又对他父亲说。
他父亲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悠悠叹了口气,那一口气里饱含着太多的含义。随后,他一招手,带着一干人等走出了房间。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父亲前脚刚走,他就问我。
“我说了,我妈妈病重。”
“骗人!”他语气激动了一分,他说:“你不想和我过这样的苦日子对吗?你喜欢的是我从前高高在上的样子,并非现在一无所有的我,对吗?”
他那根敏感的神经又被刺痛了。
我明知道我点头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可是,我还是点了点头,并且说出了让他更难受的话,我说:“你父亲说得对,离开了他,你什么也不是。没有那些光环,你是一个比普通男人还没用的人。我受够了贫穷,如果你一无所有,我干嘛要留在你的身边?”
他发出了一声冷笑:“好!很好!潘如书!”
“别怪我,靳言。”我强忍着心里的痛,拼命让自己的眼泪不留下来。
“怪你做什么?我只会谢谢你,让我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都差不多。有钱的现实,穷的更现实,既然这样,和沈紫嫣订婚也挺好,对吧,潘如书?她再怎么说是一个人人艳羡的富家女,和你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话虽如此,眼里却留下了滚烫的泪。
我很想伸手替他拭去脸上的眼泪,可是我却逼着自己说出了更狠的话:“对,所以靳言,再见,祝你幸福。”
“啊!!”他悲痛地吼了一声,头上的绷带一下崩开了,血再一次从刚刚愈合的伤口里流下来。
我的心口一阵刺痛。
我眼睁睁看着他打开门,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看着他无比悲痛地冲下了楼,和那一群黑衣人消失在了破晓的曙光之中……
我的靳言,他像流星一样,从我的天空一闪而过,留下最璀璨的一束星光,从此将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