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勉强睁开眼睛,弦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地方,她就睡在窗口的位置,不甚清明的心在感觉到窗外沁着凉意的风之后,闪过狂喜,这个地方的凉爽,是那个吃人的死亡谷没有的。

屋子里,光线不足,有些昏暗,摆设十分的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没有衣柜,也没有梳妆台,墙上挂着的不是什么怡人心气的山水画,而是编织着草帽,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农用工具,床板很硬,下边垫着一层厚厚的茅草,睡在上边,弦月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已经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想要告诉兰裔轩这个好消息,转过身,右手却是空空的,那一道道伤痕明显有被水泡过的痕迹,很是醒目,可是她掌心握着的并没有兰裔轩的手。

弦月猛然坐直了身子,酸痛的身子,仿佛是被锤子敲打过一般,那是被瀑布激起的强大浪花拍打过的后遗症,忍着不是,弦月撑着硬邦邦的床板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强烈的白光洒在脸上,刺进眼里,弦月顿有种头晕目眩之感,眼前是白花花的一片,弦月停下脚步,双手撑着门口,身子倚靠在上边,闭着眼睛,歇息了片刻。

耳畔传来孩子的玩笑打闹声,弦月睁开眼睛,她站着的地方,已经围了一群的孩子,年龄都不是很大,只有六七岁的模样,一脸的童真,穿着简单粗糙的布衣,一脸好奇的看着弦月。

“姐姐,你终于醒了。”

扎着简单马尾的小女孩看着弦月,松了口气的模样,边说边笑出了声,露出掉了的门牙,那模样,仿佛她已经睡了好久,而事实上,在他们看来,六天五夜,弦月也确实昏睡了蛮长时间。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大哥哥,和我一起的?”

和弦月一样倚靠在门口的小男孩听了,长长的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刚想要说什么,却被另外一道柔和的声音打断:“姑娘醒了。”

“母亲。”

几个小孩齐齐叫了声,然后笑着跑到她的跟前,完全忘记了弦月刚才的问题。

那还是个很年轻的女孩,最多只有25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粗制的麻衣,长的十分清秀,皮肤有些黑,也没有那些官家小姐的光滑细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许是已为人母的关系,眉宇间带着一股慈爱,让人看着十分的舒服。

“不是让你们安静些,不要吵到哥哥姐姐们休息吗?”

女子同样有些粗糙的手温柔的抚摸着孩子们的脸,微皱的眉头,带着点点的不悦,那些孩子们顿时低头,憋着嘴,不敢说话。

从他们的话中,弦月肯定,兰裔轩和她应该是被一起救上来的,但是怎么没看到他的人?

“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弦月冲到女子的跟前,握住她的手臂,半眯着的眼睛带着迫切和焦灼,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

那些人被弦月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弦月晃了晃她的手,她做了个吞口水的动作,然后顺着走廊,手指着右手边的方向,弦月看了她一眼,道了声谢,松开握着她的手,直接向着她手指的方向跑去。

走廊很长,一排过去,都是房间,弦月根本就不知道兰裔轩在哪个房间,方才太过心急,没问清楚就跑过来了,而现在她也没想到回去问问,只是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过去,身后的女子跟了上来,从弦月的身边经过,将门推开,转身对弦月道:“姑娘,那位公子在这里。”

弦月一愣,正准备推门的手缩了回来,看了站在门边的女子一眼,快步上前,如风一般从她的身边经过,看着躺在床上的兰裔轩,生生的愣在了门口。

“姑娘找的就是这位公子吧?”

她从来没想过,素来有洁癖的兰裔轩会有这样的一天,静静的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全都是白色的绷带,他的发丝是凌乱的,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嘴唇也是苍白的淡色,温和的眼眸闭起,看不出一点的生气,胡子拉碴的下巴,如果此刻他能睁开眼睛的话,弦月觉得自己一定会找一面镜子,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若是没有镜子,就端一盘清水,最好是把他现在的样子画下来,作为今后嘲笑他的证据。而事实却是,他闭着眼睛,她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我是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你们的,你当时就倒在这位公子的身上,他抱你抱的好紧,你的手拉着他也不放,我和相公费劲才把你们两个分开,带回来家里,这位公子伤的很严重,尤其是左肩上的,听大夫说,那伤口要是再偏一点,就会从他的心脏刺穿了,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会无能为力的,他看起来很虚弱,都五天了,还没醒过来。”

她的话,温柔而又带着同情,弦月静静的听着,一双眼睛盯着兰裔轩,怎么都不能从他的身上移开,渐渐的,清明的视线变的模糊起来,越来越模糊,眼前的世界就像是被强烈的白光穿过,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刚落水的瞬间,她被水花打的晕了过去,底下有很多尖锐而又锋利的礁石,她模模糊糊的,好像听到闷哼的声音,只是当时没有力气,眼皮根本就抬不起来,兰裔轩一定是那个时候受的伤,身上承载了自己的重量,伤口才会那么深的。

身后的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弦月也听不清楚了,冰凉的泪水,划过眼角,顺着脸颊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她一步步走到兰裔轩的跟前,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然后在床榻边坐下。

“兰公子。”

她轻轻的叫了声,手却不知道该往那里放,只因他的身上全部被白色的纱布包住,她担心自己会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将他弄痛。

她的手轻轻的抚着他脸上红色的伤口,一条条细长的刮痕,泪水又开始泛滥起来,而一直站在她身后喋喋不休的女子,有些担忧的看了弦月和兰裔轩一眼,悄悄的退了出去,小心的替他们将门带上。

“我们已经从死亡谷那个鬼地方逃出来了。”

弦月的嘴角牵强的向上扬起,轻柔的声音满是哽咽:“我们被当地的人救起来了,不用担心我,我没有大碍,就是浑身上下酸痛的厉害,感觉像是要爆炸了,不过没关系,过几天应该就会好起来的,现在就只等着你醒过来了。”

弦月的指尖一路向下,最后在兰裔轩的下巴的位置停下,轻笑出声,眼泪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在兰裔轩的干涸的嘴唇:“兰公子,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丑死了,要是被其他的女子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一定会感慨以前有眼无珠的,你看看,你自己起来看看——”

床上的人依旧是一片平静,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身不由己的唱着悲哀的独角戏:“脸色苍白的和纸一样,还干巴巴的,嘴唇也是,都快裂开了。”

弦月的手指轻轻的按在兰裔轩的唇边,细细的摩挲:“还有你下巴全都是胡子,扎人的,你知道不知道,兰公子,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倒胃口,你要是在这个样子,我一定不会愿意嫁给你的,现在就这么丑了,将来老了的话,一定会更丑的。”

弦月对着兰裔轩,也不管兰裔轩听得到听不到,只是不停的说,不停的说,就像那日在食人树前,只是对着他,不停的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说的累了,倦了,也不敢趴在兰裔轩的身上,直接就坐在地面上,双腿屈起,抱着膝盖,不停的哽咽着。

她不知道兰裔轩这样的昏迷会持续多久,十天,半个月,半年,亦或是更久的时间,她不喜欢那么多的不确定,就像她现在的心情,忐忑而又担忧,她希望他现在就醒,立刻马上。

转过身,睫毛上挂着晶莹泪珠,苍白的脸色,眉宇间的疲倦让一贯潇洒随行的弦月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她盯着兰裔轩的脸,久久的凝视着,什么都不想,就只看着那张脸,伸出右手,放在他的鼻尖,温热的气息,淡淡的,似有若无,但确实就是真实存在的,弦月下巴靠在膝盖上,闭着眼睛,任由那淡淡的热气洒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燥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平静下来。

他说过,会带着她安全离开那个鬼地方的,历经那么多的胸前,他做到了,他说过会娶她的,她相信他也会做到的,她该相信兰裔轩,为什么不相信呢?这样一个自信从容的男子,从不会轻易许下承诺的人,一旦他说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可以哀怨,可以心痛,可以伤心,也可以哭泣,但是绝对不能就这样继续下去,他昏迷不醒,现在的他需要照顾,他是陪着她一起摔下死亡谷的,也是为了她才受了那么重的伤的,她要好好照顾他,直到他醒来的那一天,之前所有的事情她都应该处理好。

弦月坐在木制的地板上,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从树缝间露出来的阳光,很久很久,其实也并没有多久,对于她这样一个心理足够强悍的人来说,只要下定了决心,就算再怎么艰难,也能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她站了起来,身子已经发麻,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走到窗口,将窗棂撑开,抬头眺望着天空,隔着茂密的树丛,还是能看到那蔚蓝色的天空,她呆呆的站在窗口的位置,过了好久,重新回到兰裔轩的身边,将他凌乱的发丝整理好:“兰裔轩,你要快点醒过来,等你醒过来了,就可以兑现自己的诺言,去我们凤国提亲,到时候要用最隆重的礼仪迎娶我,我会帮着你一起让宫少华从这个世界消失,你不是想要这个天下吗?我也会祝你一臂之力的,我会让你站在最顶尖的位置,但是你不会只有一个人,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陪着你。”

弦月推门出去的时候,站在门口的那群孩子吓了一大跳,然后一个个像是小鸟一般蹦到了厨房,冲到灶台边忙着做午饭的女子跟前,弦月跟在他们的身边,看着正拿着锅铲忙碌的女子,隔着氤氲缭绕的白气,微微一笑:“大姐,什么时候能开饭啊,我肚子饿死了。”

那女子显然没料到方才失声痛哭的弦月突然间会露出这样的笑容,问出这样的问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是一个劲忙不迭地的点头,笑道:“姑娘你去外边等等,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然后将那些拥着她的孩子也一起赶了出去。

一顿饭吃下来,弦月对所处的地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这是楚国边境的一个小村落,叫河村,距离小镇有一段的距离,算是比较偏僻的,这家的女主人叫翠菊,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的丈夫是个做着小买卖的商人,村里大部分的男人都是如此,为了养活一家,常年累月的都在外奔跑着,留下的大多是女人还有一些老人,她是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发现她和兰裔轩的,请同村的人帮忙,才把他们搬回了家,许是地处偏僻,与世无争,这里的人都保持了一颗善良淳朴的心,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的热情客气。

“姑娘,我们这个小地方,什么都没有,你千万别客气。”

翠菊边说边夹了块肉放到弦月的碗里:“你看你瘦的,好好补补。”

弦月笑着,客气的道谢:“你叫我弦月就好了,谢谢你救了我们。”

弦月十分的真诚,这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在遇上了死亡谷的那些人之后,或许每一个人都可以称得上是好人了,更何况还是兰菊这样真心善良的人。

“要是别人遇上,也会那么做的,那位公子是姑娘的意中人吗?”

男人常年不在家,当家的都是女人,与周朝其他地方的女人相比,这里的女子显的豪爽而又大气,看那两个人,虽身着布衣,可总觉得与他们这些寻常老百姓是不一样的,难免好奇。

弦月沉思了片刻,然后坚定的点了点头:“对,我们两情相悦,等这次回去了,他就会去我家提亲,然后我们就会成亲。”

翠菊笑着点了点头,没有问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会落水。

“翠菊姐,你们这里有洗澡的地方吗?能不能给我套换洗的衣裳?”

也不知在水里跑了多久,这身上的衣服就算是干了还是觉得湿湿的,贴在身上,十分的不舒服,

弦月刚开口,翠菊一副歉疚的模样,在将弦月从河边救回来的时候,她原本是想替她换身衣裳的,可一看她的模样,便又担心她醒来之后会不高兴。

“有,我马上就去给你准备热水,你太瘦了,我有点胖,我的衣服你传不了,你等着,我去隔壁老张家给你借,她家有个闺女,和你差不多大,身材也差不多。”

弦月刚想说不用那么麻烦,翠菊已经起身走了,走到门口,突然原路折了回来,在这个地方,吃她的住她的,还要让她照顾,弦月这下真的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不用了,我自己烧水就好。”

这些事情,她自己能做,还是自己做的好。

“没事,你身体还没好,应该好好休息。”

“家里的热水一直都是我烧的,姐姐你就放心吧。”

弦月不好再推辞,只笑着点了点头。

泡了个热水澡,换上身干净舒适的衣裳,浑身上下顿时舒服了许多,再加上肚子里边饱饱的,弦月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了许多,此刻的她却没有倦意,心想着也给兰裔轩清洗一下,他穿着那身衣服躺在床上,应该会很不舒服。

刚到兰裔轩的房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翠菊,见她过来,笑着走到她跟前:“那位公子身上的伤口是小镇的太傅给他包扎的,今天该换药了,房间里边有水,还有换洗的衣裳。”

弦月听着翠菊将话说完,见她依旧没有补充,心里不由的诧异,她没想到,她站在这个地方等自己,居然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比起外边那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来说,这样的淳朴善良更让人觉得心暖。

“翠菊姐,麻烦你了,谢谢。”

除了这些,弦月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等兰裔轩好了,她一定会让人好好报答他们的救命收留之恩的。

兰裔轩躺在床上,被水浸泡过的衣裳皱巴巴的,弦月将他身上的白色绷带解开,浑身上下,也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浸泡的太久,那一道道伤口看起来有些浮肿,诶她咬过的肩口,那伤口连着伤口,十分的狰狞,模糊的血肉,早就看不出哪里是她看过的痕迹了,这些伤口,全都是因为她,就算是将来好了,用再好的药也会留下伤疤了,现在她是怎么都忘不了了。

左边胸膛的位置,有明显被尖锐之物伤过的痕迹,那伤口很深,足足有她的掌心那么大,真的就像那大夫说的,要是再深一点,恐怕真的就没命了吧,那么深的伤口,看着便让人觉得惊心,而弦月确实如此,此刻她的掌心正不停的冒着冷汗,随着那白色纱布的一点点解开,她的心也是跟着一起,一阵一阵的紧缩。

她一边小心的揭开纱布,一边不停的掉着眼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觉得难受,心口痛的厉害,想忍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心疼的厉害,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躺在船上昏迷不醒的也是自己,她真的就希望那样,让兰裔轩也尝尝看着这是什么滋味。

现在,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谁更傻一点呢?以前她总说兰裔轩自私自利,带着仁义侠名面具的伪君子,可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评价了?兰裔轩,他就是个笨蛋,就是个傻子,没错,就是傻子笨蛋。

她愿意为了哥哥舍弃性命,那是因为哥哥一心为她,不曾有任何的私念,最开始是她先付出的,她感受到了他的爱,所以不顾一切的想要将这份爱留住,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甘之如饴,而兰裔轩呢?她对他,从来都是冷嘲热讽,他们两个,以前在一起,也是针锋相对,她不认为自己哪里对他好了,为什么他还要那样做呢?他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了?

弦月的动作十分小心,指尖若是不慎碰触到兰裔轩的伤口,昏迷的兰裔轩没反应,她倒是先张大嘴巴惊呼起来了,眼泪掉的更凶,紧咬着牙,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累累的伤痕,替他上了药,然后重新包扎好。

都已经这么久了,这伤口怎么还不见好,他怎么还没醒过来,想到这个,弦月不由的就想到柳心悠,却已经没了以前那么浓烈的憎恨,只是心里却还是埋怨,若不是她以前在梨花斋的时候,不准自己接触医书,现在的她对这个也不会一窍不通,至少能为兰裔轩看看,而不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干着急。

干净清澈的水,上边漂浮着一层浓浓的血红色,那血丝在毛巾的四周萦绕着,弦月将水倒掉,去外边的院子打了盘干净的清水。

翠菊家的房子很大,有点像现在的四合院,小院的正中,是一口古井,两边是茂密的大树,住在这里的,不止翠兰一户,许是男人们常年不在家,邻里们相亲相爱,相互帮助,十分的团结,孩子们也玩在一起,每天都可以听到他们玩游戏或者是说笑的声音,而那些撑起半边天的女人们经常是在地里忙着农活,因为常年在太阳下暴晒,这里的女子看起来皮肤有些黑黑的,长的也比楚国营城的女子结实多了,老人们则呆在家里,帮忙照看小孩,或者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聊着天,静谧而又舒适。

弦月重新换了盘干净的水,问翠菊要了刀片,翠菊将兰裔轩的雪魄一并交给了弦月,弦月替兰裔轩将下巴的胡渣清理干净,顺便打理了头发,换上干净的衣裳,完成这些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西下的河村十分美丽,那是丝毫不逊色于燕京望江楼的美,如果说那个地方繁华喧嚣,见证的是燕国的富贵,而河村的话,那艳丽的残阳,纵然是如火一般的颜色,也是让人心情宁静的,尤其是河边。

河村之所以命名为河村,就是因为这条长长的河流,河水的源头,就是死亡谷和这个地方的分界线,那是地狱和天堂的差别。

傍晚的河流,水面波光粼粼的,像是夏日夜空的星辰,河水并不是很深,只没到她的膝盖,岸边是一排排的大树,春天来临,万物复苏,那些原本已经枯黄的树叶渐渐的长出了新芽,这个时候,清澈见底的河水,经常可以看到小鱼游来游去的,这个时候,河村的孩子们赤着脚,将裤子撸上去,正在河里捉着鱼,灵活的身子一扑,溅起阵阵的水花,然后呢,高高扬起的手就会有一只寸长的小鱼,动作十分的熟练。

弦月取出怀中的竹筒,那是上次离开磐城时,念安霸给她的,她扯开竹筒,七彩的烟火迸射,在渐渐暗沉下来的天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火花,那些还在河边捉鱼玩耍的孩子瞧见了,纷纷跑到弦月跟前,问她是什么东西,还有没有,能不能给她们玩,弦月笑了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了。

念安霸当初给了她一个令牌还有一个报信的烟火,她在死亡谷的时候原是想要求助的,转念一想,人家好心原是想要帮她的,她总不能将他们往死路上推吧,现在的话,他们已经安全,兰裔轩至今昏迷,她希望他们在赶来的同时能带来医术精湛的大夫。

孩子们见弦月的手上并没有他们想要的新鲜玩意,家里的大人们也交代了,她的身体不好,让这些小孩子们不要打扰,他们只能憋着嘴,悻悻的离开。

弦月站在水下,清洗着兰裔轩换下的衣裳,炊烟袅袅,远远的就可以闻到饭菜的香味,而原本就并不怎么安静的小河边越发的热闹起来,忙了一天农活的女人们回到家,做好了饭,开始叫这些在河边玩耍的孩子回去吃饭了,孩子们听到母亲的叫唤声,赤着脚,拎着鞋,纷纷回家去了,河边恢复了安静,从未有过的安静。

夜晚,渐渐的开始降临,这个地方,身后是一大片的树木,没有任何的灯火,今晚的月色却是极好的,星光璀璨,弦月洗好了兰裔轩的衣裳,就找了处地方坐下,靠在树上,望着天空发呆,许是太过疲倦的缘故,居然真的就睡了过去。

“姑娘,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翠菊还是习惯称呼弦月姑娘,别的称呼到了嘴边都会自动改了口,她原始想找弦月吃饭的,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她的人,听同村的孩子说刚刚看到她在河边,就到这个地方来找她,河边找了一圈没看到她的人,转身的瞬间刚好看到一个人影靠在树上,走过来一看,才发现她坐在这边睡着了。

弦月揉了揉眼睛,睁开的时候,那惺忪的睡眼像是被水冲洗过了一般,就像是此刻如明镜般的天空,没有了半分睡意,她对着翠菊笑了笑:“坐着坐着不小心睡着了。”

翠兰点了点头:“你身体还没好,这个地方的湿气重,很容易生病的,你应该是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弦月起身,拍了拍屁股,日日惊险担心,也不知多久没睡过好觉了,确实是很累了,她蓦然想到白鳌,想到白鳌口中的白展堂,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吧。

前边,翠兰已经端起了兰裔轩的衣裳,走在了前头,弦月跟了上去,不知道罗成的的人什么时候会过来。

河村的每一个人都很好相处,对弦月也非常的友善,再加上弦月是个别人对她好,她必定也真心相待的人,没过多久便和整个村的人都熟稔起来,这段时间下来,吃住睡,弦月没一样是好的,就算是脸上带着笑容,看起来精神也十分不好,再加上忧心兰裔轩的事情,给人的感觉就是恹恹的,村里的哪户人家要是做了好吃的,必定会让弦月去他们家做客,如果不然,就会亲自送到翠菊家来,弦月难得的不好意思,倒是翠菊,大方收下。

最近她总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在这些人对自己好的时候会觉得不好意思,当初兰裔轩的就不会呢?想了很多次,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弦月的精心照顾,兰裔轩的肩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却呈现出让人费解的反复性,明明什么都不做,居然会突然裂开,一旦伤口裂开,第二天就会发高烧,弦月急的团团转,河村的人也跟着去找大夫,这里的人还是相当迷信的,好些老人从庙里求来了符水,弦月不忍拒绝他们好意,都会收下,却从来不会喂兰裔轩。

高烧并不会持续很久,等到村里的人请了小镇的大夫来了,滚烫的额头,那温度和常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这样的反反复复,让弦月不免觉得心烦急躁,再加上兰裔轩一直没有醒,更让她焦躁难安,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怎么罗成他们还没来。

“兰公子,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醒啊,你不知道,为了照顾你,我现在瘦的只剩下排骨了,你看看,你看看,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了。”

这几乎成了她每天必修的功课,每天唱着一个人的独角戏,对着兰裔轩自言自语。

弦月边说边蹲下身子,拉起他的右手,轻轻的抚在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只剩下骨头了。”

“我原本就很瘦,这次从死亡谷回来之后就更瘦了,这段时间为了照顾你也瘦了,你说我这个样子回去,哥哥是不是会很心疼,他会不会觉得是你没照顾好,所以才会让我这么瘦的,然后在你求情的时候故意刁难你,不让我嫁给你?兰公子,身为男人,你应该照顾我才对,我都已经照顾你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醒啊,还动不动就发烧,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要陪着你一起睡了。”

“胡子又长出来了,要不是我每天替你清理,兰公子,你现在都已经可以和乞丐为伍了。”

弦月坐在床榻边,低着头,嘴巴喋喋不休,手上的动作却极为的小心翼翼,替兰裔轩刮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子。

“姑娘,不好了。”

弦月刚将兰裔轩将下巴上的胡子刮干净,还想与他再说一会话,便看到翠菊指着大门口的位置,急忙忙的跑进来,可能是刚才跑的太急,上气不接下气的。

弦月从床上跳下来,走到她跟前:“翠菊姐,你先把气喘匀了,有什么事慢慢说。”

翠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顺了顺气:“弦月姑娘,你快走。”

弦月看着翠菊,有些不大明白,这好端端的,她去哪里?更何况兰裔轩还在这里,多日来的相处,她也不是那种会下逐客令的人啊。

弦月自然不知道翠菊的想法,她一直都将她和兰裔轩当成私奔的一对情侣,弦月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因为家里不同意,才会和兰裔轩逃跑,被逼跳下了水,兰裔轩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直护着她,而弦月握着她的手,再加上弦月这段时间对兰裔轩的精心照顾,她越发将之前自己的猜测变成了一种妄想的事实,今天上门的那些人身上都佩戴着刀剑,一看就觉得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她自动的将他们归解为来捉弦月回去的,这还不让弦月收拾东西快点离开啊。

“翠菊姐,先把事情说清楚。”

弦月见翠菊满脸慌张,依旧不慌不忙的,回到房间,个她倒了杯茶:“先喝杯水吧。”

翠菊一口气将水喝完,外边的喧闹声已经传到了弦月的耳畔,她看了翠菊一眼,绕过她的身边,刚走到门口,却被她拦住:“姑娘,你还是快点走吧,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一定会捉着你回去的。”

弦月一听,脑袋转了个弯,后知后觉,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将她心中所想猜准了大半:“翠菊姐,你想太多了,是我通知他们来的。”

大门口,两批人都在对峙,河村的老老少少堵在门口,根本就不让他们近来,而罗成的人因为不想伤害无辜,所以也都没有动手。

“你们来了。”

弦月的话音刚落,河村的那些人齐齐转身看着突然现身的她,弦月笑了笑:“是我让他们来的,他们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弦月的话音刚落,河村的人便让开了一条道路。

领头的罗成一开始看到弦月,没认出来,直到弦月走近,他满脸欣喜的冲到她跟前,激动而又兴奋,还有欣慰,冲到她跟前:“弦月姑娘,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弦月点了点头,拍了拍罗成的肩膀,然后成功的看到那张俊俏的脸顿时又红了大半。

“枫师弟,你愣着干什么,弦月姑娘她没事。”

弦月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置身人群的白战枫,一段时间不见,他看起来瘦了很多,那双如泼墨般浓烟的眸在与自己对视的时候,染着浓浓的愧疚,还有太多如丝线般说不清道不清的复杂情绪,下巴上也是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看起来再没有了以前横刀立马的气势。

弦月笑了笑,走到兰裔轩的跟前,而那些围着白战枫的人,齐齐的给弦月让道。

“白战枫,瞧瞧你这副死样子,比兰公子还要狼狈。”

白战枫没有说话,只是傻傻的看着弦月,眼睛瞪的大大的,像是要把她刻入自己的脑海,他就那样,傻傻的站在原地,不说话,也没有动,想要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真实感受她的存在,放在两侧的手动了动,却怎么都没有将她抱在怀中的勇气,他不配,没有那么资格。

“傻了啊,不认识我了?”

弦月的嘴角上扬,依旧在笑,推了推白战枫,而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铁骨铮铮的男子居然在她的面前落泪了。

“对不起。”

白战枫大叫了一声,满含愧疚的颤音,然后不顾一切的将弦月抱在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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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既然已经认定了,弦月会怎么处理和白战枫的关系呢?还有君品玉,弦月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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