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几乎要兵变的大场面,被曹彬三言两语含含混混地给带过去了,甭管结果如何,最少今夜没人流血,也没让慕容嫣真的将人领走,勉强还算是给赵光义留了一分颜面,一国使相的能耐尽显无疑。
要知道曹彬的政治立场从来也不是完全忠诚于赵光义的,他或许是目前大宋顶级将领,唯一一个无私的人,或者说接近于无私的人,他的立场其实是两个字,维稳。
因为目前的政治局势下,赵光义台的政治变动最小,老百姓的日子可以过的更平稳,所以他才会义无反顾的支持赵光义,哪怕是为此而坑害孙悦,他也并不排斥做他的帮凶,只是谁能想到,事情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呢。
将指挥权还给各将领们,固然会让赵光义这一个月来的种种手段全都付诸东流,却也是当前最稳的处理办法了,不然呢?
慕容嫣铁了心要闹事,仗着自己是女人连任性和不讲理这种话都堂而皇之的讲出来了,他能怎么办?真让人把慕容嫣拿下,不惜和她兵戎相见?
真这么干的话,不说手底下这些军队会不会服,赵光义威信扫地之余,除了便宜契丹之外,他实在是看不出来哪里有一丁点的好处,稳赢的战局搞不好都会因此而演变成大溃败,这特么要是丢了瓦桥关,大宋一百年也休想再和大辽抬起头来了。
况且手底下这些新军家家都有点军属或者财产在洛阳城里被孙春明捏着呢,他们真的会跟孙悦的夫人动手?万一扯出更大的事儿出来,大宋此亡了也说不定。
大局为重,各退一步,海阔天空,至于这样做会不会让自己两头不讨好,会不会让自己反而被赵光义记恨,说实话现在真是顾不了,他曹彬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各回各营,至少表面一切的矛盾都已经被解决了,赵光义被这一连串的事儿给气的也实在是不轻,也没心思再去琢磨什么事了,糊里糊涂的也睡了。
不过第二天,如何处置洛阳禁军的领导权问题,却又成了他新的难题。毕竟之前一直是他作为皇帝,亲自下命令给各军指挥使,直接调动,韩崇训不在也并不怎么影响大局,让田钦祚暂时顶着也是了,而现在他又已经将权利下放出去了,八万大军总得有个蛇头才行。
按昨晚那架势,将士们显然是要服从于慕容嫣的领导了,这不扯犊子呢么,有了信史以来,还从来没出现过女子为将呢(花木兰存疑,八成是假的),八万禁军啊,开玩笑也不是这么个开法,况且那八万禁军自己恐怕也不会服的。
昨天拥护慕容嫣当领导,但那实际并不是让她领着大家打仗,而是让她领着大家去找孙悦,本质是在拥护孙悦的领导,真让一女人指挥他们,指挥得动么?
田钦祚?恐怕也不行,资历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昨天那档子事儿一出,他这个主将明显已经压不住了,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表现出来的结果确实是这货被一娘们给夺了权。
想来想去,这活能干的实在是没几个人了,于是,他便命人叫来了曹彬。
“官家您说,让我去统领洛阳禁军?”
“不错,昨天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是不知道还有谁能担此大任了,我也是实在信不过别人了。”
曹彬愣了半天,见赵光义的眼神犀利,不由得一阵阵的气苦难耐,只好道:“若官家实在没有旁人可用,为国征战,臣,义不容辞。”
赵光义大喜,一拍大腿哈哈乐了出来:“好!真不愧是我大宋的国之栋梁!真不愧是我大宋的第一良将!关键时刻,还是爱卿,最能给我分忧解难啊!”
曹彬嘴角抽了抽,实在是提不起念头来跟赵光义寒暄了,利落地拱了拱手,便告辞了,走出大帐,见天不知何时竟然零零星星地飘起了雪花,一时间心头万般思绪,难以言说。
曹彬,这毕竟是当朝的使相,以他的身份压住洛阳的八万人马出任临时主帅,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可是,军呢?
昨天晚那么一闹,赵光义甭管承不承认,已经开始疏远曹彬了。
要知道这次曹彬以使相的身份随军出征,虽无副帅之名,却有副帅之实,尤其是京的十万新军,对他也是很服气的,毕竟他干过军委,这波新军早起组建全都是他一手办的,所以军功虽然并不算卓著,威望却是不低的,实质他本人乃是此次军当之无愧的第一号实权人物。
现在,他被一脚从军给踢出去了,改为专门负责局部的方面之军了。
以赵光义向来的尿性,等这仗打完他再回军或者京师的时候,真不知又有多少老部下会被换掉,又会多出来多少莫名其妙的新职位。
至于洛阳禁军,那呵呵了,那里自称体系,他向来跟他们没什么恩义,他要暂时领导还行,可等这一仗打完,甚至用不着仗打完,仅仅是孙悦和韩崇训回来,他的那点领导权也算是作废了,算赵光义力挺他,也必然是被架空的命运。
想到此,曹彬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去,也许几个月之后,自己这个暂时的天下第一实权军人,要变成个空有虚名的节度使了。
谁也不是圣人,你让曹彬怎么去想赵光义?
回到自己的营,失落地自酌自饮起了小酒,有心想叫个人来一块喝吧,却突然发现他无人可叫,这两个月来,因为赵光义揽权的作为,也因为他的政治立场,居然整的全军下下的高级将领都跟他疏远了许多,唯一与他算得相交莫逆的孙悦,更是差点被他给害死。
哈哈哈,想到此,曹彬不由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酒入愁肠,更是醉的极快,几个亲兵全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要知道,曹彬平日里对自己要求极严,除非大胜,否则是决不在军饮酒的,更别提喝醉了。
只见他拿着酒瓶,东摇西晃地嘀咕道:“大局为重,我特么这是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可是,什么才是大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