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异常的“平静”,就连张显庸在中元节上闹出了偌大的风声,也没让朝局有多大的“动荡”。
北京城依旧是越来越热闹,从大明朝各个地方涌进来的人让这座经历了几百年的古都散发出一种难以言语的生机。
杨改革散了小朝会,也没有回乾清宫,直接出了紫禁城,到太液池边上纳凉去了。小朝会上,杨改革否决了辽东巡抚的人选,袁崇焕出任兵部尚书似乎已经是大家的共识了,可袁崇焕做了兵部尚书,那辽东巡抚该谁做?这个问题,成了袁崇焕不能上任兵部尚书的主要原因,没有一个适合的人选接替袁崇焕,皇帝自然不会让袁崇焕当兵部尚书。如今东虏似乎在草原上又恢复了些元气,不是什么人都能到辽东去当巡抚。
杨改革已经否决了好几个人员提名,内阁重臣们似乎也不打算和皇帝怎么争,皇帝说不行,也就没人再闹着皇帝一定要答应,换个人选继续供皇帝选,朝廷里,可以说一片和谐。
杨改革坐在步辇上,想着这事,看来,这事还得加速一下才行,老这样拖着也不是个事。想着想着,就到了太液池了,清凉的风一吹来,杨改革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
小憩了一阵,杨改革又被这清凉的风给吹醒了。
王承恩正服侍着,见皇帝醒了,赶忙过来伺候着。
“陛下醒了,可是要喝点什么润润嗓子?”王承恩道。
“不了,朕再躺会吧,今日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杨改革睡得浑身软绵绵的,实在是惬意不过了,实在不愿意动一个指头。
“回陛下,前兵部尚书刘廷元求见。”王承恩道。刘廷元原先是帝党的人马,虽然丢了官,可王承恩依旧是把他安排在了皇帝第一个要见的人。
“哦,他啊,他最近的情况如何?比如说心情,举动什么的?”杨改革软绵绵的问道。
“回陛下,基本上不怎么出门,要说心情,这个就不太清楚,至少没传出他又什么不好的情绪。”王承恩回答道。
“哦,让他来见朕吧。”杨改革道,给帝党的人安排好后路,也是个重要的活,虽然和如今的大事比,算不得什么,可杨改革知道,很多时候,一个很好的名声会给自己做事带来很大的方便,虽然刘廷元被弹劾掉那是他自找的,可杨改革也不能随便的就抛弃他。
“奴婢遵旨!”王承恩答应道。
……
刘廷元这次进皇宫,没有穿官服,一身平常的士人打扮,貌似心事重重,如今北京城里的风诡云密,他即便是不当兵部尚书整天窝在家里,也知道必将有大事发生,皇帝先前给他安排的路子,刘廷元一直在考虑,到底该怎么办,做个皇帝给安排的“传奇”,还是求皇帝给安排个轻松的差事?也不知道这次皇帝和那些人斗,皇帝会不会赢,如果皇帝输了,他只怕会被清算,怕就不是光是下台这么简单了,或者是乘着如今局势还没明朗的时候跳出去,或许可以不必为这个事烦恼了。
“罪人刘廷元叩见陛下!”刘廷元带着重重的心事给皇帝行礼。
“免礼了,起来吧。”杨改革这才从椅子上立起身来。
“谢陛下隆恩!”刘廷元说道。
“卿家还没有定罪,倒是不必罪人罪人的。”杨改革笑着说道。
“陛下!……”刘廷元见到了皇帝,想起跟着皇帝做事的种种,心里立刻苦涩起来,跟着皇帝办事,是何等的痛快,可惜,他的底子不甚干净,即便是有皇帝的扶植,也做不长远,要是早知道能有这命,当初又何必做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事?眼见着如今帝党们日后个个功成名就,而他却只能在半道上停下来,实在不是滋味,泪水随之而出。
“唉,日后的事,考虑得如何了?。”杨改革见刘廷元一来就流眼睛水,叹息了一声,安慰道。
“陛下!……”刘廷元更是痛哭起来,悔不当初那么放纵和跋扈,不然,如今倒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好了,刘卿家别哭了,俗话说,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如今这二品的兵部尚没了,以后再做回来嘛,让天下人看看刘卿家的能耐。”杨改革好言相劝道。
“……,是臣对不起陛下的栽培,辜负的陛下的期望……”刘廷元想到伤心处,更是痛哭。
“……看来,卿家是不愿意去大琉球了?如果不愿意去,那就算了,朕可以把你安排到近一些的地方去,去辽东也算不错,不过,去了辽东,他日的成就,可能赶不上去大琉球,辽东那边,不可能年年都给你升官啊!你要重新从品爬上来,那可是相当的难……”杨改革待刘廷元哭的差不多了,又说道。当初给刘廷元制定的那个路子,是建立在大琉球那边会不断升格,殖民地会不断扩张的基础上的,因为大琉球属于“化外之地”,可以比较好操作,不似辽东那是收复的失地,大家对那边都了解,也格外的关注,要想爬起来,那可是相当的难,何况辽东不见得还能赶上年年的大战,要升官,更是难,如果到头来只做到个五六品的官,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不去呢。杨改革也是想让刘廷元成为一个宣传“化外之地”的活例子,这人虽然有些不检点,可好歹也算是自己人,用着也顺手,日后要扩张地盘什么的,有“心腹”在,也不用大张旗鼓的,当然,也不勉强刘廷元。
“……”刘廷元也一直在纠结这个事,按理说,皇帝给他安排的路子,确实很吸引人,几年就可以重新起来,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出现在世人的眼中,无疑证明,他刘廷元是有能耐的,算是洗刷了以前的耻辱,可以堂堂正正的当官了,再怕不别人拿以前的事攻讦他了,这种“杀回来”证明自己的事,确实可以称得上“传奇”二字,这个成就虽然无法和孙、徐、毕等人相比,可也算是小有成就了,至少比如今这种“戴罪老死”的强,别人说起他刘廷元,也少不得要竖起大拇指,说声佩服。当然,到大琉球去可能面对各种意外,到了那边去,也是要做事的,各种累和苦,基本可以预料,皇帝不会关注一个没用的人。
“陛下,臣……”刘廷元更为难了。去还是不去?前途是美好的,可过程,必定是艰苦的,他不过是个丢了官的罪臣,皇帝如此关心他,给他安排出路,那是皇帝人好,但皇帝不可能无时无刻的关注他一辈子,不可能无时无刻的给他安排各种路子。能把他叫进宫来说说话,那都是皇帝对他格外的好了。
“……陛下,臣愿意!”刘延元咬牙答应下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皇帝不可能一直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如果再犹豫含糊,只怕皇帝也要嫌他了,既然皇帝放下了话,让他杀回来做官给世人看看,想必陛下也有了谋略了,不会诳他,否则,直接让他当个富家翁了事,岂会这般大费周折?刘廷元倒是相信皇帝的信誉,皇帝不会轻易许诺,既然能答应他,那么这条路他倒是愿意走一遭。以其日后处处遭人白眼,不如如今拼一回。
“好,卿家既然答应了,那这件事,朕就安排下去,卿家是进士出身,即便丢官了,这功名还在,就好腾挪,虽然以前有些污点,但如今朕将你贬到海外去,这说起来,也是极为严厉的处罚了,也算是把以前的事一股脑的算清了,日后就是清清白白做官了,卿家此去,说不准还能赚到不少同情……”杨改革笑着说道。可以预见,日后南海那边必定有不少大动作,此时派个曾经的“心腹”过去,也算是早早的布局了。这个进士出身,当个兵部尚书的家伙到海外去,这无疑就是一个大灯笼,必定会照亮海外的迷雾,让世人,特别是士人的目光投向海外。
“臣谢陛下照拂!”决定了到大琉球去,刘廷元反而轻松了不少,心里也算是生出一股豪情来,别看今日他有多么“凄惨”,来日必定要叫世人刮目相看。
“卿家这几日就准备一下,有空闲就多看看新军的编练教材,多熟悉一下作战这方面的事,日后用得着,路过上海的时候,再在那边停留一段日子,学习一下如何在外海生活,这两点,卿家务必用心,海外不比内陆,很多习惯得改,不然,是无法在海外生活的。”杨改革又叮嘱起来。杨改革倒是不怕这个家伙不懂战事胡来,用燧发枪欺负那些土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让他到哪里去,纯粹是让他去刷经验的,这个和去辽东是无法比的,万一这家伙真的要去辽东,杨改革还怕他出什么意外,捅什么篓子呢。
“臣谢陛下关怀……”刘廷元也在心里叹息一声,谢道。从此就要和这花花世界告别了。
……
送走了刘廷元,杨改革又闭目想了半天,这个事,还得给刘廷元安排下去才行。
“大伴。”杨改革叫道。
“奴婢在。”王承恩连忙答应。
“去把施凤来请来,朕有事要吩咐。”杨改革说道。施凤来作为自己的传声筒,这种事,自然得通过他来办。
“奴婢遵旨!”王承恩答应道。
……
不多时,施凤来就到了,到了之后,立刻毕恭毕敬的给皇帝行礼。
“臣施凤来参见陛下!”倒是没有叩头,仅仅是躬身作揖而已。
“呵呵,不用客气,首辅可有事忙?”杨改革笑着问道。
“回陛下,臣没有什么大事,可是陛下有事吩咐臣?”施凤来赶忙说道。
“呵呵,朕确实有两件事要你去办,第一件,今年的番薯也该收获了吧,此事是你主持的,是你的政绩,你要用心才好!要尽快的把各地方种番薯的成绩统计上来,不然,你这政绩岂不是打水漂了?”杨改革上来就说这事,催施凤来赶快弄点成绩出来。
“……谢陛下,谢陛下……”施凤来没想到皇帝居然是问他这事,这可是在催他尽快拿出成绩啊!今年那么多的银子投下去,想没有成绩都难,这可是皇帝拿真金白银给他买的政绩,这个确实得用心,施凤来立刻笑眯眯的连忙答谢,整个人都如同吃了mì一般,他总算是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政绩了。
“这件事,首辅可一定要用心,以最快的速度把种番薯的成绩排出来,该升官的升官,该嘉奖的嘉奖,不然,这人心可就要散了,日后要再推行什么国策,可就难了。”杨改革笑着说道,一个劲的催施凤来赶紧把种番薯的成绩弄上来,不然,即便是有官位空着,也不可能一直给你留着啊!
“臣领旨,臣也一直在关注此事,不少地方的番薯已经开始收获了,还有一部分正待收获,想不日就可以统计出成绩来,陛下放心,绝不会拖太久……”施凤来见皇帝如此催促他尽快的把政绩落实,立刻如啄米的小鸡一般快速点头,这份政绩,可算是要落到他头上了。
“那就好,尽快的催一催……”杨改革又催促道。
“……这是第一件,第二件事,是关于刘延元的事……”杨改革说过了第一件,开始说第二件。
“刘延元?……”施凤来闹不懂了。
“是的,刘延元,朕准备把他贬到大琉球去,让他到那边做个边巡检,以品的小官重新做起,这件事,你安排一下。”杨改革说道。
“呃……,大琉球……品……”施凤来当场石化,第一感觉就是,把正二品的尚书贬到海外去当品的巡检,这刘延元不知道把皇帝得罪了有多很,皇帝这般恨他?
“……陛下,这似乎……,陛下,使不得啊!刘延元他即便是犯了错,坏了陛下的事,可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对他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果此传扬出去,对陛下的声望可是大损啊!”施凤来回过神来,立刻劝皇帝,不管从那方面来说,他都得劝皇帝。
“不,不,不,首辅可能理解错了朕的意思,朕说贬他,并不是真的贬他,朕也不恨他,他刚刚还来过和朕说了一会话呢,朕的意思是,如今刘延元身上有了污点,要想有所作为,怕是不行了,朕有意让他到海外去磨砺一番,从小官做起,重新做到当朝的大员来,倒是要做给天下人看看……”杨改革解释道。
“啊!……”施凤来石化了。
“放心,此事,朕已近和刘延元沟通过了,他也自愿去大琉球,他也不愿意就这么消沉下去,有意做给那些弹劾他的人看看。”杨改革笑着解释道。
“呃……陛下,这,这……似乎……不妥吧……”施凤来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事已经超出他的想象极限,二品官贬下去了还能重新一步一步的做回来?这可能在整个大明朝就这一份,刘延元不是一般的辞官,也不是隐退,那是犯事了给撸了官,要重新回到朝堂,谈何容易?
“放心,此事朕心里有数,要不了几年,刘延元就可以重新起来了,朕自然不会害他的……”杨改革说道。
“几年就起来?……”施凤来已经无法理解了。
“大琉球如今的发展势头很好,几年县就可以成州,再过几年州就可以成府,这县变成了府,这官自然就得升,所以说,要重新做回来,不难……”杨改革笑着解释道。
“啊!……”施凤来听到这里,脑子终于回过神来了,大琉球的事他自然知道,而且很熟悉,如今移民,大多都是往那边去了,往那边移民的费用便宜得多,大致只有往洞庭湖这些地方移民的三四成左右,一年百万移民过去,确实要不了几年就会变成州,府,甚至省也不是不可能,这官自然升得极快,皇帝确实不是说假话。
“理解朕的意思了吗?”杨改革见施凤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道。
“回陛下,臣明白了,陛下是要重新栽培刘延元,陛下用心良苦,臣错怪陛下了。”施凤来也大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大概就是让刘廷元到那边去混官当,一年一百万过去,只要几年,那地方就有几百万人口了,这么多的人口,甚至比得上人口较少的省了,毕竟大明在册的才六千多万,如果有一成的人,那就是六百万,有这么多人,足够封省了,那就不是两京十三省,而是两京十四省。
“嗯,明白就好,此事的说法就是刘廷元犯了过错,朕处罚他,但有功劳在身,将他贬到海外任小官,算是对他的惩罚,此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希望他改过,重新好好的做官……”杨改革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杨改革相信,这种爆掉人眼球的事一出来,海外的事必定会成为一个众口相传的热点,这件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臣遵旨!”施凤来倒是认认真真的领旨。
……
过了几日。
又是小朝会。
施凤来早已准备妥当,第一件事就把这个事说了出来,在这太过于“风平浪静”的朝廷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些人实在是坐不住了。
“啊!贬到大琉球做巡检?”不仅帝党们吃惊,连韩爌,曹于汴也吃惊不小,曹于汴更是喊出了声,这种处理结果,无论如何,也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只想过让刘延元下台滚蛋,可从来没有想过把刘延元贬到那个地方去,皇帝这一手……,真的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本来风平浪静的小朝会,立刻滚烫。
帝党们里,懂的人倒是不那么惊慌,不懂的人拿惊慌的眼神看着皇帝,皇帝这也太绝情了吧,可看情形,不像啊!
反对派们更是不解,怎么会搞成这样?
施凤来处理刘廷元的方案,一共有好几个,有直接剥夺官职的,这个算是平常对待;也有发配边疆的,这个就算处理得极严厉的了;也有让他自己辞官了事的,毕竟他还有不小的功劳,这个算待遇较好的。这几个,都是平常处理犯官的规矩,不过,今日施凤来在上面加了一个贬官,杨改革直接就选了贬官,还一贬官就贬到大琉球那种海外之地去了。
小朝会上的人也都是人精,从最初的震惊,很快就醒悟过来,大琉球的事大家都不陌生,知道大琉球将来的发展前途,自然也就知道了皇帝的意思,虽然明里是贬,降得厉害,可实际上则是又扶了一把刘廷元。
“陛下,不可……”这个小朝会,犹如滚烫的水变得沸腾一般,立刻嘈杂起来,有人反对了。
“哦,曹卿家,为何不能呢?”杨改革问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既然是犯官,直接剥夺官职即可,没有必要再贬官,这于情于理都不和……”曹于汴立刻说道,他的初衷,也不过是把刘廷元赶下台,可从来没想过贬官这一说。
“哦,是吗?施首辅,你怎么说?”杨改革问施凤来,倒是没自己出面的意思。
“回禀陛下,臣以为此事并无不妥,总宪不是也说过吗?有过要罚,有功要将,功是功,过是过,前兵部尚书刘延元有过,自然该严惩,但有功,陛下也应该嘉奖,陛下如此处置,于功过都有兼备,臣以为并无不妥。”施凤来早有准备,立刻说道。
“这,陛下,这不妥,我朝从未有如此严厉的贬官,从正二品的尚书贬到九品的巡检,这可是七品十四级的的差距啊!陛下,这于理不符……”曹于汴赶紧出来辩解,刘廷元可就是他弹劾下来的,如今人是弹劾下来了,可处置的办法,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太招人侧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曹于汴使的坏,暗害刘廷元呢。
“有何不妥?曹卿家的意思是不能贬官是吗?那位卿家告诉朕,我朝到底有没有贬官的先例?”杨改革笑着问道,依旧没有自己下场的意思,倒是让他们自己说,至于可不可以贬官,虽然贬官在明朝不是常态,但绝对是有先例可循的,既然有先例,那就好办。
皇帝这么一问,曹于汴瞬间语塞,朝廷确实很少贬官,但是做错了事贬官的事也绝对不是个例,要说也是一大把,也就是说,皇帝贬官并无不可。
“回禀陛下,我朝虽然贬官较少,可也还是有贬官的先例的,大多都是任上犯了过错,但是又没到去职的地步,所以,要以贬官来作为惩处,但少有贬得如此厉害的。”张瑞图倒是对这个问题做了解释,倒不是张瑞图帮谁,这只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身为大学士,自当有义务给皇帝解答问。
“哦,还是可以贬官啊!那就贬吧……”杨改革笑着说道。
“陛下,不可……”
“陛下,不可……”
“陛下,这使不得……”反对派又立刻反对。
杨改革用手压了压,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都说说吧,不要吵,韩卿家,朕见你也说不可了,那你就先说说吧。”杨改革说道。
“回禀陛下,臣以为这使不得,此惩罚实在太重了,倒是显得陛下心胸狭隘,不如去职为好,既然有功,还可以留刘延元的功名在身,如此,即是惩罚了过,也算是奖励了功。”韩爌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改革也并没有立刻表态说要如何如何,而是让其他人都发言。
反对贬官的人说的,也无外乎是处罚太重,过于凌厉,倒是显得朝廷气度狭小。
曹于汴听了一响,只觉得肺都快气炸了,当初他们弹劾刘延元,可是死命的弹劾,好不容易弹劾掉了,可到头来,还得为这家伙求情,帝党那一票人没一个出来反对,肯定是赞成这种严惩的,他们这些人,倒是成了给刘延元说好话的人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杨改革又压压手,结束了众人的议论。
“其实,朕也觉得韩卿家说得有道理,去官,留功名在身比较妥当,这也符合我朝的传统,不过,朕倒是很羡慕前宋的诸多做法,对于犯了过错或者说政见不和者,给予一定的缓和余地,不要搞得如阉党一般非此即彼,那样,倒是成了党争了,党争之害,朕就不多说了,所以,朕倒是有意尝试一下前宋的做法……”杨改革笑着说道,随便编了个理由。其实宋朝之所以能这样做,而明朝不能,实际和一个东西有关,那就是薪水,宋朝当官的可以靠薪水过不错的日子,所以相对明朝,要清廉不少,很多官员都是靠薪水过日子的,要是没有官职了,也就没了薪水,那可真的就是砸了人家的饭碗了,所以,宋朝可以搞贬官,而明朝显然不能,官员们都不靠薪水过日子,也就不存在这一层顾忌,所以说,明朝要学宋朝搞贬官那套,前提就是明朝的工资能涨上去,起码涨到官员靠工资可以过不错的日子的程度,那样可能才有贬官的土壤。当然这不过是杨改革随口扯的一个理由。
皇帝这么一说,很多人脑子都糊涂了,这个说法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好是坏?
“陛下,这不妥啊!……”曹于汴立刻就反对。先不说这个什么贬官制度的好坏,单单就处理刘延元的事,如果不按照他们的办法处理,都是对他们极为不利的。
“好了,卿家就不要再说了,刘延元有错就该严惩,有功,就该奖励,朝廷只要做到这两点就可以了,至于怎么处罚,怎么奖励,这个,似乎并不是重点,卿家就不要再这一点纠结了,莫非,从正二品到品的处罚还不够严厉?”杨改革随口抛了个烟雾弹,就不准备再和曹于汴墨迹了,直接就圣裁了。
其他人不知道是不是给皇帝抛出的这个新鲜说法给搞糊涂了,还是没了说辞,反对的声音弱了下来。
曹于汴语塞,皇帝的话说到这个程度,就已经很明白了,他们有弹劾的权利,弹劾如果属实,确实该严惩的严惩,但怎么惩罚,就不是他们能管的了,他们可以提建议,但最终还是得归皇帝裁决,皇帝这是怪他们越权了,要是什么都是他们说了算,那还要皇帝干什么?在一定程度内,皇帝是可以自由裁决的,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还纠缠这个,那无疑一个跋扈,权臣的名声要扣上来。而把刘延元从正二品贬到品,这还是把那功劳算在里面了,要说不是严惩,那显然说不过去。当然,他们都知道大琉球那地方日后必将大发展,虽然如今看似是贬得厉害,实则是皇帝又给刘延元开了一条门路,皇帝这是要打他们的脸啊!
……
散了小朝会,这件事,立刻发酵成了京城里最轰动的事,毕竟,能把一个前兵部尚书贬到海外那不毛之地做品的巡检,这事无论如何都是爆炸性的消息,顿时成了整个北京城的谈资。
曹于汴他们也做了最后的努力,甚至封还了皇帝的命令,不过,第二天的邸报上,却刊载了邸报对刘延元的采访,刘延元声称愿意接受这个惩罚,将功赎过,愿意到大琉球去,为了大明朝,他可以不顾个人的生死,要以死报效朝廷,把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封还皇帝命令的人,立刻被搞到里外不是人。曹于汴也是怄了一肚子的气。
这件事,发酵到第二天,已经彻底的成了北京城里最关注的一件事。毕竟这事实在是新鲜。
北京城无数个茶楼里,都在谈论这个事,有打听内幕的,也有评点是非的,更多的人,则是在想,为什么皇帝那么发狠,要把刘延元贬到大琉球去?刘延元不是帝党吗?为什么韩阁老他们又反对贬官?
“老夫子,你说说,这里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呢?那刘大老爷不是陛下的人吗?怎么陛下还要这么狠心,把他贬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大琉球离我们大明很远吧,听说那里尽是野人……”一个茶楼里,一个人不解的问道,这个问题,也是很多人想问的问题,怎么事情反过来了?
这个老夫子,在北京城的茶馆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常常能搞到一些普通人搞不到的八卦内幕消息,解说的还像模像样,所以,到茶馆里听他说报的人,倒是很多,茶馆老板倒是越发的看重这位财神爷了,有他在,就不愁生意。
这个老夫子,状况比以前可好多了,以前带着暗色的脸,如今也变得红润起来,干涸的脸上,也看得见一些光泽了。
“是啊!老夫子,怎么刘大老爷又愿意去了呢?按理说,不是该不去的吗?那韩阁老们,怎么又要给刘延元大老爷说情呢?咱们都糊涂了,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当官的老爷们瞒着咱们?”更有人接着问道。这个问题也立刻得到了众多人的赞成,来这里喝茶的,不外乎都是来听八卦的,对这种事,那里肯放过,立刻要让老夫子解读内情。
“咳咳……”脸上红润的老夫子咳嗽了几声,准备说话了。众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老夫子,等他说话。
“……这事,其实,关键的是和一个东西牵扯上了,所以,这事才会这么奇怪,诸位之所以看不明白,那是对这件事不理解的原因,如果把这件事想通了,自然理解这事了……”老夫子依旧是摇头晃脑的说道,不过如今摇摆的幅度比以前小多了。说了几句,立刻端起茶杯喝茶,吊人的胃口。
“老夫子,您快说啊!”有人催促道。
“是啊!老夫子,您倒是快说啊!这到底是什么事啊?”有人架不住这个八卦的吸引力,开始催促起来。
“……老夫子,今天请你喝酒,您就快说吧……”有人干脆,祭出了杀手锏。
“咳咳……”老夫子从容的放下茶杯,又咳嗽几声,开始说了。
“这事,其实就和一件事有关,那就是移民,诸位别看大琉球那地方是个不毛之地,可要不了几年,那地方就是一处鱼米之乡,如今陛下把刘大老爷送到那里去,实则是在栽培刘大老爷呢。”老夫子见有人请喝酒,立刻就说了。
“哦,老夫子,能详说吗?”有人催促道。
“这个还不简单,你们自己算,如今我大明每年移民百万,又移到那里去了?不是大琉球么?那个地方不说每年一百万,几十万还是有的,要不得几年,那可是几百万人口啊!我大明如今才多少人?在册的不过六千余万,诸位算算,要不了几年功夫,那还是不毛之地吗?我大明两京十三省,分下来,每处也不过四五百万,那大琉球只要几年功夫,可就顶得上一省之地了,如此说,诸位可明白了?”这个老夫子立刻道出了其中的缘由,至于为什么知道的这样清楚,那就只有这个老夫子自己知道了。
“喔……”
“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众人开始纷纷表示原来如此,要这样说,大家都明白了,如今还是不毛之地,过几年就可以和省相比了,那不是说这官也要升?难怪皇帝一个劲的贬刘大老爷呢,而韩阁老他们则一个劲的不准贬呢,根子都是在这里啊!
更多的人则开始询问起大琉球在那里,有多大的地,怎么就养得起那么多人?老夫子则微笑着解释这一切,什么一年三熟,什么地里随便插根筷子也能长出米来,什么也不用穿棉衣,不用挨冻,大谈这些好处。至于怎么知道的,老夫子会告诉你,这邸报上都写着呢,你自己没注意就是,至于实情,则只有老夫子自己知道了。
整个北京城都在热议这件事,更多的人则是开始对这海外的事感兴趣起来,要说以前,移民虽然也有偌大的声势,大家也不是没听过大琉球,可更多的人则是对海外以一种优越感的态度来对待,认为是吃不起饭的人才去大琉球的,虽然朝廷把那里说得冒花,可实际或许不是那样,大家从潜意识里否认这件事,对海外的事也并不太在意。
但这个事,显然打破了他们的惯性思维,要是大琉球那地方真的那么不堪,海外真的那么不堪,大老爷们能拼死拼活的抢着去那里?这算是脑袋都打破了吧?听说还封还了皇帝的圣旨。这要是没有一点甜头谁信?既然大老爷们都打破了脑袋抢着去,那显然,大琉球或者海外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是个不毛之地。
这件事,更是触动了很多来京城里来寻求门路的各路豪门大家,身处内陆的他们对海洋了解得很少,即便是有对海外投资的意思,但也仅仅是点到为止,这还是皇帝保证他们能获利的前提下。他们实际并没有大规模向海外投资的意向,更多的是想在内陆做点买卖,但如今皇帝和那些人打破了脑袋的抢着到海外去,好凭借海外的急速发展而发展,这无疑,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人有时候都会犯一种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