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二。
下午。
几个勋贵正在寻欢作乐,成国公朱纯臣正是其中的一员
。
一群歌舞伎穿着轻薄的衣衫,扭腰送胯的表演着,红衣白浪,荡漾而来的是阵阵香风,说不尽的银靡。
朱纯臣和一些个勋贵正看得入迷。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走进来,在朱纯臣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
朱纯臣略带银荡的表情立刻变了。
“散了,散了……”成国公立刻驱散了表演的歌舞伎。
其他几个勋贵也是正看得痴迷,见主人家忽然散了歌舞,一个个十分不快,又看成国公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知道又有新消息了。
“国公,可是有消息了?”一个勋贵开口问到。
成国公笑了笑,道:“在外面探听到的最新的消息,这次陛下运银子,确实运了不少,市面上传言是三四百万,六七百万个银币,其实,是整整五百万个银币,这个消息,是宝源局里出来的,应该是可信的,呵呵,据说,陛下这次翻了上十辆马车,打破不少箱子,被人捡走了几十万的银币,呵呵,宫里刚得消息,错不了的。”
自从琉璃斋传出了金山的名声之后,成国公就吃不好,睡不好了,琉璃斋是座金山,他知道,他一直就想把琉璃斋弄到手,不过,皇帝太强势了,弄皇帝的产业,朱纯臣还不想把自己的脑袋搭进去,所以,也就渐渐绝了这个心思,但是,听说这次皇帝要卖琉璃斋的股份,他那点心思,又被勾了起来,给弄得痒痒的,于是,皇帝的事,越发的上心,特别是皇帝银钱的事,越发的上心。他要通过判断皇帝到底缺不缺钱,好以此判断琉璃斋是不是真的要卖了,或者说,值不值得买。
“啧啧,我说,这事,可就稀奇了,你说宝源局到银行里才多远?还是在内城,这怎么就会被撞翻上十辆马车?丢几十万个银币?这事,也就是在我朝当今陛下这里才会发生,钱多的无处花,才会出这事啊!从古至今,可听说过皇帝在内城被人抢了几十万银子的事?”一个勋贵调侃道。
“也是,这事,说明啊!陛下手里的银子多的没地方花了,特意送点钱给老百姓呢,说明陛下手里的银子多呗,说明陛下不缺银币呗。”另外一个勋贵也调侃道。
“就是,我说,国公,那事,你就别想了,陛下根本就不缺钱,要卖琉璃斋这事,怕陛下原先是想卖的,不过又舍不得,又不卖了,如今流出的那点股票,怕还是陛下体己宫里的贵人,给的一点体己钱,陛下手里又不短银子,为啥要卖琉璃斋?即便是卖得千万两银子,可是,也毕竟是坐吃山空,钱变成了死钱,可就不经花了,那里有琉璃斋这个金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来的好?十年,二十年之后,这琉璃斋显然的,可比一千万两银子值钱啊!嘿嘿,说句大不敬的话,要是我,我是不会卖的,如今陛下是不缺银子,会弄钱,可是,我大明朝十几代皇帝,也就出了这样一位天子呢,往年那个天子不是过紧巴巴的曰子?陛下他能不给子孙考虑一下?十年一晃可就过去了……”一个老成一些的勋贵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劝朱纯臣不要老想着买琉璃斋的股票了,这事,在勋贵里,也不是什么新闻,朱纯臣想买琉璃斋的股票,可是又吃不准划算不划算,陛下卖不卖,又不敢到皇帝那里去问,于是,到处打听消息,这股票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纯臣这些天,可没睡好觉,琉璃斋是座金山,人人都知道,他朱纯臣更是眼馋得不得了,在勋贵里还有些分量的他,开始钻研这个东西,正路,偏锋什么的,反正,用了不少,就是要套出琉璃斋的消息,让他去问皇帝本人,他又没那个胆子,如今这天子,虽然年少,可是,确干了不少大事,那威严,算是起来了,朱纯臣说要去问陛下,又怕皇帝责怪他这点鸡毛蒜皮的事也来烦他,又没那个胆子
。
朱纯臣本来还蛮高兴,不过一听众人的说辞,心里的鼓,又敲起来,七上八下,没了主意。
“唉,本国公其实就怕这事他是虚的,陛下没银子花了,用琉璃斋诳我们买他的股票……”这是朱纯臣最害怕的事,他可不想白送银子给皇帝花。皇帝如果是个穷光蛋,说明皇帝是个白痴,不会弄银子,朱纯臣觉得,自己反而得离皇帝远点,说不准皇帝那天就叫自己捐银子呢;但是,如果皇帝不差钱,会弄钱,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朱纯臣就得贴上去,跟着皇帝混点银子花花。人的心理就是如此的奇怪,国人买涨不买跌的心理,也是老传统了。
众勋贵一听成国公说这话,当下就“教育”起来。
那个说话比较老成一点的,笑了笑,道:“国公,这话可就说得不靠谱了,谁缺银子,陛下也不会缺银子,你如今出门随便扯住一个人问问,说陛下没银子,你看他信么?你见过能拿出一千万两银子去赈灾的皇帝吗?你见过补发军饷,一次四百万两不二话的主吗?没有,也就如今的陛下才有如此大的手笔,说实话,我等可都小瞧陛下了,陛下的心中,装得有天下啊!想弄点钱,容易得很,富有四海,可不是吹的……不似我等这些个苦哈哈……”
其他勋贵立刻跟进,纷纷替皇帝辩白,如今,及连最死硬的人,也都相信,皇帝不缺钱,干什么事没钱了找皇帝,皇帝就会拿银子出来,这事,已经屡试不爽了,以前还闹过一出笑话,东林那帮子人,设计“陷害”皇帝,让皇帝免了一年的白粮,以为自己占了皇帝多大的便宜,以为自己耍了皇帝,还偷偷的摆宴席庆祝了好几天呢,说皇帝不懂事,结果,转眼没几天,皇帝就弄出了千万两白银赈灾的事,东林那帮子人,灰溜溜的再也不提这事了,这事,也成了官场上的笑话。
“唉……,算了,不说这事了,不说了,头疼……,说点别的吧……”朱纯臣给一众勋贵说得头昏脑胀了,连忙告饶。
“说什么别的,今天除了这丢银币的事,还有什么值得说道的事?嘿嘿,要我说,不如说说那丢的几十万银币,陛下会怎么办吧,是丢了就丢了,还是让锦衣卫去追回来。”一个勋贵立刻提议道。
众人也来了兴趣了,一次丢几十万个银币,这些银币,已近超过这里很多人的家当了,所以,这事,对大家都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咳,这事还用说?明摆着的,肯定得出动锦衣卫嘛,锦衣卫是干嘛的?那些屁民见锦衣卫来问,还不吓得把银币拿出来,丢的那几十万银币,转眼又要回去,谁吃了豹子胆,想到镇抚司里走一遭?”
“这事,我看未必,锦衣卫如今,好像也讲什么‘文明’了,不像以前,动不动就拿人,今天押送的不也是锦衣卫的么?还不是丢了银子?嘿嘿,说句不好听的话,如今这狗,是没了牙啊!”一个勋贵毫不在乎锦衣卫,开口就把锦衣卫比作狗。
“唉……,话不能这样说……”立刻又人劝解。
朱纯臣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虽然让大家说别的,但是,自己心还在这股票上面。一个人喃喃自语的说道:“不差钱,不差钱哎……”
有人见朱纯臣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问到:“国公,还在念叨那股票的事呢?”
“唉,不是,……”朱纯臣立刻否认,想了想,然后道:“……哎……,听说,最近可有个新消息,大家知道吗?”朱纯臣想起什么来,立刻用来转移视线。
“哦,国公可有什么好消息?”众人问到
。
“听说,如今,有人专门在宝源局换银币,然后卖到山西,山东,陕西,甚至湖广,听说,这里面获利极大……,大家不知道听说过没有?”朱纯臣对钱的消息很敏感,最喜欢钻钱的消息。
“这事?确有其事,是东林那帮子人在搞鬼呢,他们叫了一群江浙的商人,专门在宝源局用收来的散碎银子换成银币,这里面,据说,有好几份的出息呢,不过,我们这些勋贵要玩这个,怕是玩不转,没本钱,这事,要本钱大才行,十几,几十万两银子,根本赚不了钱……”一个消息灵通的人士,爆料到。
“哦,还有这事?怎么就只有东林那帮子人和江浙的商人才能玩得转呢?我们勋贵为什么就不能掺一脚?”朱纯臣立刻追问,这赚银子的消息,他是最在意的。
“咳……,国公,这事,您就别想了,别人玩,那一次就是上百万两银子,没有几百万两银子做周转,这事,玩不了,我们这些个勋贵,看着表面光鲜,其实,和那些人一比,就算不得什么了,还不敌别人小手指粗呢。”那个消息灵通的勋贵继续爆料,也埋怨起来。
“那这里面,到底是如何艹作的啊?”朱纯臣立刻刨根问底。
“这有何难?如今的银币,谁不喜欢?谁不用它?铸造的精美不说,还一样重,关键是它能吹响,这就做成了一绝了,还可以用来缴税,所以,如今,倒是比散碎的纯银还值钱呢,散碎的银子,一是成色需要估量,二是还得称重,剪碎,称来剪去的,麻烦,用着也掉价,所以如今,银币这东西,很受欢迎,三就是,你用散碎银子缴税,还得收火耗呢,用这银币,据说,就没有火耗……”
“这个本国公知道,说重点的……”成国公见这人说废话,就打断到。
“……,关键也就在这里,天下只有南北二座铸币的地方,所以,要使银币,就必须到这两个地方换,山西,山东,陕西,河南,这些地方,多少散碎银子得换成银币啊?那帮子东西,不是好东西……”那个人说着说着,就骂起来。
“我说,你到底是把关键的说出来啊!怎么倒腾银币赚钱。”朱纯臣急了,问到。
“咳,看我这记姓,倒腾银币赚钱,其实也简单,在外地收别人的散碎银子,因为散碎银子成色不好,又是散的,所以,在估价的时候,会稍微估低一点,特别是收有些穷鬼的散碎银子,更是估得低,在宝源局换银子的时候,估价是正常的,不亏宝源局就是,这其中,刨去宝源局该得的,剩下,就是那帮子东西的……”
“可是,本国公怎么觉得,用散碎银子也可以,干嘛一定要换成银币?散碎银子虽然不好看,也不体面,可是,也能用不是?”成国公不解的问到。
“呵呵,这个国公可就不懂了,别的不说,光说这缴税,就有大学问的,以前缴银子,官府还得把散碎银子融成银锭,好跟上面交差,如今,都使银币了,自然就用不着融了,这火耗自然是不交了,这火耗至少是二成,四五成也司空见怪,但是这兑换成银币,火耗最多一成,甚至几分,您说,这不是省了一大笔钱么?所以,那帮子东西,看准了机会,下手了……”
朱纯臣还是没太懂,问到:“可是,这火耗是有了名的,是官府衙门堂官的私钱,要是都不交火耗了,那那些堂官们吃什么,喝什么?虽说银币可以缴税,不缴火耗,可是,地方堂官,怕是不会轻易放手啊!”朱纯臣不解的问。
“哦…,国公可就不懂了,这火耗,向来有些人,就可以缴得少,或者是不交的,如今,有了银币这东西,自然是不会再偷偷摸摸的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说,朝廷里的那些人在里面倒腾赚钱,下面那些地方官,还能顶着干不成?这乌纱帽还要不要?”
“这倒也是……,那那些堂官们,恐怕……”朱纯臣似懂非懂
。
“嗨,国公还怕他们没吃的?那个当官的不是把地皮刮掉一层,没了火耗,难道就不当官了?”
“那倒也是……,他们的事,不说也罢,也罢,……那咱们怎么就不去试试呢?这可是个好机会,他们能做的,我们勋贵为什么就做不得?”朱纯臣提议道。
那个人立刻垂头丧气起来,道:“国公还是消了这个念头吧,这生意,动辄百十万两银子,周转极快,才有赚头,要靠我们勋贵的那点家当,就是把裤子当了,也凑不出那样多钱啊!别人一出手就是几百万两银子,才可以赚几分利润,靠的就是量大,周转快,我们要是凑份子倒腾点钱,那个赚不了什么,我们啊!和那些个江浙的商人,根本没法比……,唉,那些个东西……,不是个东西啊!”这个人一说到江浙的商人,就恨得牙痒痒。江浙的商人抢了他们太多的饭碗,可是,正经生意又干不过别人,歪招也不太起作用,别人在朝中,都是有人的,搞不好一通奏疏狂轰滥炸,连勋贵的帽子也没了。
说到这个,这些个勋贵,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如今,光靠地里的那点出息,是过不上好曰子的,只有倒腾点生意,才可以多进项一点,可是,生意上,老是受到江浙那帮子商人的打压,一说到他们那些人,这些勋贵,个个觉得晦气。
一群人还正在出晦气,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狂奔进来。
“国公,大事了,大事了……”顾不得什么体统不体统,那个管家高呼道。
“出了什么大事了?这样大惊小怪的……”朱纯臣心情本来就不好,脸色更加差的训斥道。
“是,是,是,国公,真的出大事了,宫里刚刚传来消息,陕西要造反了,陛下正召集重臣去平台议事呢……”这个管家本来是在等宫里的消息,等的是关于那个银币的事,到底怎么处理,成国公要看皇帝的举动来推测皇帝是不是讹他呢,那里知道,这个管家等到的不是银币的事,而是陕西造反的消息,立刻狂奔过来。
“陕西要造反?真的假的?”成国公也是惊讶的问到。虽然造反的消息时常有,但是陕西如今是一个敏感的地方,那地方皇帝丢进去一千万两白银不说,更是连心腹也派过去坐镇,更是还派了新军,可以说,皇帝对那里下的本钱,相当的厚,也就是说,一旦造反,那个地方就是个火药桶,规模会相当大,如今听说要造反,当真是有点惊讶。
“回国公,绝对没错,据说,是有人串联着,明天,也就是处暑这天,要共同举旗造反,要来个遍地开花呢……”这个管家把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你是说,明天才造反?这……,这是怎么回事?”不光成国公感觉到奇怪,其他勋贵,个个莫名其妙,要是知道了什么时候造反,这还叫造反吗?
“回国公,是的,据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陛下的新军里一个叫吴三桂的从陕西白水送回来的消息,因该是可靠的,陛下如今,正召集重臣,要在平台议事呢。”
众勋贵个个惊骇,惊骇的不是造反本身,而是觉得不可思议,连大规模造反这种事,都可以让皇帝提前知晓,不得不说,那个梦中有神人帮助的传说,越发的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