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万迪拉姆就是大概一千二百万人民币了, 初挽大致算了算,自己现在手头能马上调用的资金大概是一千出头人民币合计五百万迪拉姆,换算成迪拉姆的话, 两者加起来大概是一千一百万迪拉姆。
如果按照正常的北宋汝窑来说,一千一百万迪拉姆也是能买到的, 但是怕就怕瓷器的场次会杀出黑马,更何况, 还有那么一位哈迈在。
哈迈今天至今没出手, 估计就是等着瓷器专场了, 如果这样的话,自己一旦出手北宋汝窑, 只怕他也要跟着出。
如今的初挽, 在这些大腕云集的场合也算是有些名望, 大家都知道她最擅看瓷,她看中的,别人必然掂量一番, 说不得会有一些盲从的, 那样必然把价格抬起来。
这哈迈上次在美国洛克菲尔德艺术工作室可以说是丢人现眼, 就此丧失了进军美国上流艺术圈的机会,但是这里不是美国, 这是迪拜, 这里是土豪挥洒金钱的世界, 哈迈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她想着这个, 先过去拍卖会办公室,她那件比利小子照片拍出去了, 拍卖会显然对价格也感到意外,他们非常恭敬地向她道贺, 并邀请她参加四天后的拍卖会晚宴,在那里他们会邀请一些知名收藏家进行采访,而初挽显然在被采访之列。
初挽对此倒是很感兴趣,她知道这次的场面很大,这种场上,参加采访,科普下中国文化,效果会比平时要好。
办完手续签署了相关文件后,她便要回家,反正竞拍的结果她马上就能在电视上看到,犯不着一直死守。
谁知道经过棕榈树旁的喷泉时,恰好看到那边有几个工人,正在烈日下搬运喷泉旁的石头,看起来他们要对几块石头重新进行修整。
那几个人穿着廉价的衬衫,有印度人有亚洲面孔,这在阿联酋本身是很稀松平常的一幕。
但是初挽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那个人理着平头,面孔黝黑,神情沉默木讷,乍看,这人和其它工人没有任何两样,他脸上的表情和动作都恰好就是一个穷困工人该有的样子。
对于记住别人面孔这方面,她并不是什么过目不忘的人,不过眼前这个人她之所以记得,是因为,这个人恰好曾经出现在过缅甸。
缅甸,她和刀鹤兮赌石,游玩,逛街。
就在那一晚他们逛缅甸集市的时候,她看到过这个人。
其实这人并不出奇,但是很巧,她和刀鹤兮无聊打了一个赌,赌下一个迎面过来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那人仿佛注意到了初挽的目光,有些木讷缓慢地看过来,只是很不经意的一眼,之后他的注意力继续集中在他的工作上。
这一幕实在是太稀松平常,没有任何出奇,但是收回目光的初挽,心中已经惊涛骇浪。
她并不相信这是巧合,上辈子,自己和刀鹤兮在缅甸,这个人出现在缅甸,这辈子自己在迪拜,这个人出现在迪拜。
一个打工的普通工人,怎么会这么巧。
她想起那天在集市上鹏叔的发现,以及那天让她感觉很奇怪的黑袍女人。
陆守俨的担心是对的,这迪拜有哪里不对劲。
或者说,有什么不对劲的事就围绕在她身边,会一直跟着她,上辈子一直跟着她。
她不再声张,走出世贸中心,之后匆忙打了一辆车,和鹏叔回去贸易公司的宿舍。
一直到进了贸易公司的院子,她才问鹏叔:“鹏叔,那个人,你注意到了吗,感觉不太对。”
鹏叔:“我开始并没注意到,因为他看着实在是太普通,看不出任何不对劲来,不过你后来好像在看他,我才看了眼,才发现不对劲,这人应该是一个退役军人,看上去受过很好的训练。”
初挽:“军人?他是哪国的雇佣兵?”
鹏叔沉默了下,道:“我意思是说,他可能曾经是我们大陆的军人。”
鹏叔:“乍看,这个人确实没有任何特别的,他也掩饰得很好,但是仔细看,能认出来,他应该在我们大陆军队受过训练,这个哪怕退伍多年,我也能认出来。”
初挽的声音便有些异样:“鹏叔,你确定?”
鹏叔颔首:“应该不会错,他的气质和姿态都让我感觉似曾相识。”
初挽微吐了口气,道:“好,鹏叔,辛苦你了,你先休息吧。我感觉这迪拜有点不对劲,我们明天不出门了,等后天我再过去看看,去拍一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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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挽回去了宿舍,面对着宿舍中的电话机,有片刻的恍惚。
中国军人,退役的,跟在她身边。
她只能有一种猜测了。
竟然是陆守俨。
她相信,无论是刀鹤兮或者别的什么人,都没有理由或者说没有能力在她身边布置这样的眼线,只能是他了。
这辈子,他派了这么一个人跟着自己,她能理解,也许他只是不放心罢了,但又怕自己逆反,所以让人跟着,算是保护自己的意思。
那上辈子呢,上辈子他在做什么!
她当时去缅甸只是游玩而已,恰好遇到了刀鹤兮,两个人便在缅甸玩了几天,为什么他的人在?他是一直派人跟踪着她,还是因为他怀疑她和刀鹤兮不清白或者什么,才让人去查?
亏她那晚逛街还想起他,还买了红宝石,眼巴巴地送给他!
结果他呢,他早知道她在缅甸干了什么是吧!
此时的初挽,没来由一股气,恨不得把上辈子的陆守俨揪过来逼问一番。
凭什么,你凭什么派人跟踪我!你把我当什么!
她微吐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终于拨通了他的电话。
现在北京已经是傍晚六点了,估计他正吃饭。
电话是他秘书接的,那个秘书的声音,初挽留意到,和上辈子的秘书声音很像。
估计就是同一个吧。
这事情也真他大爷的太巧了!
秘书说他正在开会,马上结束,她正要挂掉电话,就听到秘书说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之后电话筒被捂住,秘书和陆守俨说了两句,初挽就听到了陆守俨的声音:“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他的声音温醇好听,但带着几分紧绷,那显然是担心她。
这让初挽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
他又不会害自己,至少这辈子不会害自己,她应该更相信他一些,问清楚。
所以初挽让自己放松下来,道:“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犯愁。”
陆守俨:“挽挽,怎么了?”
初挽听着他喊“挽挽”的声音,心便柔软下来,刚才的怀疑和恼恨也差不多消散了。
她便说起自己的比利小子照片卖了六百万迪拉姆,又说起自己打算买那件奉华瓷:“其实别人我倒是不担心,我感觉别人可能还不知道这物件的价值,就是哈迈,他肯定会和我抢。”
陆守俨:“这也没什么,能争就争,不能争就算了。”
初挽不高兴地道:“也只能这样了。”
陆守俨听出她有些失落,便安慰道:“你这次能顺利卖掉比利小子已经很好了,凡事不能强求,现阶段,他如果非要拿,那就让他买,给他把价格抬高了,让他多出钱,你心里多少舒服。”
初挽点头:“嗯……”
这么说话间,她又东拉西扯说了一些别的,最后才很不经意地说:“对了,今天我在世贸中心还遇到一个人,有点奇怪。”
陆守俨:“奇怪?”
初挽便把经过说了:“鹏叔说,他应该是中国的退役军人。”
她说完这个,陆守俨便没声了。
初挽意识到了,故意问道:“你觉得这会是什么情况呢?”
陆守俨在片刻的沉默后,便笑了下。
初挽:“嗯?”
陆守俨:“是我安排的人。”
初挽:“你?”
陆守俨笑着,用仿佛很随意的语调道:“挽挽是不是猜到了?”
初挽:“怎么会呢?我哪知道这个!”
陆守俨:“挽挽,这次你去阿联酋,我其实很不放心,本来想多找两个人让你带着,但是你又不喜欢,只好算了。你走了后,我恰好想起我有个以前的战友人就在迪拜,他最近应该也没别的什么事,我就请他关照下。前几天鹏叔说路上遇到什么人,我担心这个,所以就请他过去帮衬着。”
初挽用很淡的声音道:“哦,这样?”
陆守俨自然感觉到了,初挽对他有防备之心,他无奈:“挽挽,确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
初挽:“如果我不问你,你不会主动告诉我,是不是?”
陆守俨有些含糊地道:“如果合适的话,我没什么好瞒你的。”
初挽:“什么叫合适,什么叫不合适?”
陆守俨轻叹:“这个看情况。”
初挽呵呵了声:“行,咱俩先别聊了,我挂了。”
陆守俨声音前所未有的小心:“挽挽?”
初挽:“在我给你打电话之前,你不要给我打电话。”
陆守俨试探着道:“……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
初挽把他的话直接回敬过去:“看情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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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初挽倒也不至于真生他的气,她大致想了想这情况,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多少能理解。
毕竟她现在也感觉,自己身边有些事让她感觉不对劲,所以他担心,特意请人来保护自己,她能接受。
但就是上辈子的事,她实在不明白。
毕竟,他现在对这件事的解释不能让她自己去给上辈子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总不能说他上辈子就担心自己暗中保护自己?说出去她都不信!
他肯定有别的什么想法。
而且这个事也是巧了,如果不是她上辈子恰好见过这人,记得这人,那这辈子,就算那个退役军人在自己面前晃悠再多次,她都不会注意到,她不注意到,鹏叔就不可能注意到,她也不会问鹏叔,那她永远不会知道了。
陆守俨估计根本就没想告诉她这件事,想一直瞒着她。
他当然做梦也想不到,竟然因为上辈子的事情露出破绽。
这个时候初挽自然有必要晾一晾他,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安危,但是瞒着自己这样,还是很恼。
假以时日,他越发位高权重,还不知道怎么着呢,到时候这个男人是自己越发无法掌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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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天,初挽在贸易公司帮衬着干点活,翻译什么的她都能干,这倒是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反正不去联系陆守俨。
陆守俨打来两次电话,她都没接。
之后他就不打了,估计直接和鹏叔联系了。
他不打了,她心里又有些小不满,还真不打了?
于是暗下决心,等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教育他。
好在这个时候,中国专场终于开场了。
这次拍卖会的中国金石和书画有几十件,其中不乏精品,自然引得一众人竞相出手,场面一度呈现胶着竞拍状态,甚至有几件都创了新高。
很快就到了瓷器专场,第一件瓷器是一件清朝康熙年间的青花双耳瓶,这件虽然年份上欠缺,但是器型规整,釉面光润,也算是康熙年间的精品了,可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件瓷器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轰动,拍卖场上不冷不热,整体气氛并不高。
初挽看这情景,顿时明白了。
这拍卖会已经进行了几天,轮到这一场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有所斩获,已经有所斩获的富豪们,此时并不急于出手什么,他们大多抱着看看的心态,如果遇到顶尖好的可能收着,没有特别精彩的也就算了。
这种心态很好理解,再有钱的大款来这里,也得有个精神头,比如那位计算机新贵,他已经花费六百万迪拉姆在激烈的竞拍中脱颖而出,得到一张比利小子的照片,他心满意足,这个时候,他的心气就低了,拍卖激情已经被消耗了。
但是这些人又不是真的要放弃了,大家只是在等,也许是等一个介入的机会,也许是在等让自己心仪的那件瓷器。
她这么想着时,低头慢条斯理地翻看着拍卖目录上的那些明清瓷器。
聂南圭就坐在他身边,微俯首下来,在她耳边道:“今天这个场次,大家可能都疲了。”
初挽:“看着疲了,其实都在等着。”
至少那个哈迈,她可以感觉到,他时不时望向自己的方向。
聂南圭抬起眼,扫过在场众人,笑了下,才低声道:“是。你现在如果起来举一个牌,你说会怎么样?”
初挽笑道:“你倒是给了我一个灵感。”
聂南圭挑眉:“怎么,想举牌了?”
初挽:“管它呢,反正咱们先搅搅浑水,让他们行动起来。”
聂南圭:“声东击西?”
初挽:“对。你来还是我来?”
聂南圭掀唇,笑道:“你先来吧。”
初挽抬头看过去,此时已经在拍卖已经清朝乾隆青花缠枝瓶,这件起拍价是两万迪拉姆,这件青花瓷显然是不冷不热,大家热情不高,不过价格也勉勉强强到了五万迪拉姆
初挽见此,便开始举牌,直接报价十万迪拉姆。
她这么一举牌,不少人都疑惑地看向初挽。
要知道,清朝乾隆年间的青花瓷比起元明青花瓷到底是不如,年份浅了一些,况且这件也说不上什么精品,上个月在纽约拍卖会上,大家还能看到同类品,价格大概是三万美金左右,结果现在初挽上来就举牌十万迪拉姆?按照汇率算,这就已经是大概五万美金了,肯定给高了。
如果是别人举牌,大家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土大款不懂行的,跑来拍卖会冒充内行,难免私底下笑话一番。
但是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初挽,知道她的大名。
她在香港一战成名,在瑞典折服瑞典皇室,在美国名动艺术圈,在德国更是让德国博物馆直接栽了一个大坑。
所以这么一位拥有绝佳艺术鉴定能力的,竟然直接举牌这么一件瓷器,难道这瓷器别有乾坤?
可以说,初挽这么一举牌,所有的人都精神为之一振,大家全都仔细看起来,欧美几大博物馆买手迅速打电话请求场外专家支援,洛克菲尔德家族的几位成员微微眯起眼睛,瑞典皇室的王子和自己艺术顾问低声讨论起来,诸位收藏家全都狐疑了。
就连哈迈,也开始问自己身边的艺术顾问:“这件瓷器,你们给的评价是不建议购买,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那个中国女人举牌了?”
旁边聂南圭看着这一幕,低声叹道:“今日今时,你在世界艺术圈的地位可见一斑,你一出手,全场皆惊。”
初挽听着这话,看向不远处的哈迈,隔着众人,恰好哈迈也看过来。
哈迈深深皱眉,狐疑地打量着初挽。
初挽勾唇,轻笑了下,之后挑衅地挑眉,眼神轻蔑。
哈迈顿时神情变得格外难看,他瞪着眼睛看初挽。
初挽不屑地收回目光,都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哈迈瞬间被激怒了。
他的手使劲地拍在椅子把手上:“这个女人太嚣张了!她以为她是谁?兜里就那么点钱,竟然还跑来这里举牌?”
当下他直接举牌:“十三万迪拉姆。”
旁边的艺术顾问见此,忙要拦下:“先生,这件清朝青花瓷价值并不高,根据我们的评估,我们认为市场合理价格在五万迪拉姆左右,就算拍卖会有溢价,也不应该超过十万迪拉姆。”
助理更是低声道:“这是那个女人的计谋,她在激将法。”
哈迈身体微微后仰,倨傲地昂起下巴:“那又怎么样?她一个中国穷女人都敢举牌,难道我不敢吗?我能被这样一个女人比下去吗?她既然愿意抬价,那我就看看她能有多少家底和我拼!”
他这么容易被激怒也是有原因的,一则之前他那么狼狈地离开美国上流圈子,都是因为初挽,男人的自尊心让他希望尽快一雪前耻,二则他确实有钱,他需要在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实力。
所以哪管初挽是阴谋阳谋,反正他就买,他的钱总归比初挽多!
初挽见他迎战,自然不客气,直接举牌十四万迪拉姆。
她并没有直接把价格拉上去,而是一点点地往上抬,被激怒之下的哈迈,自然会跟着他往前走,等她把他给牵上高楼,再轻轻一撤梯子,直接把他晾高台下不来。
初挽这么一举牌,在场众人越发疑惑,一时也有别的收藏家,跟着也举牌了。
毕竟是大名鼎鼎的中国初挽举牌,她对瓷器的眼力让人敬佩,她既然举牌,那这件瓷器总归有些价值。
其它收藏家加入战团后,战况就更激烈了,这就是逐鹿中原的气势,众人你来我往,很快这件普普通通的乾隆青花瓷竟然被拱到了三十四万迪拉姆。
这已经是很离谱的价格了。
拍卖师见此,自然大喜。
他也是经验丰富的,知道拍卖场上出奇迹,有时候关键不看你东西怎么样,关键看一个气氛。
气氛烘托到哪儿了,大家杀红了眼,怎么也得争到手。
当下他自然使劲地渲染气氛挑拨情绪,甚至直接喊道:“三十二号先生,三十二号先生,难道你在这位十七号女士面前真得要让步吗,难道你就要因此轻易放弃吗?”
这话说到这份上,哈迈是怎么着也得上,他咬牙,直接喊道:“五十万迪拉姆!”
这简直石破天惊的一喊,在场所有的人都看向哈迈。
有摄影记者拍下了这魔幻的一幕。
后来根据照片显示,当时的查德维克先生英俊的眉毛都不可思议地拧了起来,而那位素来冷静理智的德国博物馆费舍尔先生竟然瞪大了他灰蓝色的眼睛,至于那位财富榜上数一数二的计算机新贵,则是茫然地看着屏幕,更富有戏剧性的则是瑞典皇室的王子,他惊奇地张大嘴巴,扭着身子往后看。
其实五十万迪拉姆很多钱吗,并不是。
在场都是世界顶尖富豪,谁缺那几十万迪拉姆了?
在场大部分都是专业人士了,不是意气用事的年轻人,更不是哈迈那种一掷千金的土大款。
越是把收藏做到了专业水准,越是足够理性。
他们会由艺术工作室或者艺术顾问把一件艺术品背后的价值分析到了每一根头发丝,会用全面科学的分析方式,综合最近几年的大拍卖会同类品成交价来进行综合考量,从而定出一个预算区间,一旦超出这个区间,便果断舍弃。
除此之外,对于那些势在必得的拍品,会研究潜在竞争对手,研究对方出价,也研究拍卖策略等。
结果现在,这位哈迈先生对着一件清朝乾隆年间并不怎么出众的青花瓷狂砸五十万迪拉姆。
这是要做什么?非得暴露自己的无知和浅薄吗?
还是说,这件瓷器确实大有乾坤,里面藏着大家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