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心里所想,韩氏、许氏自然也想到了。
过了这么些舒心的日子,其实都不太想回来,可是外面什么东西都要买,连喝口水都要买,处处要花银子,只能硬着头皮回来。
尤其是舒老头身体日渐不好,怕是熬不了多少日子,这也必须得回来。
真要死在外面再拉回来,村里人更是要看笑话了。
“那你说要怎么办?”韩氏问。
“大嫂,你让我想想!”赵氏抿了抿唇。
“其实也不用想,就拿孩子们的前程说事,爹娘就不敢使幺蛾子!”许氏低语。
“四弟妹言之有理!”
韩氏、赵氏都十分赞同。
这个家能不能回到曾经的辉煌,只有靠几个孩子了。
想到曾经,几人不免感慨。
以前柳氏娘几个在,这些粗活她们从来不沾手,如今倒好,都习惯成自然。
屋子里,舒老头是真的不太好,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
他想见见舒阿木,也想见见柳氏生的那对双胞胎孩子,今日听到声音了,却没见到人。
临老了,他也知道错了。
“啊……”
舒婆子连忙上前,“老头子!”
舒老头紧紧握住舒婆子的手,“啊啊啊……”
口水直流。
眼神浑浊,已经看不太清楚,却想说点什么。
舒婆子瞧着顿时落下泪来。
“老头子,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我答应你,以后哪儿不去,就呆在这个家里,养只狗或者猫儿……”舒婆子说着,哭了出声,“可是老头子,猫啊狗的,哪有你贴心,会对我一心一意的好,这些年,你明知道我是错的,却从来没说过我半句不是!”
“都怪我,不该因为当年生老三的时候,你差点出事就对他不好,连带着对他媳妇也不好,要不是我脑子拎不清,这个家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兄弟四个一定团结友爱,妯娌和睦相处!”
“娟儿、缎儿她们也好好的,金枝也不会离家出走,呜呜……”
舒老头紧紧抓住舒婆子的手,“啊啊啊”叫着,也是泪流满面。
他也想见见几个女儿,见见舒阿木,可是他知道,来不及了。
他时日不多,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啊啊啊!”舒老头低低的喊了声。
“老头子……”舒婆子喊了一声,忙朝外面喊道,“老大、老二、老四你们快过来,你们爹快不行了!”
好在东西什么都是准备好的,连忙把舒老头抬到了外面,给换上了寿衣。
舒老头紧紧握住舒婆子的手,朝大门口看去,没有看见他的女儿们,也没看见舒阿木。
不甘又遗憾的闭上了眼睛。
“老头子!”
舒婆子哭喊出声。
舒阿城、舒阿山、舒有田也跟着喊了声,“爹!”
韩氏、赵氏、许氏也跟着喊了起来。
舒家几个儿郎也跪在地上喊着“阿爷!”
喊了片刻,舒阿城出去点鞭炮,告知村里人他爹去了。
不管舒家多么的无耻,如今死者为大,加上舒家一下子出了三个秀才,那也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村长带着村里人过来帮忙。
天黑时分,灵堂摆了起来。
舒娟儿、舒缎儿那边要去送信。
“我好像在镇上看见舒阿木了!”
“……”
“你莫不是吹牛吧?”
“真的,我真看见了,舒阿木从掮客行出来,好像买了宅院,不过隔得远,到底有没有买我就不知道了!”
“切,吹牛的吧!”
“我真的看见了?”
这话被舒婆子听见,又惊又喜。
连忙站起身,想问个清楚,却因为跪了一会,年纪又大了,就没站稳,身子一歪,头就撞在了棺木上,只听得砰一声。
“啊……”
舒婆子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脑袋上都是血,身子也抽搐着。
“娘!”
舒阿城、舒阿山、舒有田尖叫着,连忙上前。
舒婆子瞪大了眼睛,呵呵两声说不出话来。
胸口剧烈喘息,好一会才顺过了气来。
头上一个大窟窿,一个劲的流着血。
舒阿城拿着衣裳去捂,却怎么也捂不住。
那厢有人去请大夫,舒婆子再恶毒,可毕竟人命关天,谁都不敢大意。
“不,不用了!”舒婆子轻轻出声。
看着三个儿子。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说道,“这样子也好,跟你们爹一起去,免得他孤单,我是欢喜的!”
“娘……”
舒婆子轻轻一笑,“我这一辈子做错了太多事情,最对不起柳氏娘几个,你们记住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去打搅她们,记住了没有?!”
“娘,我们记住了!”
舒婆子微微颔首,“还有娟儿、缎儿,是我害了她们,她们回来,告诉她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像以前一样无知!”
“还有金枝,若是她回来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她!”
“阿木……”舒婆子说着,深吸一口气,“也是我对不住他,你们以后要多帮着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抛下他!”
舒阿城三兄弟重重点头。
舒婆子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一夕之间,连死两人。
一个是病逝,一个是意外。
但对舒家来说,打击还是很大的。
哪怕舒阿木不在,舒金枝也下落不明。
可尽管如此,这人还是得入土为安。
已经有阴阳师在挑选下葬日子……
舒阿木在镇上买了个宅院,不是特别大,但也不小,三百两银子。
乡下有人卖田,舒阿木也没去看,以十五两买下了十亩,让掮客行掌柜帮他租赁出去,这些都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
他想着,有朝一日,他是要回到这里来的。
虽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心思,但是他就是这么笃定。
他会回来。
沈家
虎子在院子走来走去很久,也没进去。
屋子里传来戴珍珠逗孩子的声音,甜甜的,可虎子第一次觉得心里发堵、发慌。
今天是舒薪生辰,他和阿爷、阿奶都答应要去的,却因为孩子生病没去。
他、阿爷、阿奶都以为孩子是生病了,所以才哭啼不止。
却不想……
仔细想想,当时他是想抱孩子的,可珍珠大嫂不给他,孩子也一直哭啼不止,大夫来了也说是发热,孩子难受,还开了药。
可先前孩子的奶娘却告诉他,孩子屁股上有掐痕,都发紫了。
虎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想起青青忽然间的防备,想来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把银票都要了过去,换成了银子,锁在了地窖,钥匙当着他的面给了婶娘。
珍珠当时嘀咕了句,到底说了什么,他没在意,已经忘记了。
大体意思是他辛辛苦苦便罢了,还不得人信任。
虎子不知道戴珍珠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变的有些陌生。
或许是家里人都太疼着她了吧!
“少奶奶,大爷在外面站了好久了呢!”小丫鬟在戴珍珠耳边低语。
戴珍珠错愕了一下,看着孩子眨了眨眼睛,又抿了抿唇,“你去请他进来!”
“是!”丫鬟应声要朝外面走。
“等等!”戴珍珠再次出声,想了想才说道,“算了,由着他去吧,今天阿薪生辰,因为孩子病了,他和阿爷、阿奶没能赶过去,心里怕是生气了,这会子正埋怨我呢,便让他在外面呆着吧!”
戴珍珠说着,心里也有了怨气。
孩子生病又不是她想的事情,她也想去给阿薪过生辰的,可是孩子病了……
“不对……”戴珍珠惊呼一声。
她虽然第一次生孩子,但是这小孩子生病她还是看见过的。
如大哥、二哥家的孩子生病时,哭的细声细气的,不像今日朗哥儿这么哭,响亮的紧。
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想到这里,戴珍珠立即脱掉了朗哥儿的衣裳,又把裤子都脱掉,果然看见了他屁股上的一块青紫。
“这是怎么回事?”戴珍珠怒喝。
丫鬟顿时就跪了下去,“奴婢,奴婢不知道啊!”
“去把奶娘喊来,把大爷请进来!”戴珍珠沉沉怒喝。
她的声音很大,虎子又没走,在院子里自然听得见。
担心戴珍珠立即就进来了,见朗哥儿衣裳都没穿,虎子就生气了,“你有火气冲我来就是,干嘛拿孩子撒气!”
立即上前给朗哥儿把衣裳穿好,还特意看了一下朗哥儿的屁股,果然有块青紫,抱在怀里轻轻哄着。
戴珍珠瞧着,顿时就哭了出声,“呜呜……”
虎子一顿。
到底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深深的吸了口气才说道,“珍珠啊,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些事情,你不要想岔了!”
他们能在一起不容易。
若没有阿薪的鼓励,给他机会让他出人头地,成了个掌柜,读书认字算账样样学来,婶娘的处处打点,亲自上门提亲,他还是那个褴褛着衣裳,饭都吃不饱的虎子。
“什么事情我想岔了?今日咱们就把话说开来!”戴珍珠气呼呼道。
虎子看着戴珍珠那样子,想着给她时间让她好好冷静冷静,弄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什么事情你心里有数,你如今在坐月子,哭多了对眼睛不好,孩子今晚让奶娘带!”说完抱着孩子要出房间。
“虎子,你今儿要是敢出这个门,以后就别进来!”戴珍珠嘶吼出声。
虎子闻言,回头看着戴珍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活泼开朗,温柔善良的戴珍珠!”
直接迈步出了屋子。
“呜……”
戴珍珠瞧着,慌乱不已,吓的都忘记了落泪。
她原本不是这样子想的,她想着等虎子进来,和他好好解释孩子的事情。
阿薪是她的好姐妹,她怎么阻拦家里人去给阿薪过生辰。
她自己也十分想去。
可……
这到底是大嫂的主意?还是二嫂?
戴珍珠想到这里,倒是不哭了,“你去家里,请大哥、二哥一定要来一趟,顺便把我娘也请来!”
丫鬟花卷一听,顿时吓坏了,“少奶奶,使不得,使不得啊,如今您和大爷只是拌嘴,夫妻哪里有隔夜仇,等大爷气消了,少奶奶您哄两句就行,要是把大舅爷、二舅爷请过来,这事就闹开了,届时……”
“啰嗦什么,快点去,要是你敢让大爷知道,我就把你发卖出去!”戴珍珠沉喝一声。
花卷没有办法,只得去找人套马车,去戴家请人。
戴夫人正在问两个媳妇,“今儿朗哥儿可听话?”
“朗哥儿病了,姑爷和老太太、老太爷就没有去沈家村给阿薪过生辰!”大嫂小声说道。
二嫂看了大嫂一眼,初垂下了眸子。
“真是胡闹,朗哥儿生病,有你们两个在身边,虎子他们去沈家村,吃顿饭就能回来!”戴夫人沉喝一声。
但想着虎子看重孩子,自然看重戴珍珠,心里到底还是开心的。
如今的虎子再不是当初的虎子,说话做事面面俱到,为人又厚道,在丛合镇上那是人人都竖起大拇指。
和各地镖局的人关系也十分不错,来来往往稀罕玩意不用出门,就有人顺便给带来。如今世道不好,杂货铺生意不太好,但比起其它铺子的入不敷出,那也是月月有盈利。
多少人后悔当初没把女儿嫁给虎子,到如今还有人想着把女儿给虎子做妾。
珍珠嫁给虎子,她也担心虎子见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也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是应当的。
舒薪一步一步将虎子扶持起来,虎子十分敬重舒薪,唯舒薪马首是瞻,虎子就算不听他阿爷、阿奶的话,也会听舒薪的话。
她自然要珍珠和舒薪亲近些,当年是姐妹之情,如今是姑嫂情,且舒薪手里的银钱那么多,不差娘家这点。
虎子只要脚踏实地的干活,等小弟长大,也能挣一份雄厚的家业,就算分出去,柳氏性子温厚,也不会委屈了虎子。
刚想开口让两个儿媳妇回去休息,就听得外面有人说话,瞧见了戴珍珠身边的丫鬟花卷疾步走来,“夫人!”
“怎么了?你急急忙忙来做什么?”戴夫人问,心里格外的乱。
花卷先是行礼,才口齿清晰说道,“夫人,少奶奶让奴婢来请大舅爷、二舅爷立即去一趟,也请了夫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戴夫人忙问。
大嫂、二嫂眸光微闪,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不会是被发现了吧?
“大爷和少奶奶吵嘴了,把孩子都抱了出去……”花卷说着,到底没把孩子屁股被掐青紫的事情说出来。
她总觉得,这事和大舅奶奶、二舅奶奶脱不了干系。
这事还是让少奶奶自己说的好。
“……”戴夫人惊了一下。
忙让人去喊大哥、二哥过来,两人正在算最近的账。
如今世道不好,布庄生意也不太好,就从虎子那里拿了些东西过来一起卖。
虽是一家人,但那杂货铺不是虎子的,还得明算账,便先付了钱,可是那东西杂货铺那边能卖出去,拿到布庄却卖不掉。
两人又气又恼,想着找个时间跟虎子商量商量,把东西还回去。
就听得母亲派人来请,立即回了大厅。
问清楚情况,二话不说,便套了马车前往舒家……
阿爷、阿奶也是睡不着。
阿爷摸着银烟斗,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奶往手上抹了点香膏,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才说道,“今儿朗哥儿生病,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阿爷没有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他也说不出来。
“我跟你说话呢!”阿奶低唤了一声,走到阿爷身边坐下。
阿爷拿了阿奶的手闻了一下,“真香,上次好像不是这个味道!”
抽回手,阿奶捶了阿爷一下,笑骂道,“老不休的,我跟你说话呢,今日朗哥儿生病,我总觉得不对劲,可是又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就不要想,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啊,不忘初心就好!”阿爷说着,又看着手里的银烟斗,才轻轻叹口气说道,“今天是阿薪生辰……”
心没来由有些酸涩。
阿奶闻言,顿时沉默了。
好一会才说道,“你说,今日珍珠大嫂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抱孩子呢?你一个大男人,抱不来孩子不给你就罢了,可我这些日子也在抱朗哥儿,我想着朗哥儿生病这事……”
“唉!”
阿奶又叹息一声。
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没读过书,也没多少见识。
这边两人还在说话,伺候的丫鬟在门口喊了一声,“老太爷,老太太,亲家奶奶来了!”
“咦?”阿奶惊讶不已。
“奴婢刚刚打听到,大爷和少奶奶吵嘴了,把孩子抱去给了奶娘!”
“……”
两个老人顿时吓住了。
连忙起床。
穿了衣服过去。
那厢。
戴夫人、大哥、二哥已经到了珍珠的院子,戴夫人进了屋子,看着屋子里各式各样稀罕玩意,虽不值多少钱,但杂货铺一有稀罕玩意,虎子就会拿回家来给珍珠。
要说虎子没把珍珠放在心上,戴夫人不信。
戴珍珠一见到亲娘,顿时又哭了出声。
“好了,好了,都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哭上了!”戴夫人说着,给戴珍珠擦拭眼泪。
又见她眼睛都哭肿,更是心疼不已,“你怎么这么糊涂,你还在坐月子呢,这哭多了,以后眼睛还要不要?”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是放在心口疼着的。
戴珍珠哽咽了几声,才说道,“娘,你问我眼睛要不要,你怎么不问问大嫂、二嫂她们两个到底想做什么?”